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位御主 第145章

作者:南野扬 标签: 少年漫 综漫 幻想空间 近代现代

  “昂首挺胸的……活下去?”阿德里安缓慢的重复着。

  “是的,昂首挺胸。”在立夏看来,阿德里安无疑过于沉默和懂事,这或许是成熟,却与他的年纪不符。

  “关心一个人要好好说出来,但心的事与身边的人商量并一起去做。”

  他抚平男孩额心的褶痕,“时间可不会等犹豫的人。”

  阿德里安垂下头去。

  “只要你没有做错任何事,就可以不向任何人低头。”立夏拍了拍阿德里安的发顶,让他抬头看向自己。

  “我、我……真的,可以吗?”他从这孩子的声音里,听见了隐忍的泣音。

  立夏不禁有些无奈。

  阿德里安。

  明明想要流泪,却一直笑着的孩子。

  就像一开始一样。

  明明不想让他来希农,却不敢开口阻止,只能用期望的眼神一直瞧着他。

  然后,目光一点点暗淡下去。

  后来被玛门当成了有意思的玩具,总是放在身边跟着,上手把他的头发揉的乱糟糟。

  明明不喜欢,却从不拒绝。因此才会助长玛门的恶趣味。

  以及现在,不想答应他的要求,不想让他出征,却依旧勉强自己,想要好好的目送他离去。

  压抑的前半段人生,造成了过于隐忍的后天习性,似乎连哭泣都是罪过。

  如果继续这样下去,或许会被人误认为懦弱也说不定。

  不敢发出自己的声音,一味迁就他人并不是成熟,也不代表懂事。

  长久下去,总会有出现问题的一天。

  这是不对的。

  ‘我不明白。’立夏在心里敲了敲住在他影子里的岩窟王。

  ‘怎么?’脑海里响起英灵的声音。有些冷凝,并且滞涩。

  伯爵最近很少说话,除非立夏主动搭话。

  如果硬要找出一个时间的分割点,大概是从他与玛门达成微妙的和解后开始的。

  但是,眼下并不是谈心的良好时机。

  立夏看着阿德里安非常清澈的眉眼,略带叹息的说道:“生来无错的孩子……怎么就不能堂堂正正站在这个世界上,好好做人了呢?”

  像是在与伯爵交谈,又仿佛在对造成阿德里安现在这个样子的一切因素进行质问。

  “我……”阿德里安用他满是粗茧的手,连带着眼睛,捂住了大半张脸。

  立夏分明看到,他指缝里,有泪迹滑出。

  眼泪淌过手背粗糙的肌肤纹路,给人以干涩被润泽的错觉。

  最后的最后,他也只是颤抖的进行询问:“我真的,可以吗?”

  “为什么不可以呢?”立夏笑着反问,语气轻松,却不容质疑:“你与‘贞德’一样,都是生在栋雷米的孩子。”

  你并不微弱,请自信起来。

  你和贞德一样,都是生在栋雷米的孩子。

  就算我不在了。

  今后,也请……抬头挺胸,堂堂正正的活下去。

  阿德里安哭了。

  撕心裂肺的哭,他第一次真正的像个孩子一样去宣泄一直以来堆积在心里的情绪。

  没有隐忍,没有大人眼里的懂事,也没有他自己心知肚明的,半吊子的成熟。

  在知道自己没有‘妈妈’的时候,他没有哭,后来英格兰人烧毁了村子,他没有哭。

  奶奶告诉他,父亲不会再回来了,他没有哭。

  失去了一切,都不能哭。

  他不是唯一一个这样的孩子,当然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但是,他或许,是唯一一个能够听到这句话的人——

  “请昂首挺胸的活着。”

  他……大哥哥,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

  但是,这么好的人,在这一次分离后……再见面就是最后了。

  为什么要这样?

  阿德里安感受着少年掌心的温热。

  “阿德里安,你是我的骄傲。”救国的圣人在对他道谢:“谢谢愿意相信我的你,谢谢愿意答应我过分要求的你。”

  “谢谢愿意笑着生活的你……真的,非常感谢。”

  因为想要停止人们的哭泣而选择战斗,为了人们的笑容而选择继续下去。

  高举救世的旗帜,义无反顾的为法兰西献上自己的全部。

  这就是名为贞德的圣少女的一生。

  “——我名让那€€达尔克,为法兰西而来,为了法兰西,我视死如归。”

  “所有的战役,胜负都在于一心。是的,我一直与你们同在。”

  少年望着在他眼前落下的,厚重的,贡比涅城的城门,露出欣慰的笑容。

  他看见位于垒壁上方的吉尔元帅浑身颤抖着,几乎无法握紧手中长剑。

  那双黑且大的眼睛内混浊散乱,有泪水不断溢出。

  那冷冰冰的眼泪掉了下来。

  吧嗒,吧嗒。

  细微的声音,剥茧抽丝般的绝望。

  立夏感觉到脸颊上落了朵冰凉的水花,是……眼泪吗?

  或许是吧。

  落雨。

  天空哭了。

  草叶莎啦啦的,唱了首关于雨水的歌。

  扮演着‘贞德’的少年统帅,已然放弃抵抗。

  他转身向后,面向碧翠重山,以及临至几步,步步紧逼的敌军。

  “对不起。”立夏抬起头,微微向后方壁垒之上的吉尔元帅回首,目露歉意。

  对不起,让你见到这样的事。

  吉尔€€德€€雷元帅的一生,最是敬重贞德,想念到最后自己变成了人人恐惧的‘蓝胡子’,就算这样神志不清的最后,也想让圣少女归来。

  但是,死亡的人无法复活。

  被留下的人,却有着无法死去的思念。

  即使延续到英灵座上,也一直如此。

  立夏还记得,过去的时候,saber阶职的吉尔元帅灵基再临到最后,在黑与白的间隙里目光浑沌。

  他重现着贞德事迹的同时,元帅也在不断的回想起过去,回想起属于他的圣少女……别无抉择的,崇高又悲伤的一生。

  真的,非常抱歉。

  后方的勃艮第及英格兰人蜂拥而至,前赴后继,兵戈落错。

  这是‘贞德’一生里,最后一次战役。

  不同于奥尔良战役的大规模,甚至只能算是一次小规模的冲突而已。

  作为传奇的落幕来说,令人格外唏嘘。

  一双双带血的手覆盖上少年银白的铠甲,蓝鸢尾的旗帜不再飘扬,被厚重的枷锁桎梏。

  比大山还沉重的重量,历史的车轮蹂躏碾压而过,将他轧入尘埃。

  历史的节拍,声声唱诵着尘世如灰。

  满目疮痍。

  他被勃艮第人带走了。

  与一同作战的后卫部队一起,被丢进了牢狱中。

  第一天的牢狱生活是难挨的。

  狭小的空间里塞满了人,连空气都显得无比稀薄。

  第二天他被带走了。

  被看守的人推搡着,与法兰西人隔离。

  那些曾被他率领过的士兵开始流泪。

  立夏与他们仅有一墙之隔。

  他听见他们在祷告,在不安的走动,在时间的推移里被赎走。

  牢房的隔音并不很好。

  夜晚时,他会与剩下的那些士兵隔墙交谈。

  看管牢狱的守门人对此向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立夏不知道这个中年人透过他看到了谁的身影。

  是兄弟吗?还是自己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