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入地球 第80章

作者:布洛卡区 标签: 破镜重圆 年下 HE 近代现代

这些天还算顺利,除了程声总是发呆以外,她大多应付得来,可就在张沉来换班的早上,她只不过去找医生谈了些儿子目前的情况,回来时就发现程声躺在地上找法子自残,他没了作案工具,只能委曲求全用现成的东西,把自己的手腕脚腕用尽全力往墙上撞,像是完全丧失了痛觉。

病房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她被这阵响动震得吓在原地,慌神好几秒才反应过来,哑着嗓子喊了一句“声声”就急着上前想把地上的儿子扶起来,可她那双手刚挨到儿子肩膀,人还没使劲就被地上这股猛力推出一踉跄,身体顺着这股力咚地一声摔在背后的白墙上。

这个五十多岁的女人被儿子亲手推在墙上,像是不敢相信一般,瞪着眼,身体很久没有任何动作。

地上不断发出些哐哐的撞击声,但很那阵声音的制造者也在挣扎,因为没一会这种声音就缓和下来,躺在地上的程声不断掐着自己病号服下的胳膊和腿,尽可能不制造惹人注意的噪音来。

等这阵声音渐渐停下时妈妈才从刚才的惊吓里回神,她没管自己脊背被墙撞疼了,急切地想把地上的儿子扶起来,可刚迈出一步,连手都没碰到儿子的身体,又被一股劲儿往后推了一把。

身后的墙再次发出声闷响,程声妈不再敢乱动,倚着墙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问:“妈给你去叫护士吧?我扶不动你。”

地上躺着的程声彻底不动了,单间病房里只有呼哧呼哧的喘气声,很久过后他的意识终于清醒些,只不过看天花板的双眼仍旧发虚,但好歹知道自己此刻身处何地,他哑着嗓子对妈妈说:“没事,再缓一缓就好了。”

“那……”

他连头也没回就知道妈妈想问什么,先一步说:“刚刚想去窗户那边,可两条腿怎么也动不了,忽然觉得自己是只会拖累别人的废物,没忍住。”

靠墙的女人眨了眨眼,像是要哭出来,但到底也没流出眼泪,只是一个劲儿说:“你怎么能这么说自己?”

见儿子不回应,她想去外面叫护士来,可她被程声接二连三的反应吓得哆嗦,身体已没法听自己指挥,刚一挪脚,紧跟着两条腿软下来,整个人哐地一声摔坐在医院地板上。

听到人摔倒的动静,同在地板上的程声动了动脖子,可目光刚触到另一边的妈妈就强硬地扭过头去。地板上的女人除了来院第一天再也没化过妆,此时头发乱蓬蓬,盖住一侧脸,那之下露出的半边脸透着疲乏的蜡黄色,和以往学校里给学生讲课的精干形象天差地别。

程声只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撑在地上的手哆嗦着抹了一把额前的头发,他吸了吸鼻,对着空气说:“妈,我刚才没什么意识,不是故意推的,对不起。”

妈妈“啊”了一声,眼眶用力得发红,她把散在眼前的头发捋到脑后去,没指责儿子,只是一个劲儿点头:“妈知道,没事,医生不是说在慢慢变好吗?没事……”

程声再吸了吸鼻子,把脸转向白墙,不再说话。

妈妈慢慢从地上爬起来,一只手撑着床边,一只手想去拉程声,但她拉不动,脚又崴了一下,这次彻底没法凭自己站起来。

这样混乱的情景,她第一个想到的不是护士也不是医生,居然是一直以来联络的张沉,她坐在地上,胳膊伸上床乱抓一番,终于抓到手机,拨了个号,听对面漫长的嘟嘟声,等终于接通才大松一口气,尽量用不算太狼狈的语气朝对面说:“小张,你在路上了吗?阿姨扶程声的时候摔倒了,现在我俩都没法动,你什么时候能过来?”

对面人说了几句话,紧接着传来阵引擎发动声。

挂断电话时程声妈妈发现自己刚刚的急躁已经消失干净。

他们两个人在地板上待了半个小时,病房门紧闭着,走廊来来往往没有一个人发现这间病房里的人此时在哪种境地。

在究竟叫不叫护士这个问题上程声妈妈犹豫了很久,她难以忍受自己这样的人毫无形象地在地板上扯着嗓子喊护士来,嘴巴开开合合只喊了一次,还因为声音太小没被人听到。就在她终于克服心里那关,正酝酿着大声喊护士时,一旁的程声却先一步制止她:“千万别喊护士医生来,他们会以为我情况又严重了。”

她没辙,怕程声受刺激,不敢逆着他的意思来,不过说到底还是出于对正赶来他们这里的人的信任,最后也没再喊外面的护士。

过了不知多久,门口终于响起一串急促的脚步声,门一开,当头一股寒气,张沉刚从停车场一路跑过来,身上的风雪味还没散,在室内暖气房里格外明显。

看到来人,程声妈妈终于安下心来,程声却捂着脸转到另一边,不想让张沉看到自己此刻的表情。

张沉额头上还有刚刚跑出来的汗,他没管,先把程声妈妈扶起来,让她靠在陪护的那张病床上,再回头把地上的程声三两下抱回他自己那张病床。

程声始终低着头,不想让张沉看到自己的表情,可张沉像是真正生气,明明刚跑出一身热气,周遭气压却低得不像话。

他凑到程声面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脸,语气不好,“为什么不叫护士?”

