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鬼策
他走过去问路。
听到他说是要去马家村,那几个老人立刻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一个干瘦的老人说,“细伢子,你去那里做什么?那个地方外人进不去的,他们不欢迎外面的人。”
另一个老人插话,“你莫不是又是那些来研究民俗啊还是什么的人吧?”
一个老婆婆摇着扇子,接话道,“我劝你还是赶紧回去,现在的年轻人啊,都不晓得什么忌讳,到时候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几个老人七嘴八舌的一通说,魏时站在旁边一五一十的听着。
这些老人话里的意思很清楚了,马家村不欢迎外人,外人去了马家村可能会死于非命。魏时笑容满面地听着那些老人说完之后,还是继续问路,那几个老人直摇头,大概是觉得又有人上赶着去找死,其中一个老婆婆磨不过魏时,指了条路。
魏时谢过了几个老人,在村子里休息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一大早就沿着那条路往前走。
开始的时候,山路还是比较平坦好走的,走了一个多小时,周围草深林密,山路曲折陡峭,这条路应该平时也没什么人走,有时候甚至被周围疯长的草丛树林给淹没了,要不是总还能看出些路的痕迹,只怕会让人迷失在这个深山老林里。
这些魏时还勉强能克服,还有一个很大的麻烦,这里的毒虫特别多。
湿热的气候,茂密的丛林,养活了无数的毒虫,从常见的蛇类、蜘蛛类到不太常见的蝎子类,应有尽有,时不时就窜出来,让人是防不胜防。
魏时进山的时候也做了一点准备。
身上的衣服,脚下的靴子,包里准备的药物,就是这样,也出过几次状况,在慌手慌脚的应对下,总算没出什么大乱子,不过,魏时五指做爬犁状在长满了红紫疙瘩,已经看不出原来长相的脸上用极轻的力道抓了几下。实在是痒死人,他真是忍不下去了。
魏时在山里整整转了一天。
一无所获。
他连马家村的边都没摸到,等他把随身带着的食水都用掉,黑着一张脸从山上狼狈地下来,他第一反应就是去找那个指路的老婆婆讨个说法。这时候已经天黑了,天上一轮苍白的月亮,村子里时而可以听到狗叫声传来,户户人家窗户都透出晕黄的灯光,看起去安静而祥和。
魏时走在长长的石板路上,脚下发出笃笃的声音。
他记得当时那些人把那个指路的老婆婆叫钟婆婆,住在村子的最当头那栋屋子里,魏时走到那里发现这栋屋子里没开灯,外面看黑漆漆的,也不知道里面的人是睡着了还是不在家,不过乡下都睡得早,魏时想了一下,还是举起手敲响了门。
“笃笃笃”的敲门声在夜色中响起。
旁边几栋屋子的灯光突然间全熄灭了,开始时隐约可以听到的说话声也跟着安静了下来,周围一下子变的悄无声息的,只能听到从远处传来的几声狗叫声,魏时觉得这个狗叫声特别的低沉,“呜呜”的声音,不像是狗在叫唤,而像是狗在哭泣。
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那个魏时见过一面的老婆婆站在门里边,冷冷地说,“既然来了,就进屋吧。”说完,转身就往屋里走了。
魏时想了一下,跟着进去了。
进了屋之后,魏时才发现,其实屋子里并不是完全没得光源的,至少屋子神龛前那张桌子上,还是点了一盏油灯的,只不过这个油灯芯子太细了,火苗比黄豆粒看起去还小,那奄奄一息的样子,似乎都不用什么风吹过来,它自己就可能熄掉了一样。
屋子里很阴很暗,空空荡荡的,就摆着一张四方桌子四把长凳子一把椅子,老婆婆就僵直地坐在上手那把椅子上,好像从头到尾就没动过一样,墙上贴满了黄符纸,简直连个空地都没有了,连屋顶的房梁上都没放过,一张一张的黄符纸飘飘荡荡的挂在半空中,风一过,就唰啦唰啦轻轻地响了起来。
这些黄符纸分明都是用来镇宅驱邪的。
