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尘夜
梁舟喏喏地应了，坐在椅子上，两腿并拢，双手搁在膝头上，摆出乖乖受教的样子来。
贾卓伟说：“你已经都听说了吧？”
梁舟被他们贾总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问懵了，愣了一下才试探着道：“是……阿东前辈辞职的事吗？”
贾卓伟磨了墨，取了他那管大号狼毫道：“非也、非也，是从今天开始，你，升职了。”
梁舟一脸黑人问号，贾卓伟说：“来，捂好你的小心脏，因为从今天开始，你梁舟就是我们雨幕工作室的业、务、总、监兼王、牌、娱、记、了！”贾总奋笔挥毫，写下这八个龙飞凤舞的大字，拉在胸前给梁舟看。
梁舟：“……”（太好了。我怎么没听说过这事？等等！）
梁舟说：“贾总，咱公司现在不就只剩我一个狗仔了吗？”疯子是做视频剪辑和网络维护的，小黄是后勤人员，梁舟说，“贾总，我这……”
贾卓伟却站起身来，眼中泪花盈盈地伸出手：“小梁！”
梁舟只好也站起身来，迟疑着伸出手。贾卓伟一把抓过他的手，两双手紧紧握在了一起。贾卓伟说：“小梁啊，贾总老了，今后如何把雨幕发展壮大就全看你了，你别看咱们今天好像在困难期，危机就是转机，只要你好好干，将来股权不会少，分红不会少，什么上市公司豪宅名车，老婆孩子热炕头，诗与远方和初心，统统只要998……咳，是统统全都少不了！”
梁舟也激动得热泪盈眶，说：“贾总，您放心，我一定好好干，其他我就不说了，咱能先预支一个月底薪吗，我真没钱交下月房租了。”
悲惨世界的音乐戛然而止，五分钟后，梁舟领到了老贾从自个儿皮夹里掏出来的两千五百块钱，心满意足地坐下了。贾卓伟重重咳嗽一声，梁舟才恋恋不舍地把数了一遍又一遍的二十五张毛爷爷塞进口袋里，殷勤道：“贾总，有事您吩咐。”
贾卓伟道：“不要说吩咐嘛，小梁，不，梁总监，你昨天不是去蹲邓鸿照了吗，把你的收获拿来我看看嘛。”
梁舟这下真闭嘴了，他说：“贾总，我昨儿去是去了，不过没拍到什么决定性的证据。”
贾卓伟眼珠子一转道：“哎呀，这个你放心嘛，只要照片拍得好，提成立马可以有。”
梁舟说：“真的？”
贾卓伟说：“我还能骗你不成？”
梁舟拍了下脑袋说：“哎，不是，我这……我这真的还没拍到决定性的。”他犹豫了半天，还是拿了存储卡给贾卓伟道，“我昨晚确实是逮到了邓鸿照，也拍到他进了世豪锦江，就是……没拍到他那姘头。”
贾卓伟把存储卡插到读卡器里，打开电脑浏览起来。梁舟昨晚一共拍了七十几张照片，前面全都是邓鸿照进出机场的，保姆车一路看风景的，只有后面八张照片有本人的身影，正是他和那女的进旅馆的那段，当然那女的在画面上仍然是没的。
梁舟低着头，等挨训等了半天，要知道雨幕工作室现在已经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为了提高人气关注度，老早已经把宝押在了邓鸿照这则消息上。上星期贾卓伟就在微博发了预告曰：“九天江鸿覆情天，巫山日照惊红尘。世间安得双全法，纵是上师也多情。咱们周五见。”
雨幕工作室微博目前有粉丝将近四十万，贾老板自己有将近二百万的粉丝，虽然其中半数以上是买来的僵尸粉还有好几万的ANTI粉，这条消息发出至今倒也有了将近一万的转发和千儿八百条评论。其中除掉谩骂老贾写得什么狗屁打油诗的、不分场合誓要捍卫自家爱豆的脑残粉KY言论以及各种蹭热度的广告，倒也有人猜出了这则消息关于邓鸿照。只是这位老影帝过往风评实在太好，谁也不相信他会有什么负面，因此消息虽然被转了不少，只不过大多数都是在等着打老贾的脸。
