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雾十
他假定了一个“有个契国公主恋慕他爹多年的”命题,然后有坑的大脑就信马由缰的奔腾了下去,等见到房朝辞时,已是拉都拉不回来的状态了。
展豁然坐在一边喝茶吃点心,看天看地,就是不看房朝辞,屁股完全没有挪窝的打算。
展郎君的想法简单又淳朴,让你整整赢了我一个下午,斩了我那么多条大龙,我气死你!我就不走!
房朝辞却不见丝毫生气,只是越笑越和蔼,还有耐心问他:“好吃吗?”
“好吃极了!”展豁然把一个在朋友家又吃又住打秋千的赖子演绎的活灵活现,全然没了初见时世家公子的矜持与贵气。
不得不说,这个世界上大多数人都是有两幅面孔的,那不是说这人一定很虚伪又或者怎样,只是大家都这样。在亲近之人面前和在陌生人眼前总会略有不同,一种放飞自我,一个客气生疏。反而像谢介这样表里如一的不学无术已经很难见到了。
“好吃就多吃点,这样我也好在给令尊回信时,多说些你的日常。”
展豁然一口豆糕直接噎住了嗓子,咳的上气不接下气,糕粉乱喷。怎么拿茶水压,都觉得压不下去,仿佛始终有什么还黏在食道。就这他还不忘鬼哭狼嚎:“你你你你你怎么还和我爹有联系?”
谢介本来是坐在展豁然身边的,如今已经嫌弃的跳到了房朝辞身后,他还心有戚戚的对展豁然大喊:“你别说话!”
真的是要多嫌弃有多嫌弃。
展豁然本来想很不优雅的给谢介一个白眼的,可一对上谢介那张天生的美人脸,又无论如何都翻不下去了,只觉得真不愧是老天爷赏饭吃的脸,连嫌弃人都能嫌弃的那么好看。
房朝辞却瞬间决定不和展豁然玩了:“六郎,送客!”
展豁然直至被架回暂住的小院子才反应过来,房朝辞之前和他单独说的那些话不是在开玩笑,他这次是来真的啊。总觉得自己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会不会被灭口?
想着想着,展郎君又多塞了一碗茶进嘴里。
那边书房里,谢介还在和房朝辞道:“你也嫌弃他?”
“对啊,我也嫌弃他。”
“那样确实不雅,”谢介自己不是个洁癖,却很容易嫌弃别人,他倒也不会强迫别人如何,他只会自己默默走开,简直双标的可以,他也认他双标,所以他理直气壮的对房朝辞道,“但你不许嫌弃我。”
“我怎么会嫌弃你?”房朝辞再一次恢复了只有和谢介在一起才会露出的笑模样,那是真正的舒心与安逸,他说的每一句都发自肺腑。
“我、我也不会嫌弃你的。”谢介打从心里发誓。
“所以,你来找我做什么?”
“对了!我娘!”谢介这才想起“正事”,赶忙把他今天收到礼物的遭遇,和他自己对此的猜测一股脑的告诉了房朝辞,“怎么办啊你说。这人都沉寂这么多年了,怎么突然又冒了出来?这不是给我娘添堵嘛!我爹都早登极乐多少年了,怎么就还这么招小娘子呢?简直是造孽啊。”
房先生在听过谢介有关于他爹“命里犯公主”的结论之后,就只剩下了一言难尽的佩服:“你怎么就那么确定是个公主呢?”
“郡主也不行啊!”谢介很认真的反驳。
“……我是说,你有没有可能,搞错了怀疑对象,性别什么的。”房朝辞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提示谢介才好了。但这种你的老母亲有可能有了个小狼狗的现实,他也没办法开口啊。他真的很怕他今晚说完,明天早上谢介就已经在前往密州的大船上了。
“男的就更不行了!天!”谢介的脑子坑的更厉害了。
断袖之癖,自古有之,大启南方的什么契兄契弟更是连谢介都有所耳闻。
“我爹是不会喜欢他的!钢!铁!直!就像我一样!”
