作者:Shrimp
那么其实想赢的人不是自己,而是李隅。于是他的手又收回来了,垂在裤缝边,声音里掺杂了刻意的沮丧,“够不着,我输了。”
阮衿之所以开始抢这个球就是因为李隅说“从我这儿把球抢过去”,他以为是抢到手他会开心,实则不然,李隅就是……就是……
怎么说,这瓶可乐就是为了他开心,争夺这个球也是为了他开心。但是他现在忽然发现,原来李隅更喜欢被人顺着的感觉。像一只傲娇又高贵的猫咪,好像并不喜欢被人撸的感觉,总是爱答不理的,但是一旦停下,它会用那种眼神暗示你:人类,不想死就给我继续下去。
这或许是他自己都未察觉到的一个特质。
在这一瞬间,阮衿突然有点福至心灵,原来自己窥探到冰山一角的感觉,然后无可奈何地“我输了”,于是一切都理所应当起来。
他这才隐隐约约产生点“李隅比我要小一岁”的知觉来。
闻言,李隅于是把球放下来了,他拿起那罐可乐,扯开拉环一饮而尽,阮衿看着他呼出了一口气,然后仰起脸,就像游泳的人浮上水面呼吸一样的姿势和表情,应当是挺愉悦的。
捏扁可乐罐后扔进垃圾桶中,伴随着那哐当一声落至桶底的声响说话,“你的手指也没那么冷了。”
阮衿这才发觉自己背上已经出了一点汗了,而手脚都已经热起来了。完全没了刚刚冻成鹌鹑的样子。
原来是让他运动一下暖和吗?他有点讶异地说,“谢谢你……”
“不谢。”李隅说,谢礼他已经收了,碳酸汽水正沿着食道缓缓抵达胃中。
作者有话说:
少更一点点,明天再3k+存稿告急了sos
第36章 总是这样吗
“哦,所以是你的自行车坏了吗?我可以帮忙修。”
阮衿把书包里的老虎钳递给李隅,有点不明就里地问道。
李隅没有回答,注意力都在拿到手的工具上,他捏了捏这个蓝色的老虎钳柄,开阖轻松,沉甸甸的一块铁,感觉十分称手。
阮衿看着他冷白修长的手指摩挲和穿梭在漆黑的钳口边缘,像是在摆弄一个爱不释手玩具似的,有点紧张起来,“你当心夹到自己……”
“我是小孩子么?怎么会夹到自己的手。”李隅撩起眼皮看了阮衿一眼,然后又冷不丁忽然抓住阮衿的手,Omega的五指细白,看上去用不上老虎钳,骨头都很容易被碾碎。
阮衿觉得手被李隅握着,还没来得及害羞,忽然觉得像护士给病人打针似的,李隅正在用巡视血管的眼神去梭巡他的手指。然后食指指根被那个冰冷的金属钳轻而刁钻地咬住了,他有点发抖,但没有迅速抽开,只是抬起眼睛看李隅,只见他仍然带着玩味的笑,声线冷静而松弛,“夹你的手还差不多,害怕吗?”
阮衿和他对视着,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缩得很近,他过分长的下睫毛,以及影影绰绰的那颗小痣,都清晰可见。只是,他忽然有点看不懂这双漂亮的眼底里翻动起的一些发光蜉蝣似的物质,偶尔眨动,内里翻滚,很蛊惑人。
他刚要硬着头皮说“不害怕”,突然觉得指根骤然缩紧发痛,然后是清晰的,什么东西断裂的“咔嚓”一声,疼痛让他感觉自己的心脏骤然下沉,而随之而来的应激反应使他迅速抽开自己的手,往后退了好几步,差点叫出声。
但是当阮衿低头去检查看自己手,除了有指根浮着一圈淡淡红痕,居然,什么也没有。
李隅噗呲笑出了一声,然后别过脸去,他看着阮衿呆愣愣不知所措的样子,仿佛十分开怀似的。
阮衿这才发觉,那“咔嚓”一声不过是出自李隅之口的拟声词,他是太过紧张,反而当了真。
他应该为这个恶劣的玩笑生气,因为的确,刚才他被吓得不轻,李隅的眼神,漫不经心的语气,都让他觉得,无法琢磨和过于危险。
但是现在面对着李隅,却又觉得自己无法发泄。
“既然害怕,为什么要假装不在乎?”李隅把老虎钳捅进口袋里,懒洋洋道,“嗯?阮衿,你是对自己说谎说习惯了么?”
