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四面风
那些热辣的镜头被柔情包裹起来,汗透衣衫变成挚爱。从一个火热的夏天到一生,王序拍完这部电影,终于明白他的张松到底有多爱他。
可能,王序是放弃了。弄丢的东西越宝贵,就越难找回来,他应该是已经死心了,所以才任由病情发展得这么快。
没有爱人,没有朋友,没有父母,唯一的牵挂大概就剩下按个亲戚家的“孩子”,每次提起都是殷切又担忧的模样,好像人家那孩子爹妈养不了似的。
王序不厌其烦地对沈戈说:“这孩子有灵气,长相也适合大银幕,是有当主角的潜力的。”他已经没多少时间了,但看出沈戈未来可期,所以想将这“孩子”托付给他,搞得跟托孤一样。
那个“孩子”其实已经不小了,是个挺有个性的小姑娘,长相也确实如王序所言,是有银幕潜力的,小小年纪就英气十足,在女演员里是少见的飒爽。
等王序一转身,那小姑娘冲沈戈耸肩挤眉,笑着小声吐槽道:“我大爷可真啰嗦,老拿我当小孩儿。”一般新人演员在剧组里面对着导演总是拘谨的,一般的女孩面对着沈戈也总是拘谨的,而这小姑娘不会,她的爽朗像是与生俱来的。
“大爷”,第二个发轻声,沈戈是南方人,一直对这个称呼不太习惯,觉得把人一下子喊老了。但他是知道这个叫法的,如果是比自己父亲年长的男性,要称“大爷”,如果是比自己父亲年轻的,就要叫“叔”。
“王导和你父亲应该差不多年纪吧?”沈戈说完这句话后觉得很奇怪,他确信自己没有这样问过。
小姑娘用她那副英气十足的眉眼笑吟吟地望着他,“王序和我爸爸是同岁的,但是他的爱人是我大爷呀。”
沈戈惊醒了。
他睁大汗涔涔的双眼,心跳如擂。
周围的乘客都在沉睡中,机舱里熄了灯,人和物都成了模糊的影子,只有空乘休息区的灯亮着,是一小团微光。
沈戈撩开搭在腿上的毯子,近乎踉跄地向后面的舱跑去。
凌笳乐和他一样,没有将座位放下来,但他一直没有睡着,将舷窗拉开一道缝看着窗外。窗外比飞机里面亮,飞机追着太阳跑,已经快看到日出了。从外面透进来一小绺阳光,在这个封闭的黑夜里,只有凌笳乐的脸是亮的。
沈戈扑到他身前,将望着云彩发呆的凌笳乐吓了一大跳。他忘了周围还有乘客在睡觉,扑倒在凌笳乐膝头,喊了他一声,然后就抓起他的手将他的手背用力摁在自己的嘴唇上。
凌笳乐忙用另一只手盖住自己的手背,低声问他:“怎么了?”
“乐乐……”沈戈怔怔地抬头看他,像个受到惊吓的孩子。
凌笳乐迟疑地看眼周围,有人被沈戈刚刚闹出的动静惊扰了睡眠,在梦中翻了下身。那些人没有沈戈重要,他俯身将不轻易展现出脆弱的沈戈搂进怀里,用手掌擦拭他额上的冷汗,温柔地问道:“是做噩梦了吗?”
