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芥子
季饶想将他看清楚,却只有一个快步而去的背影。
他试图回想他们过去的三年,那夜叶怀宁问他,他们的那三年到底算什么,到了今天,他依旧给不出答案。
不是不知道,是说不出口。
叶怀宁说得没错,他占尽了便宜,做了最坏的事情。他们的三年,于叶怀宁是一场彻底的骗局和笑话,于他,是从今以后不会再有的、他从未珍惜过的从前往昔。
他已经什么都抓不住了。
季饶回神,连想要苦笑都扯不起嘴角。
唐敏比约定时间迟了二十分钟过来,坐下后随口解释了一句:“抱歉,刚有点事,迟到了。”
季饶点点头,问她想喝什么,唐敏没要:“有话直说吧,我一会儿还有工作,不能坐太久。”
季饶双手交叠搁在桌上,沉默一阵,小声问:“敏姐,你是不是,也对我特别失望?”
唐敏冷淡道:“我有什么失望不失望的,我作为你的前经纪人,跟你在三年合约期内合作还算愉快,你帮我赚够了钱,现在和平解约,就算是好聚好散了。”
“……我过去几年做得其实不够好,敏姐是知道的,我没有达到你的期望。”
“倒也不必妄自菲薄,你已经成了顶流,我在你身上花的精力,公司投入的资源就算没白费。”唐敏不咸不淡地说。
季饶微微摇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我……还能问你关于叶总的事情吗?”
提到叶怀宁,唐敏就想起他在医院里生不如死的那几天,叶怀宁颈后那道血淋淋的伤疤,她根本不忍看第二眼。理智上知道这事不能怨季饶,但再一次看到这个人,听到他亲口提起叶怀宁,却很难做到不迁怒。
如果季饶没有做那些浑事,叶怀宁不会一个人跑出去,更不会放松警惕,或许他就不会被人钻空子,遭遇那样的事情。
“你想问叶总的事?”
“我想。”
唐敏的回答,是一声讽刺的笑。
三年前叶怀宁第一次将季饶带到她面前时,她其实就不看好他俩的关系,她在季饶眼里看不出对叶怀宁的喜爱,她提醒过叶怀宁,但那时叶怀宁跟她说:“没关系的,敏姐,我跟他在一起我自己高兴就行了,我这么好,说不定有一天他也会爱上我呢,就算不行,大不了以后再分开就是了,我能接受的。”
叶怀宁说得那样自信,于是她不忍心再多劝。
叶怀宁甚至让季饶彻底标记了他,他说他喜欢那个Alpha,想要尝试和他的Alpha灵魂共舞的滋味,他愿意被彻底标记。
但是后来他说:“原来那个人不喜欢你,一厢情愿的标记也是没用的,信息素并没有传说中那么无所不能。”
那是他从医院醒来,看到季饶救人的那个视频之后,当时叶怀宁那个平静到麻木的表情,后来唐敏时不时想起来,总免不了自责。
早知道这样,三年前她说什么都会劝住叶怀宁。
但这个世上从来没有后悔药这样东西。
“想问什么你问吧,能说的我会说的。”唐敏声音冷硬。
季饶想着昨天在医院的地下停车场,叶怀宁那个疯狂的眼神,心里一阵难受:“我知道敏姐是看着叶总长大的,很清楚叶家的那些事情,我能不能问一问,叶总和他那个哥哥的关系,究竟如何?叶总以前只说过他哥喜欢欺负他,但是为什么欺负他,怎么欺负他的,敏姐知道吗?”
季饶问得犹豫,几次皱眉。
这些事情,他其实早该亲口问叶怀宁,叶怀宁是他的Omega,但他对他的过去,从来漠不关心。
唐敏轻哂:“现在问这些还有意义吗?”
“拜托了,敏姐。”
唐敏是第一次看到这样低声下气的季饶,这个人总是懒散的、漫不经心的,似乎对什么都不在意,这是头一次,他用这样的语气恳求自己。
唐敏心里没有快意,她同情不起来,只觉得这人分外可恨。
“你知道叶总他为什么怕黑吗?”
面对唐敏突然扔出来的问题,季饶愣了一瞬,颓然道:“……我不知道。”
唐敏目露嘲讽:“你跟他在一起三年,难道就从没想过问一问他,为什么那么怕黑,为什么不开着灯就不敢睡觉?”
季饶哑口无言。
他确实,从来没想过。
“因为他小时候回来叶家的第一天,就被叶怀安关在没有灯的房间里一整夜,那之后叶怀安隔三差五就会做这样的事,叶老先生每次都只会事后说些好听的安慰他,或者给他点物质补偿,叶老先生虽然嘴上呵斥叶怀安,但从没真正拿他怎样过,所以叶怀安从来不怕,我行我素。”
季饶愕然。
唐敏继续说下去:“叶总小时候的日子过得很艰难,他每次被叶怀安关起来,都是我爸想办法偷偷把他放出来,叶怀安还不许同龄人接近他,叶总在学校被孤立,那些小孩子被叶怀安唆使,联合起来用各种法子欺负他,他一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没有朋友没有玩伴,他能平安长大,且没有变得太过孤僻,其实很不容易。”
季饶慢慢握紧拳头。
唐敏的声音没停:“叶总不是那种逆来顺受的个性,他一直在试图反抗,从小到大他跟叶怀安不知打过多少架,哪怕打不赢,他也从来没退缩过,叶怀安过于自大,后来终于有一回,被叶总抓到机会反击,叶总拿铁棍打断了叶怀安的肋骨,叶怀安进医院躺了三个月,那时叶总只有十五岁。”
“之后叶老先生安排叶怀安去国外念书,叶总的日子才好过起来,这几年叶怀安收敛了不少,不敢再像小时候那样疯狂,本来他俩井水不犯河水,也就那样了。”
本来。
后面的唐敏没再说,她打定了主意,不会将摘腺体这事告诉季饶。
他没有资格知道这个,没有资格后悔。
季饶沉默了很久。
他颤抖着手想要点烟,掏出打火机划了几下,始终没点着,只能放弃。
心里的难过几乎满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