梁舟心想，贾总该不会就这么开了他吧，他怎么老不说话啊？
梁舟梁总监哆哆嗦嗦地抬起头来，结果就看到贾卓伟吸了一口气，正慢慢地、慢慢地吐出来，他道：“小船啊，你昨晚是不是……遇到好兄弟了啊？”
第3章 周五之前
事实证明，你再怎么骂你的领导傻B，但凡是能坐上领导位置的一般都不会真傻B，至少不会是个彻头彻尾的傻B。
贾卓伟将他的笔记本电脑屏幕转过来，上头正是梁舟看了无数遍的照片《消失的女人》。嗯，这是梁舟自己给取的名字。
贾卓伟用手指着其中一张从较高处拍到的邓鸿照背影的照片说：“这里，”他用手指画了一个圈，“这里本来是不是应该还有一个人？”
梁舟大惊，看向贾总的眼神里都有了崇拜了，他说：“贾、贾总，您怎么知道？”
贾卓伟狡黠一笑，拿起他那明青花瓷的……保温茶杯，姿态优雅地啜了一口说：“我做这行这么久了，有什么是没见过的。”他用手点着屏幕说，“你看这里，邓鸿照看起来是一个人在走，手插在兜里，但是他的手臂有一个弯曲的弧度，再看他肘关节部分的衣袖褶皱，很明显应该是旁边还有个人抓着他的袖子才会这样。”
梁舟崇敬万分地看着贾卓伟将照片放大，又调了对比度，虽然是夜间光线不足的情况下拍摄的相片，但是雨幕再穷不穷设备，图片上的细节部分还是被抓得基本清楚，果然如贾卓伟所说那里有着不明显的褶皱。
“还有光线。”贾卓伟说，“光源应该是从旁边那个人的侧后方打过去的，我猜你拍摄的时候距离他们不远。世豪锦江后门XX路附近有块城市绿地，里头摆了尊军民共建的石墩子雕塑，如果我没猜错，你应该就是爬到那上头拍的吧。”
梁舟对贾卓伟的崇拜简直如同滔滔江水了，要说人家当年是国内狗仔界的大纛呢，果然姜还是老的辣。贾卓伟说：“你这个照片上可以看到邓鸿照影子的一部分，按理说，他一个人进宾馆，影子应该是全的，可是这张照片上，他的影子多出来了一块。”贾卓伟指着那一块极其浅淡的色块道，“这个影子恐怕就是那位好兄弟的。”
梁舟紧张地咽了口口水说：“可是贾总，不都说好兄弟是没有影子的吗？”
贾卓伟说：“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啊，小梁，咱们做狗仔的决不能被陈规旧律堵塞了耳目，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科学无法解释的事情呢！你不要怕，先给我讲讲，昨晚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这下，梁舟就像是苦主遇到了青天大老爷，跟倒豆子似的就把昨晚发生的事全给说了一遍，只不过把扈嘉祥跳楼那事给略过了，他都没敢把那张照片留在给他老板的存储卡里。
梁舟说：“那贾总，这事怎么办呢？”
贾卓伟想了想说：“这照片我收了，按说好的提成，你回头去找小黄领就是，另外刚才那两千五你也不用还了，就当我私人答谢你。邓鸿照那边么……”
梁舟一颗心都提了起来，他想着我的爷，这事那么诡异我可不敢再跟了啊。贾卓伟笑了笑说：“那边当然不用继续跟了，你可是我们工作室的王牌，哪能容得半分损失呢。你最近就先去跑赵东之前跟的肖贝妮那条线好了。”他说着从抽屉里取出了一沓材料说，“赵东离职前已经基本确认肖贝妮有个私生子，现在他被铁公鸡给挖去了，肯定已经把什么都招了，咱们得赶在他们之前拍到确实的证据。”