一般镇宅驱邪,用上几张黄符纸就行了,能让人把整个屋子贴满了黄符纸,那说明这个屋子太凶了,他们没办法治它,无计可施之下,只好用上这种不是办法的办法,有没有用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而且,魏时刚才看了一下那些黄符纸,里面有一些还是道行蛮高的人画的,跟徐老三给他那些符也差不到哪里去了。道行高的人画的符,用的材料、符的种类以及符纸上能感觉到的灵性都跟一般的符不同,只要对这方面有些了解,天眼也开了的人,就都能看出来。
不要看魏时好像大大咧咧的样子,其实他紧张的手心都出汗了。
他其实有点后悔自己来找老婆婆这件事了。
不过,事到如今,也只能尽力一搏了。
总不能坐以待毙。
魏时从包里摸出了那把铜钱剑,另一手拿着一张黑色的黄符纸,这张黄符纸是用黑狗血画出来的,是他手上最有用的符纸之一了,看着他小心戒备的样子,坐在那里的钟婆婆突然间笑了起来,她干瘪的嘴巴上下张合着,发出古怪的哧哧声,她抬起手,招呼魏时过来,“细伢子,过来坐。”
魏时呆了一下,他还以为立刻就会来一场恶战,这个老婆婆一看就不是一般人,徐老三跟他说起过,要是以后到了两省交界这个自古以来各种巫蛊层出不穷,人更是凶险狡猾的地方,那是要小心再小心,就是跟人说一句话、喝一口水都要先试一试有没有被下毒、下蛊、下降头。
反正都已经这样了,不外乎就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魏时迟疑了一下,走到了那个四方桌子边,抽出一条长凳坐下。
钟婆婆还蛮客气,颤颤巍巍地站起来,从神龛那里摸出了一个盘子,给了魏时,还倒了一杯水给他,“还没吃饭吧,先吃这个垫垫肚子。”
魏时看了一眼,是一盘糯米糕,他不太想吃,不过钟婆婆在一边虎视眈眈地看着,他只好拿起了一块,送到嘴边上,还没进口就闻到了一股子霉味,也不知道这盘糯米糕放了多久了,魏时只好勉强自己一口吞了下去,钟婆婆还让他继续吃,魏时边吞边摆手,示意自己已经吃饱了不用了。
那杯水他是没敢喝的。
水里面那不知道是茶叶还是虫子的沉淀物,实在让他下不去口。
钟婆婆就把那盘糯米糕拿过来,自己吃了起来。起了霉斑的糯米糕一块接着一块的送进了钟婆婆干瘪的没有牙齿的嘴里面,再蠕动着嚼两下咽下去,魏时看了一眼,胃里面也有点反应。
钟婆婆开始问话,“你是哪里人啊?”
魏时倒是没撒谎,老老实实地说,“S市人。”
钟婆婆把魏时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又问“跟着哪个学的本事?”
魏时继续老实地回答,“徐老三。”
这种好像老辈问小辈话的情景,让魏时心里有点打鼓,拿不准钟婆婆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不过钟婆婆问的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事,只要不是生辰八字这些,撒不撒谎也问题不大,所以魏时一直都是实话实说。这个时候魏时才想起来他还真不知道自己师父的大名,徐老三不知道是忘记了还是怎么的,压根就没有把自己的大名告诉给魏时知道,而魏时更是压根就没有意识到这个事。
钟婆婆点了点头,“细伢子不错,没跟我老人家说谎,我老人家最讨厌在我面前不老实的人。”
一说完这个话,大门突然被推开了。
吱呀一声之后,一个男人走了进来。魏时看着那张惨白的面孔,就知道这个男人已经死了,他走到屋子中间,周围响起了细微的窸窣声,魏时吃了一惊,他眼睛死死地盯着墙壁,那些黄符纸被什么掀了起来,一条一条线一样的虫子从墙里、从房梁上爬出来、掉下来,它们爬到了那具男尸身上,那具男尸剧烈地颤抖起来,脸上的肌肉一跳一跳的,好像在忍受着什么极大的痛苦一样,不过人都已经死了,尸体怎么还会有痛觉?难道他的魂魄并没有离体?所以现在等于是在受着万虫噬身的痛苦?
意识到这个,魏时脸色很难看。
突然,他面色古怪地看着那些黑色的线虫,再想到老婆婆的姓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