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半丁/音爆弹
何觅上了大三,这个时候,学业繁忙又成了他新的理由,他回游家的次数越发地少了。秋天过去了,又一个冬天到来了。
游夫人因为换季又生了病,咳得厉害,何觅这才匆匆忙忙地赶回游家。他在厨房和阿姨一起给游夫人煎药,又亲手为她端上去,喂着她喝。生病时,人就是容易变得脆弱,游夫人轻轻地叹气,说自己最近什么都不顺心。何觅垂着头听她抱怨,到最后,忽然起身抱住了她。
他有些颤抖,头搭在游夫人肩上,因为怕压到她,并不用力。
“对不起……”何觅道歉,“对不起。”
“道什么歉啊,我生病又不是你的错。”游夫人反而笑起来,“别忽然把错揽到自己身上。”
她不知道何觅为什么而道歉,但何觅自己心知肚明,他悲哀地闭上眼睛,用嘴型喃喃地念了最后的“对不起”。
寒假到来时,何觅登上了飞往A国的飞机。
他带的东西不多,只有一个包,里面装了一两件换洗的衣服,和大概够吃一天的食物。在飞机上,他再次查看早就查好的路线图,不知怎么的,他有点儿想掉眼泪,但他忍住了。
第二十九章 重逢1
在这十多个小时的行程中,何觅只睡了一会儿,可能十分钟,二十分钟,反正不长。他心神难安,不断地想着自己要做的事,自己要见的人。
他用手机看以前存的游霄的照片。游霄留的照片并不多,他不喜欢拍照,所以这些大多是何觅偷拍的,睡颜和背影占了很大一部分。
十五岁到十八岁的游霄还略显青涩,有着矜持的贵气与内敛的高傲,站和坐,背都是挺得笔直的,表情也总是绷着,唯独睡觉时会显出些许柔软。十八岁过后,游霄出国了,他有的照片,就变成游夫人拍的照片。
游霄似乎又长高了不少,身量颀长挺拔,站在游夫人身边,已经比她高出一大截。或许是独居生活磨练人,他的气质也有了沉淀,变得更加成熟。何觅有时候会问,她去和游霄相聚的时候过得开不开心,游夫人只说几句大概的“都不错”,又说,她过去住的时间里,能感觉到他沉稳了,虽然不喜欢笑,但也从不赌气发怒。
飞机落地时正是傍晚,但机场外看不到晚霞。A国正下雪,天空中压着一层灰而薄的云,雪花纷纷扬扬从天空中飘落。何觅背着自己的包,站着看了一会儿,直到急着过路的人不小心撞了他一下,和他说“Sorry”,他才回过神来,他已经飞到了异国他乡。
有游霄在的地方。
何觅抓着手机,不规律地呼吸了两口气。因为不敢确认上一个手机号是否被游霄拉黑,他又买了一个新的手机卡,拨出那串熟悉的号码后,他屏住了呼吸。
等待了十几秒钟,电话接通了。
“Hello?”对面传来了游霄的声音。
他已经有一年半多没有听过这个嗓音了,一时甚至呆住了,没有回应。过了几秒钟,游霄又问了一句是谁,他害怕被挂掉,这才开口:“……是我。”
担心游霄听不出自己的声音,他又低低地补上一句:“我是何觅。”
“……我知道。”游霄说,“有什么事?”