舷窗外忽然光芒大盛,穿过那道缝隙刺进来,飞机追上了太阳,第二天的清晨到来了。
落地前,沈戈收到闵淮安的消息,王序从重症室里出来了,已经转去普通监护病房,正等着他和凌笳乐回去。
第147章 另一边
沈戈他们由护士带路来到王序的病房前。
几人通过医生视察的小窗看到里面,闵淮安正趴在王序的床沿上熟睡,而病人本人则醒着,眼睛微垂,微微皱着眉,有些不舒服的样子。
护士推门进去,王序立刻便抬头看向门口的方向。他身上带着浓烈的消亡气息,脸色灰败得吓人,如果是没有真正见识过死亡的人看到,一定会以为这就是死亡的颜色。
只有他的眼睛还是活的,有力地依次落在每个人的脸上,最终停在凌笳乐那里,凝视片刻后又躲开了。
护士看眼检测器的各个示数,再检查一下贴在他身上的探头,然后低声询问他的情况。
闵淮安被他们的说话声吵醒了,小心翼翼地将王序扶起来,在他身后垫上枕头。他的脸色亦是憔悴的,可他这种健康的疲惫更衬得王序的脸色有多病态。其实他们两个的年纪只差了不到十岁,可是这样看去,一个还是青年,另一个已经踩上生死的界限。
护士过来叫他们进去,嘱咐了许多注意事项,中心思想都是不要让病人累到。其实不用她叮嘱,几人都已经自发产生了这样的意识,连进屋的脚步声都放轻了,像是怕惊扰到守在这个房间里的死神。
“来了……”王序缓缓地说道,他说得很慢、声音压得很低,以掩饰自己干涩发颤的嗓音。
几人都忙回他,来了来了。
“得奖了……”
得了得了,沈戈想哄他高兴,向他描述他们在电影节上有多风光,他们高分入围,从一开始就吸引了大量媒体的关注,首映那天热闹极了,电影放完了所有人都起立鼓掌,鼓了得有十好几分钟呢。
冯姒也说,颁奖典礼上凌笳乐和沈戈一起替他领的奖,两人可争气了,一起往台上一站,漂亮极了。沈戈还替他念了获奖感言,最后还用英语和法语向评委和观众致谢,一点不紧张、一点不露怯,特别有面子,颁奖结束以后马上就有媒体围过来提问,都等不及后面的记者会。
她半句没提领奖时凌笳乐哭到失态,也没提他们领完奖就将记者会取消了,所以媒体们才那么着急。她这修饰过的真相将王序哄得一直笑,欣慰地点头,连说:“好、好,太好了。”
“笳乐……”他终于再次看向凌笳乐。
凌笳乐赶紧在他床前蹲下,凑得近了些,好让他说话不用那么吃力。
“导演……”
王序看了他一会儿,轻轻喘了口气,问道:“笳乐,沈戈替我念的那些话,你都听到了?”
凌笳乐忙点头,听到了听到了。
王序欣慰地叹了口气,听到了就好。他的视线在沈戈和凌笳乐脸上来回游走,像是想说什么,可最终却是什么都没说。
闵淮安也蹲下来,像是提醒他、又像是鼓励他,小声道:“导演,你不是有话要对他们说吗?”
王序却再次躲闪着凌笳乐的视线,抬眼看向梁制片:“老梁,咱们认识多少年了?”
梁制片驼着背,又是摆手又是摇头,嗓音里带了哽咽:“你想让我做什么直接说就行,只要我做得到,我一定尽力。”
“老梁,咱们哥俩一起合作了这么多年,咱们一直配合得很默契,你也是我最信任的人……”
也不知他是不是故意的,反正梁制片一听到“信任”二字,一直憋在眼眶里的眼泪立刻涌了出来。
“你作为《艺术家》的制片人,你必须得把这部片子的困难解决掉……”
梁制片用力点头,一定一定。
“小王勤奋有余、灵气不足,跟我当了这么些年的副导演,《晨曦》那部片子差不多就是顶天儿了……淮安呢,是纯粹的演员,他不干别的。我是把沈戈看作我的接班人的,可惜我没机会再带他了……你以后,对他,要像之前对我一样。”
他说到一半就得停下来歇一歇,嘴巴闭得很紧,呼吸时缓时急,很不均匀,眉头也紧拧着。在场的几人竟然只有最年轻的沈戈知道这代表什么——王序身上很疼,他在忍着。
“我把我的钱准备出来了一部分,已经做好了公证……我现在把这事交给你,你看《艺术家》还需要多少钱。这是沈戈第一次做导演,务必要把这部片子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