铁公鸡姓铁名军，开了家万事通工作室，听着像个家政服务公司其实也是干狗仔的，他是贾卓伟十年的死对头，如今傍上了一家大型娱乐公司，搞了个叫“开八”的八卦营销号，发展得顺风顺水，成日里挤兑雨幕。
贾卓伟说：“好了，去吧，我的船，你必将扬起风帆，奔向辉煌的明天！”
梁舟老实道：“贾总，我……我书读得少，真不知道怎么接。”
贾卓伟没趣地打量他一眼：“出去后把封胥给我喊进来，哦，这幅字赏你了。”
梁舟赶紧双手接过说：“好的贾总，是贾总。”躬身退出了老总办公室。
“小船哥，你又要出去了呀。”小黄和疯子一个已经收拾完了桌子，另一个已经吃完了早点，横竖没事干，此时正并成一排坐在桌边打消消乐，梁舟扬了扬手里的文件夹说：“是啊，来新活了。疯子，贾总喊你进去一趟。”
“啊？”疯子恋恋不舍地把他手机放在桌上说，“我马上就回来，你们可别动我的手机啊，我快破纪录了，谁都不许碰。”说完才跑去面圣去了。
这头封胥才走，梁舟就看到小黄偷偷摸摸地把手伸过去，在封胥的手机上划拉了一下，还比了个嘘的手势，说：“他上次也这么干过，还以为我不知道。”然后脸上露出一个若无其事的笑容，梁舟看着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心想女人可真可怕啊！
如果思想能够隔空交会，雨幕工作室新鲜出炉的业务总监兼王牌经济梁舟就会知道这会儿还有一个人也在那么想，他就是棒棒经纪公司新提拔的艺人经纪宋飞。
宋经济觉得自己今天的霉运指数大概破了万！一大早家里电流短路烧了微波炉，连口热和早饭都没吃上就出了门，结果走到公车站发现忘带钱包公交卡只得回家去拿，到了家门口又发现忘带钥匙进不去只能去找开锁匠，等到好容易拿齐了东西赶到公司又撞上行政总监查岗，被骂了个狗血淋头不算，眼下他个倒霉蛋正要去和自己在棒棒接手的第一个艺人扈嘉祥碰面。
棒棒经纪公司名字虽土，在业内倒还算有点名气，公司手握三个二线明星，五个三线组合，一堆十八线小模特，还有一个力捧的网红。宋飞原先在业内龙头经纪公司从业，也算有资历，谁想到公司高层犯了严重的原则性错误，导致整个公司被一锅端，他们这群人流离失所，难觅去处。
宋飞早年算不得位高权重，没借到老东家的东风，反而吃了连坐的挂落，虎落平阳，好久没找到工作。所幸棒棒原先的艺人总监是他大学师弟的表姐夫，好容易曲里拐弯疏通了关系，收留他在自家公司先从助理身份做起。他前阵子才被重新提上经济位置，满心以为自己能够再展宏图，结果一纸调令下来，他抱的大腿被调去了新加坡，美其名曰开发新市场，事实上谁都知道那是得罪了人被发配边疆——小小一个新加坡市场跟内地怎么比？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新任艺人总监Miss阿黛尔甫一上任，便一纸圣旨颁下，直接把宋飞发配给了扈嘉祥当经济，摆明了是要逼他自己提辞职。
宋飞垂头丧气坐上地铁，人堆里七进七出，“哐切哐且”好容易赶到扈嘉祥住的城乡结合部时，连鞋后跟都被人踩平了一只，整个人像是被十八个壮汉轮X过一般，蓬头垢面，萎靡不振。对着手上的地址，再就业的宋经济转悠了半天，烟都抽掉了半包，好容易才找到了一个上世纪九十年代风格的老小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