对面没回应,他又转头去程声妈妈那边,重复了一遍:“阿姨,为什么不叫护士?我跟您说过多少次,做不了的事交给专业人员来,他是病人,没有判断力,您不能听他的。”

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被小辈教训,面子上挂不住,她歪过头去,不答话也不看张沉。

张沉像往常那样把外套脱了挂在椅子上,随便拿起瓶水喝了一口再放下,走去病床前,一只手搭在程声肩膀上,警告他:“你这样别想提前出院,我等会儿找你的医生,一五一十告诉她你的情况。”

程声低着头听,像个犯错被教训的小孩,这件事明晃晃是他又做错了€€€€明明怨恨自己,到头来却扰得妈妈和张沉一起不痛快。正当他思考自己该怎样道歉时,身体却忽然被人一把圈进怀里,他被突如其来的力道箍得有些喘不过气,不知所措地把下巴搭在那人的肩膀上不断磨蹭。

等回过神,他发觉张沉抱自己抱得这样紧,身上还有外面的气息,于是把手伸上去,摸了摸他的头发当作安慰,又像往常那样凑在他衣服上闻了闻他的味道。

再移开脑袋时,程声看到张沉背着他的妈妈往出走,临走前他告诉自己要带妈妈去隔壁综合医院看刚刚的摔伤,还警告自己不要起歪心思。他不懂这句话的意思,但等张沉离开后,他的医生忽然推门进来,朝病床上的程声说:“你爱人刚刚来找我好好聊了一次,我们下午的治疗改成心理咨询,明天再系统检查一遍。”

第68章

程声妈的伤不严重,只是崴了脚,休息没一会儿就重新回到医院。那时候程声刚和他的医生做完今天的心理咨询,状态和普通人没两样,一见张沉扶着妈妈进来,马上把手边的收购资料撂在柜子上,下床帮张沉一起扶着妈妈挪到陪护病床上。

张沉瞥了一眼柜子上一沓资料,问:“你还工作?”

程声做贼心虚,后知后觉把资料全收进柜子里,狡辩道:“等我出院以后要回公司开个会,随便看看。”

张沉不吃他这一套,反驳道:“你自己说认真配合治疗,其他事先放一边。”

这回程声没了借口,霜打茄子一样,三两下把床头柜里的资料翻出来,寡着一张脸,把这沓前两天Frank刚送来的资料递给张沉,“你保管,行了吧?”

张沉很乐意保管他的工作资料,接过来放进自己包里,说:“我替你看了,到时候转达给你。”

这天下午,程声再也没有想任何工作上的事,张沉陪他在窗台前晒了一下午太阳,两个人靠坐在一起,程声身上穿着蓝白相间的病号服,脑袋靠在张沉肩上,透过窗玻璃看远处小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

等到黄昏时程声忽然抬起头来,意识到他们已经窝在一起待了好几小时,起身拍了拍张沉:“你回去吧,不是还有很多工作吗?”

“还行,晚上熬夜做。”

“少熬夜。”程声攥起他的手,看着他认真道:“你快回去吧,这次真不会出什么事了,你留在这里才会出事,我内疚而死。”

张沉被程声催得紧,没在病房待多久,他身后还有一屁股事追着跑,新专辑制作卡在一半,周六演出曲目的重新编曲,还有些零碎的接洽事宜,这段时间照顾程声耽误下来的事全聚在一起堆着。

把母子俩打发好,张沉终于得空开车回了趟录音棚,一路上红灯不停,张沉借着这些空档陷入了琐碎的思考中,他这几天总梦到穿病号服的程声,站在风里,薄衣料跟着风不断地晃,醒来后他有些恍惚,觉得自己脑子充盈着一股急切把它转化为旋律的渴望,于是想着梦里这个称得上病态的形象写了一版新歌。

这是张沉第一次写有关人的歌,他不爱写词,但叙事叙人的区别在他的创作里极其明显,张沉叙事像坐在结了厚冰的湖中央讲故事,一边冒着冷气一边娓娓道来,不断往上堆叠直到爆发,张沉写人是在规则里放进一把烈火,什么和弦搭配全被这把火烧得一干二净,瞎写乱写,开头直接爆发再趋于平缓,最终归处是哪里他还没想好,只写出一个半成品。

说到瞎写乱写,张沉在音乐世界里的“瞎”和“乱”上有些天赋,这事不是他自以为是,是一个爵士吉他大师亲口给他的评价。

那位弹爵士吉他的大师前两年来北京开了一个小规模独奏会,地点就定在老秦酒吧,恰好那天张沉来拿设备,遇上刚结束彩排的大师正一个人在台上即兴演奏,张沉站在二楼,靠着围栏听了好一会儿,最终也没忍住想比拼的心,抱着自己的电吉他下去,不顾其他人的眼色,直冲冲上台和大师jam了一段。

底下和张沉相熟的一帮工作人员被他这一出搞得血压飙升,但不是气的,更多是在担心他€€€€张沉从没进过专业的音乐学院,更别提流派,他的吉他技术是实打实靠自己琢磨出来的,它们最早来源于一把木吉他和一本翻得泛黄起皱的乐理书,往后是音乐学院的教材,再往后是他在外网上寻寻觅觅到些演奏指法的专业论文,全打印出来带在身边,一有空就读。学得这么杂,在人家正儿八经的专业爵士大师面前不是献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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