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龙山黄小冲
第二天早上,林时雨从床上摔下去,醒了。
林惠自从跟了个新老板,赚的钱渐渐多起来,家里的日子过得也比从前好些。她给林时雨换了张大一点的床,从前林时雨睡小床的时候还一整夜乖乖窝着不动,结果一换成大床,反而不习惯地动来动去,一不留神就把自己动到床底下去。
林时雨头重脚轻从地上爬起来,脑瓜子嗡嗡的。他顶着一头乱发打哈欠走出门,饭桌上早饭已经热气腾腾摆好了,林晚月兴致勃勃哼着歌挥筷子玩,见了林时雨立刻笑起来:“哥哥吃早饭啦。”
小姑娘自从摸上吉他以后,一直十分滞缓的语言能力也莫名跟着上了正轨,从只能简单地喊人和发出单个音节,到慢慢能说出很短的句子,甚至能够有逻辑地提出一些简单的问题。听教他吉他的老师说,林晚月在学习吉他的过程中比平时更加容易交流,也乖,不吵不闹的,见了老师过来就甜甜地笑。
一次偶然的机会,左想看过林晚月弹吉他的视频,后来在他的提议和帮助下,林晚月的网络视频账号开通了,专门放女孩弹吉他的视频。于是林惠每天又多了件任务,学习摄影,剪视频,用电脑软件,拍林晚月,忙得不可开交的,偏偏还挺开心的样子。
“小雨,快来吃饭。”林惠端着煮好的鸡蛋上桌来,招呼他,“昨晚喝成个小醉鬼,闹到大半夜才睡,饿了吧。”
林时雨有点尴尬:“我闹什么了。”
“抱着我不松手,可劲撒娇呢。还说什么要赚钱给我买项链。”林惠笑起来,把鸡蛋夹到他碗里,“怪可爱的。”
林时雨挠挠头发,端起碗闷头喝稀饭。
他的妈妈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又从内里焕出那种曾经生动的柔和与静美,笑起来时不再总是带着忧愁。她像是终于松了一口气,卸下了长久以来心中一个长了毒的包袱,从无尽的噩梦里渐渐清醒过来。
那个男人的判决结果下来的那天,林惠在法院门口抱着林时雨,脸上笑着,眼睛却落下泪来,说,“妈妈以后终于可以好好弥补你们了。”
那漫长窒闷的时光终于开始离他们远去。林时雨也终于明白原来人生不会停滞不前,再大的山他竟然也能就这样攀了过来。
而山脚和山顶的风景是如此截然不同。
他就要启程往下一个路口走了。林时雨既觉得期待,又感到孤独。
他只是一想到钟起要去很远的地方,会遇到很多有趣的事,不同的人,他一定会走得很快,也走得很好,他这么优秀,未来一定很精彩。
林时雨孤单地想,他们有一天会分道扬镳吗?
3.
酒店餐厅里坐了十几桌人,全是秦漫请来庆祝钟起考大学的。儿子闲散贪玩了十几年,终于在最关键的一步给她挣回个天大的面子,秦漫人逢喜事春风满面,几乎把所有亲戚和全公司上下的人都请了过来,恨不得告诉全世界她培养出了一个多么优秀的儿子。
一轮宴席流程走完,钟起回到主桌吃菜,一边微笑着从容应对各位叔叔阿姨的关心,看上去实在是非常优秀,非常上得了台面。
“来来钟起,这是谁谁家的那谁小姑娘,和你一个学校的,今年也考上了北京的一个大学,你俩可以做朋友嘛。”
一个女孩被推到钟起面前,冲他羞涩笑笑。钟起也礼貌笑着与她打过招呼,两人被按着坐在了一块儿。
钟起吃饱饭,拿出手机打开看一眼时间。女孩看到他的手机锁屏,好奇问:“这是谁呀。”
钟起答:“我男朋友。”
一场宴席散去,秦漫去和闺蜜喝下午茶,钟起一个人走了。
他爸妈没离成,他妈拖着无论如何不愿意离,夫妻俩便彻底分了居,留一个婚姻的名号在那里。钟起现在不必再看他们假和睦真冷战,没事还能去林时雨家蹭顿好吃好喝的,日子过得好不惬意。
就是偶尔有些烦躁。
他拦了辆出租在一家小饭馆门口下车,掀帘子进去,里头开足冷气,十分凉快,人也挺多。他就找了个仅剩一张的空桌子坐下,看着收银台。
林时雨在台后给人结账,结完后抬起头就看见了他。
“你怎么来了?”林时雨绕出收银台走过来。他穿一身白T,牛仔短裤,运动鞋,皮肤白得干干净净的。靠近的时候身上一股淡淡的香皂味,清爽好闻。
钟起说:“饿了。”
林时雨狐疑:“今天不是你升学宴吗?”
“没吃饱。”
林时雨只好说:“给你炒份牛肉饭?”
钟起点头,林时雨就进后厨去说了。没过一会儿端一份炒饭过来,加一碗他姨妈自己调的冰镇酸梅汤。
店里人多,林时雨挺忙。钟起喝着酸梅汤看他忙来忙去的身影,眉眼安静又漂亮,带一点独特的冷淡,在人群中总是那么出众显眼。
他知道林时雨与任何人都不一样。
4.
钟起喊林时雨一起去游泳,然而林时雨要带妹妹去医院做检查,让钟起自己去玩,钟起就一个人去了。
游泳馆在郊区一个私人健身会所里,有点远,又贵,一下午都不见一个人。钟起不想去蹭人满为患的公共泳池,就拿了他爸的卡过来这边。
游泳馆很大,一面巨大的落地窗朝外,绿荫深深,阳光折射过后变得浅淡温和。
哗啦一声水响,钟起潜入水里。气泡鼓起上升,水波打碎阳光,在池底滑过粼粼的光斑。冰凉的质感流过皮肤时,钟起想起林时雨的皮肤。
冷白的,清透的,却总是十分温暖,惹人眷恋。那天晚上林时雨醉得像个路都走不稳的小鸡崽子,抱着他的脖子就是不肯松手,软着嗓子在他耳边说想他,不要命地仰起脸亲他。要不是人已经送到家门口,钟起几乎要直接把这醉鬼扛回自己家让他好好清醒一下。
水面破开翻起,钟起从水中站起身,抹一把脸上的水。
他感到心烦,燥热。无论再怎么每天去见林时雨,牵他的手,吻他,抱他,都不能缓解这种异样的情绪。
因为他知道过了这个夏天,他们就不再能时时刻刻都能看见对方,触碰对方了。
不能牢牢把林时雨抓在手里是件折磨他的事,但如果不这样选择,他害怕以后连拥有林时雨都没有资格。
他不能忍受自己以外的任何人拥有这样的林时雨。
5.
“钟起。”
熟悉清凉的声音透过水面传来,钟起哗啦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