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偶然记得
第七章
武试开始,翟湮寂不敢怠慢,好在他本就武艺高强,又自小被丞相亲自授教,几轮下来,一夫冲关并无对手,丞相一双鹰眼还是看出他精神的恍惚,几次出手都带着破绽,不由得眯起眼睛。翟湮寂也觉出了异样,体内的疲乏和精神的恍惚感来得甚猛,这不像是普通的嗜睡药物能导致的,只是他身居在丞相府,想要坑害他并不容易,外人怎会有机会对他下毒?他困惑不解,但又来不及深想,身子不适,他必定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才能扛过比武。他在武场汗如雨下,有人在台上也如坐针毡,皇帝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僵,没一会就微微侧过身子,示意黄门官叫丞相过来,小声问:“相父,翟少卿这几日是否身子不爽?”
丞相心中也有疑问,但是脸上依旧面不改色地说:“回陛下,他没有事。大约是这几日操练过度,有些疲倦了。”
武试多点到为止,倒是迅速,很快就剩下四名佼佼者,翟湮寂晃晃脑袋,那股眩晕感又涌上来,他想点穴让自己清醒,又担心剧痛会影响考试,正在思考之际,主考官昂首道:“四位勇士,德行举止,文韬武略,皆为上品,皇后之位,从四位中角逐,号响为令,无限时辰,最后能站在角逐台上者,胜出比武。”
说罢,侍卫吹响号角,四个人爬上角逐台,分别对皇帝和对方行礼后,开始比武。
除了翟湮寂,剩下的还有兵部尚书李珏昌之子李胜成,猛将孟孔哲之子孟乔褚,以及前朝因帝后之战殉国了的侯爵之子夏涌铭,此三位青年也都是人中翘楚,翟湮寂从小被关在府邸,与他人接触并不多,与这三个人也并不熟识,这三人虽品行不错,但是到底是争夺后位也顾不得相让,翟湮寂自小苦练功夫自然在三人之上,若是平日即便是会有一场恶战,也绝不会输。
但是如今他莫名其妙中了毒,体力流失得飞快,脑子糊成一团,根本无法思考战术,腿发软脚发麻,拳头打出去软绵绵没有力气,倒是被人抓了平阳虎,孟乔褚是将军的儿子,生来一个急脾气,他早就听说翟湮寂本领了得,一心想讨教几招,结果几拳下去,只见那人根基不稳,精神混沌,以为人家看不起他,不屑和他同台较量,气得越发出狠招。
李胜成跟夏涌铭过了几招,看到这边的情形,也误会此人不好好比武,羞辱于他们,李孟两家本就交好,俩人是拜把子的兄弟,加上夏涌铭,不免就三人成虎,结团对着翟湮寂袭来,翟湮寂本就困顿,又要强打起精神一人对战三个,很快就落了下风,被人一拳袭中腹部,连忙跪下身子。
孟乔褚见准机会,一个飞踢过来,想要将他踢下擂台,翟湮寂眼神一暗,想要躲闪却动弹不了,只能抬起胳膊,生生地挨了这一下。他中了药,反应慢了半拍,来不及绷紧肌肉保护骨头,只听咔嚓一声,他耳边响起骨骼破损的声音,他伤到了骨头。剧痛一下袭击了翟湮寂,浑身都被这痛楚激起了反应,翟湮寂的脸一下子白了,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冒下来。
李孟两人面面相觑,夏涌铭更吓了一跳,说好了点到为止,谁也未曾想翟湮寂面对空袭,竟然没能躲闪,孟乔褚武功技巧不成,全靠一身蛮力,这一脚是下了死力气的,习武之人必定看得出来,谁也不会犯傻用胳膊去挡。孟乔褚也慌了,他本想只赶人下去,不想一脚踢断了人的胳膊。他不由得往台上看了一眼,戚沐倾坐在台上,表情凝重,死死地盯着翟湮寂看,手也紧紧攥在龙椅上。
百官心中皆发出感慨,想不到翟慕白一生戎马倥偬,战功赫赫,生了这么个不成器的儿子,皇后之位怕是要错失了。众人神色各异,丞相依旧面无表情,一边的戚永琛看到表哥如此,心中也是一阵痛楚,攥紧座椅把手,忍不住出声:“启禀陛下,翟家公子怕是受伤了,不能再战了。”
戚沐倾坐在皇位上,喉结上下动了动,站起身示意暂停比赛,众人都看向他,他却看着翟湮寂,朗声问:“翟少卿可再战否?”