钢铁直男这个词明显是谢介和天石学来的,甚至他都不太懂那是个什么意思,就已经开始乱用了。
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谢介还在坚定不移的觉得是有人想给他当后娘,那房朝辞能说什么呢?只能在心里给燕王点了个蜡,然后在表面上抬手给谢介比了个赞。
就暂时先让这个美好的误会进行下去吧,等大长公主回来再说。
比起爹娘的桃花烦恼,真正令谢介烦恼的还在第二天的早朝之上。是的,早朝,谢介也被明确下旨出席了。这一日的大朝会十分热闹,文臣武将,勋贵宗室,有一个算一个,能活着到江左的,如今都拥拥挤挤的等候在了偏殿,思忖着这日早朝肯定要发生什么大事了。
有心知肚明发生了什么的,也有两眼一抹黑一脸茫然的。
前者是以房朝辞为代表的朝臣,他们日日上朝,关心朝廷风向比关心自己家儿子都多,因为消息的闭塞就等于是在拿自己全家的生命开玩笑。
后者则是以谢介为代表的宗室,他们可能关心粮食和蔬菜,也可能关心勾栏瓦舍的精神文明建设,却绝不可能关心政事。宣旨内侍昨晚挨家挨户通知的时候,大部分宗室都是“你怕不是个骗子”的匪夷所思。要不是这年头还没有人敢用上朝骗宗室,内侍都有可能被打出去。
但朝是真的要上的。
然后,就是今天早上慌慌张张的样子了,对上朝稍显生疏的,已经是宗室里表现良好的,大部分都……
早朝怎么上?这朝服怎么穿?我能不能悄悄在口袋里藏块点心?
谢介不是第一次上朝,却胜似第一次上朝。与房朝辞一同坐在牛车中,在寂静的御街上奔驰时,他整个人都昏昏欲睡、不知今夕何夕的。虽然最近他已经习惯了早起,但也没有这么早的!突然意识到了五更才起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
朝天门城楼上的四更鼓准时敲响,寺庙里的头陀、行者终于要带齐家伙事准备出门了。
在还未彻底消散的黑暗中,一盏盏红罩宫灯照亮了宽宽荡荡的御街,不同规格、纹饰的马车、轿子,在衣着打扮不尽相同的仆从侍卫的拱卫下,从雾露中匆匆而来,又从雾露中匆匆而去,直奔凤凰山下的皇城。
之前因为一场大雨,大启的官员纷纷从人道主义的骑马,开始心安理得的坐起了轿子。
轿子平稳又舒适,很快就取代马匹成为了朝臣们上朝的主要交通工具,但四抬、八抬的轿子过于庞大,在加上各种随从啊什么的,十分之占地方,轿夫的脚力又不可能过快,也就直接导致了从家里出来有可能空无一人、却越靠近皇城越拥堵的奇景。
谢介也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样子,今天早上还尤为的乱,因为和谢介一样初次上朝的宗室都保留着乘坐马车或者牛车的传统。
“咱们不会迟到吧?”谢介有点后悔早上赖床了,他迟到无所谓,连累早早起来等他的房朝辞就不美了。
“我要是这个时候走,肯定迟到,你就不同了,感谢世子捎我。”房朝辞笑的信心满满。
怎么着呢?
因为虽然大启没有车辆限号之说,却有小官要给大官让道的尊卑之别。街道之上几乎每几十步就有一个小巷,有经验的探路仆远远的看见后面赶来的红灯上的字样,就知道对方和自家阿郎官阶的大小,是该他们退避到小巷给对方让道还是反之。这些小巷的作用之一,就是方便小官给大官让道。
哪怕今天多了很多没有经验的宗室也没有关系。因为宗室的爵位都高,没有实权,却有虚衔,只有别人让他们,断没有他们让别人的道理。
谢介就更不用说了,谢府的灯笼一打出去,鬼神都要退避。远远看着人头攒动,却能一往直前不用刹车,因为还没等谢介的车到眼前,各路轿夫都已经让了道,甚至还包括提前打听过上朝规矩的宗室马车。足可见镇国大长公主之势有多盛。
以及,是的,谢介出门打的从来都是她娘的灯,还不以为耻反以为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