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龙山黄小冲
“那是什么?”
“没人招惹我,我也不会发火。”
“别人想正常和你交流,正常交流不叫招惹,这都不懂?”
“我……”林时雨刚要辩解,公交车来了。
钟起不再搭理他,刷卡上车。
林时雨咬牙,落后一步跟上。
钟起走到后排靠走道的位置坐下,车上人不多,他挑了一排空位,眼见林时雨看也不看他,面无表情走到公交车中间的空座背对他坐下,隔着好几米的距离。
钟起往座椅背上一靠,抱着手臂歪头看着林时雨的背影。看了一会儿,从口袋里拿出手机。
林时雨的手机响了一声,他低头拿出来一看,屏幕上弹出来钟起的一条消息。
[你现在的行为特别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林时雨本来被他嘲一通,不愿与他说话,但还是忍不住回复过去一个字,[谁?]
[我四岁的小外甥。]
下一条消息接过来,[有一次我说他的新发型不好看,他整整一个下午躲在书房不理我。]
林时雨深呼吸,用力打字。
钟起一手搁在隔壁椅背上撑着下巴看窗外的风景,手机响一声,他收回目光,看着新来的消息。
[我才不会因为别人评论我的发型生气。]
“咳。”
钟起及时抵住嘴角,在旁人投来异样的目光前恢复平静,继续淡定打字,[对,你的发型好看,所以没人有意见。]
[不是这个原因!]
[是,因为林时雨同学天生坏脾气,生气不需要理由。]
钟起看着林时雨愤愤把手机收进口袋,一副发誓再也不打算回复他的样子。
有点好玩。钟起想。
公交车哐当哐当开到站,林时雨下了车,回头一看,钟起竟然也跟着他一起走下来。
林时雨疑惑:“你下来干嘛?”
钟起好整以暇回答:“回家。”
他们下了车以后依旧往同一个方向走,一直到拐下路口下坡,走过熟悉的小店商铺,林时雨见钟起始终和自己同一方向,终于忍不住问:“你家住在哪里?”
“电力小区。”钟起说,“你呢?”
林时雨露出非常一言难尽的表情。
钟起这会儿也有些惊讶起来,“不可能,我在小区里住了十几年,见都没见过你。”
“……我住你家小区对面。”
他们同时停下脚步,路灯昏黄,老旧的街区上寂寥少人。
钟起站在自家电力小区门口,看一眼林时雨背后那个没有名字的、看上去非常不起眼的小区。
他只有在小时候和小区里的小伙伴一起玩耍时偶尔进入过对面小区,因为那里面人少,杂草多,树生得高大,是小孩子喜欢探险乱钻的地方。从街上进入那个小区有一个大坡,钟起有时候喜欢骑着自行车一遍一遍往坡下溜。
只是后来爸妈让他不要往那种人少的地方跑,他才渐渐不再关注这个荒凉的小区。
“你……”钟起静下来,想了一个问法,“应该是新搬来的?小时候没见过你。”
林时雨说,“搬来有几年了。”
两人再没话说,林时雨显然也不想和他多话,扔下一句,“我回去了。”转身便往坡下走。
完全没有表现出和同班同桌竟然是小区邻居的惊喜。
钟起看着那小区门口黑漆漆如洞穴一般,往前走了一步,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就这么说出一句话,“我送你?”
林时雨停下脚步,回头奇怪地看向他,“不用。”
他说,“我每天都这么走。”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进了那片黑暗。
钟起回到家的时候,客厅里没人。他的妈妈闻声从房里走出来,“这么晚回呀。”
秦漫一直有注意保养身体和脸,大波浪披在肩头,穿一身柔美的睡袍,脸上这会儿还敷着面膜。她一边轻轻拍着脸上的精华液,一边走过来,“妈妈给你买了件新夹克,等天气凉了就能穿,来,试试。”
钟起被拉到茶几边,站着让她拿新衣服往自己身前比划,问:“爸回了?”
“在他自个儿房里呢,看电视在吧。”秦漫让钟起试了试新夹克,左看右看,满意点头,“我儿子就是帅。”
钟起的爸妈分房睡有好几年了。两人也不是吵架,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不再如从前那样亲密,渐渐冷淡下来。即使坐在一个餐桌上吃饭,两人面对面也无话可说。后来钟起的爸爸干脆懒得在家吃饭,工作越来越多,酒席越来越频繁,钟起的妈妈一开始还问两句,后来问都不再去问。
表面上二人依旧是和睦美满的夫妻,“五好家庭”的红牌子还挂在门上没摘,从前钟起看着牌子生厌,有一次伸手把牌子摘了随手扔在家里的某个角落,结果第二天又被他妈给翻出来,重新贴在了门上。
于是钟起也明白了他们俩就乐意宁愿互相犟着不痛快也要维持面子功夫,便再不去管闲事。无论维护谎言的目的出于保护他还是保护他们自己,在时间年岁的磨损和日复一日无言淡漠的环境下,钟起想要去掀开这层遮羞布的冲动和莫名怒意也被消耗得所剩无几。
钟起坐在书桌前写学校布置给他们的军训日志总结,耳朵塞着耳机,歌曲随机循环到五月天的《一颗苹果》。钟起听着听着有点手痒,想把墙上的吉他拿下来跟着拍子拨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