翟湮寂喉头带着细碎的哽咽,终于把又一轮剧痛压抑下去,才喘息着说:“启禀陛下,臣可以。”
戚沐倾抿着嘴唇,脸上不似往日的温润和煦,倒是有几分皇帝该有的杀伐果断:“继续!”
翟夫人浑身颤抖着坐在椅子上,暮莲不住地给她安抚后背:“夫人……夫人,大少爷一定不会有事,您不要吓奴婢。”
翟夫人落着泪珠,咬着手帕不敢哭出声响,众人只当她是心疼儿子,殊不知她是后悔自责,她早该想到这孩子同他父亲一样,都是同样的倔强,她又能猜到,翟湮寂死撑多少也因为怕自己给他下药的事情败露,会被丞相责罚,可是她并不在意责罚,她如今一心只想保护自己的孩子不受伤害。她也未曾想,这味药会如此严重,她心里七上八下,这东西不会坑害了她的儿子吧?
孟乔褚一脚把人揣伤,实在不好意思再动手,李胜成和夏涌铭对视一眼,决定去把此人解决掉,至少下了擂台能赶快医治,不用再忍受剧痛,李胜成和夏涌铭一左一右对翟湮寂攻来,翟湮寂打起精神,拖着残臂只身迎上,但是毕竟不是两人的对手,夏涌铭一手制住他的胳膊,小声伏在他耳边说:“翟兄今日不适,还请不要勉强,下去医治吧。”
翟湮寂一腿顶开他,又用头槌砸向李胜成:“多谢二位好意,还是放马过来吧。”
李胜成猝不及防挨了一下,差点从台上掉下去,在一旁的孟乔褚看到了,磨着后槽牙道:“敬酒不吃吃罚酒!那我就不客气了!”说罢一脚踹在翟湮寂腿窝处,翟湮寂本看到了他的袭击,但是脑子却慢半拍,腿来不及扯开,又挨了这狠狠地一下,孟乔褚对着他腹部又接连打了两拳,翟湮寂只觉得内脏都纠结在一起,嘴里一片腥甜,血水从嘴角冒出来。
李胜成对孟乔褚使了个眼色,俩人抬起翟湮寂,准备把他从台子上扔下去。
正在这时,翟湮寂只觉得一个什么打在脸上,他本能的用眼神追寻那物的出处,只见皇帝深沉的眸子正看着他,也是这一瞬间,被翟湮寂看到有个不明身份的蒙面人正蹑手蹑脚冲着皇帝闪过去。周遭的人目光都在台上,并无一人发觉。
翟湮寂一时失神,两人将他顺着台子就扔了下去,底下一片哗然,想不到他这么简单就被赶下擂台,当是时只见翟湮寂从地上打了个滚飞速蹿起来,直奔着露台窜上去,冲着皇帝就扑过去,速度之快,让人完全来不及反应,丞相从座位上一跃而起,一把没有抓住他,就看到翟湮寂已经拖着残臂,另一只手死死抓住站在戚沐倾后面的蒙面人的脖子,手臂青筋暴起,浑身较着劲。
事情变故太快,底下的侍卫纷纷拔刀冲上来,擂台上的三位也愣神看着露台上的突发。戚沐倾站起来,转过身冲着翟湮寂轻轻一笑:“翟少卿放手吧,这是我的影卫。”
第八章
翟湮寂闻言连忙松开手,黑衣人迅速移开,翟湮寂低头行礼:“罪臣不知。”
戚沐倾对他浅笑一下,转过身子对众人道:“皇后,孤于世上最亲近的人,最为信任的人,最能把孤王的安危放在心上的人。四位爱卿都勇猛善战,德行过人,但是孤有危险时,第一个反应过来护驾的是翟少卿,影卫是孤特意安排的,为的是从你四人中选出最合适皇后之人。”
他此话来的突然,众人还未反应,皇帝就又咳嗽了一下,不等黄门官自己先发话:“李胜成、孟乔褚、夏涌铭听旨。”
三人懵懂着跪下行大礼。
戚沐倾说:“尔等三人英勇善战,天惠聪颖,年少有为,傲视群英,震古烁今,选后大典上才华出众,深得孤赏识。三人赐爵位,封小将,职位和封号待孤同大臣商议后待定。从此特许上朝,辅佐孤管治天下,往尔等感天恩,知进退,受教于忠良,效力于元都。”
大约是受的打击太大,戚沐倾说完,这三个人还是维持着原本的模样跪着,黄门官刚刚没抖出的机灵,这会儿赶紧补上,咳嗽一声,三人才跟突然还了魂一样,叩首在地:“谢皇帝恩泽。”