“我没……”阮衿有点百口莫辩的意思,他知道李隅是意有所指,他想说我其实不在乎,我并不是怕那些……但是说不出一句辩驳的话来,一时半会几句话也说不清楚。
“好吧,你没有。”李隅摇了摇头,不打算继续和他将这个话题进行下去,“想知道我拿老虎钳做什么吗?想知道可以跟过来。”
明明刚刚才被李隅那样作弄过,阮衿还是跟着去了。即使说前面是一个莫大的陷阱,他可能也会奋不顾身跳下去。这太奇怪了,太奇怪了,所有不可能都变成可能。阮衿自问也不是一个完全没脾气的人,但是一碰到这个人,所有理智告罄,完全清零变成了盲从。
他们一直绕到教学楼的后面,落叶在脚底下发出脆响之声。
一只黑白相间的鸟雀停驻在那面曲墙上,啁啾地叫了两声,长尾上下摆弄着,像在休憩。它扭头看人走来,黑豆眼明亮如同玉石,李隅伸长了手,五指如蜻蜓点水一样略过了它的翎羽,复尔又流连至而这只鸟的长尾巴上,很快朝前滑走了。
后知后觉的,这只鸟过了会儿才扑棱着翅膀飞走。
是吧,阮衿想,连这只反应力慢半拍的鸟也无法拒绝,它甚至没明白自己被一个人类抚摸了,稀里糊涂就接受了,所以这不能怪他。
阮衿跟着李隅不断往前,那里停着成排的自行车,最后停到了一辆紫色的,贴满了贴纸的自行车前。
这并不是李隅的车。
他看着李隅一语不发地戴起了兜帽,鬓角的支棱起的黑发和洁白的耳朵还能看到,在车龙头和把手处那里熟稔进行一系列的动作,从里面取出了两根黑色的线。
一条是变速线,而另一条,则是由无数细小钢丝纠葛在一起编成刹车线。
他先利落地用钳子剪断了前者,阮衿屏住呼吸,看着李隅毫不拖泥带水地准备剪第二根时终于忍不住颤抖着开口,“李隅,剪刹车他可能会死的……”
阮衿不知道这辆自行车的车主是谁,也不知道他们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但是剪刹车的话,校门口就是一段斜坡,正面对着车水马龙的大马路,刹车一旦失灵,很难想象到底会造成什么后果。
李隅闻言只是顿了一下。他低头,将刹车线拿出举高观察了,一看就是一年多以来疏于检修,那些细小的金属钢丝锈蚀破裂,自己就断了大概四分之一的样子,只要他沿着缺口慢慢用钳子磨下去,可以达到以假乱真的目的,看上去就是完美的,自行断掉的。
倘若出事,一来自行车品牌公司一定会极力推卸责任,将事故定性为失主自己的责任,二来住校生直到周末林跃才会回家,且不谈七天以来监控十分难找,而他被给予了宽裕的时间去动手脚。
而且本身,教学楼后面的监控就在死角上,在这堵墙后什么也看不到。短短时间内,天时地利人和,他脑子里都构想好林跃的葬礼了。
现在看着他的只有那只反应力迟钝的鸟,哦,还有阮衿。
于是他慢慢转过身冲阮衿说,“是他没事先来招惹我的。”
然后老虎钳慢慢卡住刹车线,像是酷刑折磨似的,随着灵活洁白的手腕缓慢上下咬合,撕裂,而后彻底被扯断,老虎钳脱力后撞击在金属车架上发出一声骇人的巨响。
他眼睛呈现出一种极端的黑,以至于清晰地能倒映出阮衿吃惊的脸,几乎是轻描淡写道,“先来招惹我的人,去死一下怎么了?”
阮衿有种自己从来没好好认识过这个人的感觉,包括之前那一丁点窥探到的冰山一角,飞快消弭了。
当他开始觉得自己李隅有点孩子气了,甚至产生了想摸摸他的头的感受时,他又飞速长大,长成一个全然陌生又冷漠的样子,仿佛之前只是刻意开出的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