先前组织好的语言,这个时候就忽然蒸发了,何觅嘴唇开合好几次,一个字都说不好。游霄等了他十多秒钟,对他说:“没有事的话我就挂了。”
“不,不要……”何觅急忙说,“游霄,我想见你。”
“见我做什么?”游霄的声音听起来很冷静,仿佛对话的不是曾经喜欢过的人,而只是一个没什么交集的人。
何觅心里觉得理应如此,但是又不可避免地难受起来。他躲在机场没什么人的角落打电话,局促地回答说:“因为我很想你……”
这一次游霄沉默的时间变长了,在何觅的想象中,现在电话对面的游霄可能皱紧了眉头,觉得不悦、难以理解。毕竟隔了这么长时间,他对游霄来说可能早就变成可以抹去的记忆,不想被记住的过路人。何觅咬了咬嘴唇,又说:“我考虑了很久,我还是不想和你分开。我很想你,很想见你,想要和你在一起。”
何觅编不出什么动人的告白,哪怕在心中排练了几百几千次,说出来的却仍然是如此干巴巴的话,听起来相当没有诚意。
游霄回答:“我不想见你。”
何觅眨了好几下眼睛,只能死皮赖脸地说:“可是我很想见你……”
“见我做什么?我觉得没有什么必要。”游霄的周围有点儿吵闹,但他的声音却清晰无比,听起来不带多少感情,“我现在过得很好,听我妈说,你在国内也过得不错。事到如今再见面,除了给彼此添堵以外还有什么用?”
何觅说:“不会给我添堵……”
游霄几乎是冷漠地说:“但是会打扰我。”
何觅闭上嘴,过了一小会儿,再开口却还是重复那句话:“我很想见你。”
除了这句话以外,他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他也没法想象现在对面的游霄在想什么,是觉得他厚脸皮,还是觉得他惹人厌,又或者想要直接挂掉电话。
其实最开始,在何觅的设想中,游霄会痛骂他一顿,骂他痴心妄想自私自利。但游霄远比他想象的要冷静得多,冷静得让何觅都觉得,他确实已经放下了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去。
何觅抹了抹眼睛,继续等待游霄的回答。这次可能过了半分钟,他听见游霄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才对他说:“你要怎么见我?等我下一个假期回国吗?”
“我过去找你。”何觅的声音因为心虚而压低。
游霄说:“何觅,你已经不小了,不要成天说这些不切实际的话。当然,你的腿长在你身上,我管不了你,但是你就算过来了我也不会见你。”他加重声音说,“我觉得现在的状态就很好,我不想再被你影响了。”
电话那头的噪音忽然变大了,何觅听到有人靠近了电话,笑着和游霄说话。对面语速很快,他的英语听力不怎么好,只能勉强听出来几个关键词,似乎在说游霄打电话太严肃,是不是碰到什么问题。游霄用流利的英文回答了,双方又谈了几句话,何觅提心吊胆着游霄是不是不打算继续了,但电话始终没有被挂断。
忽然之间,他从那个人的口中捕捉到“night club”,心提了一下。
“你现在有事要做吗?”何觅问他。
游霄和朋友谈完了,才回答他:“对。”他说了何觅不敢问出的话,“朋友邀请我去夜店,没空和你说了。”
“……”何觅干涩地说,“对不起。”
游霄最后向他说:“希望你不要再打电话给我。我不是不能见你,但我希望那是几年后,我和你都放下了之后。”
电话挂断了,何觅从角落站起身,两条腿都蹲得有点麻。他休息了一会儿,背着包走出机场,迎面而来的夹雪的风扑得他面上发疼,他急忙低下头,拉高围巾,艰难地向前走去。
他叫了的士,用不太通顺的英语告诉司机目的地,为了不出错,还将自己的地图拿出来给他看。司机是个口音很重的中年人,笑着调侃他准备充分,何觅对他说谢谢,靠在椅背上休息。
游霄住的是独栋别墅,车子开了一个多小时,终于到目的地。
何觅拿出手机,又确认了一遍是眼前的房子。他在照片里看过很多次,如今终于亲身来到了这里。
雪一刻不停地下着,天也完全暗了下来,风变得张狂,在路上掀起呼呼的风声。何觅靠着院子的墙,就立在那儿,纵使衣服穿得很厚,也还是被这寒意侵蚀了身体。他虽然带了食物,但没怎么吃,现在也没有吃的欲望。距离上一次进餐的时间有点长,然而他却丝毫不感到饥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