戚沐倾转过头:“翟湮寂听旨。”
翟湮寂本就跪在地上,闻言只低头不语。
戚沐倾走到他面前说:“翟氏三代忠良,相父独子翟湮寂,品行上等,长而贤明,行合礼经,言应图史。承戚里之华胄,升后庭之峻秩,贵而不恃,谦而益光。以道饬躬,以和逮下,靡资珩佩,躬俭化人,率先絺绤。 孤惟典司宫教,率九御以承修,顺应天意,应星宿做辅,祗膺彝典,特封翟湮寂为元都正宫御前皇后,载锡恩纶。从此特许上朝,位列群英之首,受百官朝拜,可带孤主持朝政,可替孤传达旨意,皇后下令如孤亲临,与孤相扶持共进退,共同治理元都。”
此言一出,下面一片哗然,丞相抿了抿嘴唇,另一边的兵部尚书也皱起眉头,翟湮寂有点不敢相信地微微抬起头,戚沐倾半弯下腰,伸手道:“皇后请起。”
翟湮寂慌忙一个叩首:“臣叩谢皇恩。”
戚沐倾等他一下,却还不见他抬头,干脆屈下身子,伸手拉起翟湮寂,翟湮寂一条胳膊还微微屈着,手心都是冷汗,被戚沐倾抓住,只觉得那人手掌滚烫,戚沐倾抓住他的手往前走,小声道:“皇后且忍耐一下,大典就要结束了。”
翟湮寂也不敢多话,只懵懵懂懂的跟着皇帝往前走,戚沐倾拉他到露台正位,站好,一旁的黄门侍郎大喊一声:“百官给皇帝、皇后行礼,跪!”
一声令下,文武百官都整理朝服,整齐跪倒行大礼:“臣等叩见皇帝、皇后,恭贺皇帝、皇后。”
戚沐倾伸手搀扶起翟丞相:“相父不必行此大礼。”
翟湮寂也走到父亲面前,垂首回礼:“父亲快请起。”
翟丞相眯起眼睛,看着身着黄袍,头顶皇冠的年轻帝王,仿佛看到了另一个人,他微微张嘴,心口却是一个收缩,几乎要漾出血来,翟湮寂扶他起来,眼神微微还有些涣散,翟慕白看着儿子微微苍白的脸,抿了抿嘴,终是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李胜成和孟乔褚分别回到父亲身边,孟乔褚的父亲孟孔哲是兵部尚书最得力的助手,比他儿子性情暴躁,几次脸红脖子粗地想站起来抗议,都被李珏昌用眼神镇压了。
皇帝的手指不知什么时候破了一个小小的口子,他从桌上端过一杯酒,破损的地方在酒水里泡过,一抹红楚很快地融在里面,他被刺痛惹得皱起眉,很快就又恢复常态,走到翟湮寂身边,举杯说:“皇后此番辛苦,孤敬你一杯。”
翟湮寂并不知这是什么意思,带着点询问地看着父亲,翟慕白恢复往日的冷漠,并没有看他,他只得躬身行礼,双手高举过头顶接过酒杯:“谢陛下。”
戚沐倾看着翟湮寂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转头看向文武百官:“今日大典,翟皇后文武双全,且能救孤于危难之中,众卿、众少卿可有非心悦诚服者否?”
底下三个莫名其妙就被输了比赛,错失凤冠的小将,低着脑袋,生怕一不小心就流露出不服气的表情,这夺后之战输得未免窝囊,到底是这翟湮寂真的看到了有刺客不管不顾扑过去救人,还是皇帝偏爱于他看到他快被打下擂台成心来这么一出,替心仪之人解围,谁也不敢妄议,底下一片肃静,戚沐倾点点头说:“既是如此,三日后正值十五,钦天监观天象序二十八宿,步五星日月,正是大吉之日,今日大典皇后已定,就定于十五当日大婚,新后既立,应宽容厚泽,特大赦天下三日。”
百官应道:“皇帝恩泽,皇后恩泽,天下之福。”
戚沐倾转头看着已经昏昏欲睡的翟湮寂:“皇后意下如何?”
翟湮寂浑身一个激灵,又要撩袍跪倒,戚沐倾拉住他:“梓潼与孤之间不必多礼。”
翟湮寂恭顺低头道:“全凭陛下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