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龙山黄小冲
李忠拍了拍林时雨的肩膀,“你先回教室,我待会来找你,去。”
林时雨转身就走。
上课预备铃响起,绵长的铃声在空旷的走廊上震荡。大多数学生已经回到各自教室坐好,林时雨和钟起经过窗边时,偶尔有目光落到他们的身上。
有人拎着早饭奔跑经过,带起的风吹过林时雨,将他书包上搭着的兔子耳朵也吹得飘动。钟起走在林时雨靠后的位置,看着那对兔子耳朵。
粉色的兔子耳朵。还有粉色的胖猫脑袋。
谁都对林时雨好奇。这位自开学第一天以一身十分抢眼的形象走进教室时就引起了所有人包括老李的注意。宽松的女式短袖,衣摆缀一圈扎紧的蕾丝边,袖子两边底端开各开一道小小的镂空扣子。牛仔裤裤边缝着两朵鲜亮土气的花,看不出是什么品种。好在袜子是普通的款式,鞋子,粉色的,鞋面上挂着五彩缤纷的亮片。
兔子头背包,粉色的,两条很长的兔子耳朵搭下来。很可爱。
真的很可爱。这种可爱基于林时雨的脸,一张漂亮干净、适合来可爱的脸。从某个方面来讲,这种视觉和心理冲击对文河中学高一七班一干初生牛犊来说,震撼程度垂直翻倍。
好在那之后林时雨没再穿得那么令人乍舌,至少蕾丝边短时间内消失了,但是亮片和粉色兔子头还在,成天在高一七班乃至整个文河中学莘莘学子面前晃,大摇大摆,理直气壮。
就在针对林时雨有关娘炮这类流言出现之前,林时雨同学一个人把两个人高马大的高三生揍进医院并且毫发无伤,及时给所有人带来二次震撼,一刀切止住了流言的产生。
作为离林时雨最近的同桌,钟起什么都没问。虽然有时候他真的挺想拉一拉那个晃来晃去的兔子耳朵。
但钟起不会这么做,也不会打探任何事。
走廊上静得很快,预备铃结束后所有人都回到教室,只有他们两个还在走廊上慢悠悠地走。
钟起注意到林时雨的脚步有些迟缓。
他们从后门摸进教室,敬业的英语老师已经坐在讲台上准备上课。林时雨回到座位,弯腰准备坐下的时候身体不易察觉的一顿,然后伸手按住课桌,这才慢吞吞往下坐。
钟起注意到他的动作。但林时雨什么都不说,一路走来都没有想和他搭话的意图,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别理我的抗拒讯号。
对于一个热情主动的人,钟起尚且兴趣不足,更何况对一只面无表情、说上一句话可能就要被扎的刺猬。
林时雨的课桌乏善可陈,空到可以在上面来回打弹珠。一支黑色中性笔,一本课本,连橡皮擦和笔记本都没有。虽然他上课的时候也偶尔记东西,没有交头接耳、睡觉走神的开小差行为,但也没有更进一步看起来像想要认真学习的态度。
但今天林时雨连笔记都不做了。他安安静静坐着,手搭在课桌上,摊开的英语课本从上课开始就没有动过。
钟起边听课边做笔记,翻开下一张书页的时候,目光随着纸张的翻动偶然落到隔壁。那只搁在课桌上的手臂很瘦,手指不自然地蜷曲着,阳光裹着尘埃洒落教室,落在空荡荡的桌上,和一动不动的手臂上。
钟起直起身,靠在椅背上,侧头看了林时雨一眼。
好像在发呆,又皱眉很不高兴的样子,浅褐色的眼睛垂着,不知道在想什么。嘴唇平抿,颜色淡得发白。
钟起注意到他的脸色。问:“你是不是不舒服?”
琥珀似的眼珠在阳光里一转,落到钟起的脸上。
“没有。”林时雨说。
然后回过头,不再多说一个字。
离下课还有十五分钟的时候,李忠出现在教室前门门口,探进半个身子,朝英语老师挥挥手。
“有点事。”李忠歉意地对英语老师说。
经过同意后,李忠的目光在教室里搜寻一圈,定在林时雨身上,“林时雨,出来一下。”
那双静止压在课本上的手臂终于动了。林时雨在周围人的目光中站起身,离开了教室。
走廊尽头的楼梯转角处很安静,李忠和林时雨面对面站在阴影里。李忠看了林时雨一会儿,叹口气。
“得叫你爸妈来。”李忠说,“你自己想想,不然这事怎么解决?”
林时雨站在墙边,眼睛不看人,只偏过头不说话。李忠啧了一声,“犟什么呢?说话。”
“不想和我妈说。”林时雨终于开口。
“行,那就先和我说。”李忠把眼镜一扶,好整以暇道,“我先跟你判定判定。先说一下你为什么打人?”
李忠的态度很平静,没有刻意要斥责谁或者包庇谁的意思,只是像平常聊天一样普通询问,这种态度让林时雨或多或少放轻戒备,不再一副浑身刺怒张的抵触模样。
“他们欺负我妹妹。”林时雨终于说。
“你妹妹?”李忠愣了一下,“也是咱们学校的吗?叫什么名字?”
“不是我们学校的,她还小。”林时雨的眉毛重新皱起来。
李忠发现眼前这小孩相当不好沟通。不出两句就不耐烦不说,用力挤半天才肯说一句话,这要挤到什么时候?李忠搓搓额头,无奈道:“行,也就是说你妹妹知道事情经过是吧。那我和她聊聊,她有手机吗?就在电话里聊也行。”
“她没有手机。”
顿了一下,林时雨加上一句:“也没法和你聊。”
李忠的心中升起疑惑。这句话说得有些不寻常,“没法和你聊”,意思是没有手机所以没法聊,还是说压根不具备“交流”的能力?想到这里,李忠慎重起来,意识到事情可能不像他们想象的那样简单。
他斟酌话语,刚想开口,忽然注意到林时雨的脸色。
很差。嘴唇没有血色,眼睛始终低垂耷着,脸色发白,皱着眉的原因似乎并不是和他说话而不耐烦,而是身体感到不适。
“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李忠观察林时雨的神态,问。
林时雨调整站姿,清了清嗓子,说,“没有。”
“你脸色很差。”李忠指出来,“怎么回事?不会是没吃早饭低血糖吧。”
“不是。”林时雨否定,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解释:“打架的时候被踹了几脚,现在有点痛。”
李忠简直快对这个小孩无语了。这种事难道不应该及时和家长老师说,或者去医院检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