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夜 第77章

作者:扶好站稳 标签: HE 破镜重圆 近代现代

林语风继续说:“到了高中,矛盾越来越深,我也越来越敢顶撞他。这些你都知道。你也知道我当时那得过且过的态度。尽管那时候的我不觉得自己在得过且过。一开始,我妈还劝得过来,到后来她怎么劝都没用了。她一直都不站边,不完全认同我爸,也不帮我说话,只是不希望我们总为这件事情吵,吵也吵不出结果。我爸还因为这个对她发火。

“再后来,就变得什么事情都可以和这件事挂钩。任何矛盾都会因为这件事火上浇油,一发不可收拾。

“再后面的事,你也知道了。怎么求都没有用,他决心要把我送出去的那一刻……”

他停顿了很久。

尹昱拉过他的手,握在自己手心里,垂头盯着,轻轻揉/捏他的指节。

“我很久之后才想明白,他那么做,或许只是想我的人生不那么难。

“父母不接受子女本来的样子,这听起来有多荒唐。别人他可能不会管,但正因为我是他儿子,他才坚决不能接受。因为我们不是社会的多数,我们的存在威胁了社会规范。如果按我原本的样子生活,我的人生可能会很难。他不想让我的人生那么难。

“他也知道,如果要在这样一个环境里过得轻松,我可能就没法做我自己了。尤其是我这样性格的人。

“所以,他把我扔了出去。”

他低着头,忽然一笑。

“也可能只是我在为他开脱,骗自己说他到头来还是为我着想的。明明他只是生我的气,对我失望透顶,不想见到我而已。

“而不管是哪一种,现在都没有办法确认了。”

尹昱用拇指摩挲着他的掌心,抬起头来看着他。

林语风说:“我……对不起你。这些我都没有告诉你。我不想拖着自己都没理清楚的事去找你。想着再等等吧,过段时间再说,结果一等就……”

他停住了,垂着眼,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就在这时,尹昱伸手到他头心,五指微张,捋了捋他的头发,把他原本就不怎么齐的头发彻底弄乱了。

林语风愣愣地看着他,思绪也给打断了。

他顶着一头乱发,笑了起来。

这么多年了,这人还是喜欢捋他的头发。

这么多年了,这招也依旧管用——别愁了,别生气了,别在意了。

别去想了。

“去洗澡吧。再晚店都要关门了。”

他听话地点点头。

尹昱站起来让他下床,大金毛也跟着站起来。拿着衣服,往浴室走的路上,他低头觑了一眼早已被压得皱巴巴的衬衫,抬起手臂闻了闻身上,一股失了新鲜的酒精味,揉杂之前酒吧里的香水味,并不是什么好味道。于是这一闻,又是悔煞了。

“还有,”

刚要进卫生间,尹昱叫住了他。他藏起脸上的懊悔,转过头,就见那人坐回了床沿上,两手交握着,直直地望着他。

“以后别再道歉了。”

林语风与他对视着,一片静默之中,胸口蓦地涌上来一股暴溢的辛烈感,烧灼他的喉咙,让他什么也说不出口。

他匆匆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就转身带上了门。

水流如注,腾腾蒸汽很快铺满了整面玻璃墙。足够长的一段时间里,他都站在花洒下一动不动,任热水灌注头顶,模糊视野,自全身漫延而下。

过去几小时发生的事恍如梦境。

而穿过这层梦境,那个人忽然只在咫尺之遥。

不记得对这一刻已企盼了多久。也不记得为了能等到这一刻,他曾愿意付出多大的代价。只知道此时此刻,一种得之不易的释然与感动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甚至让他不确信,自己有没有准备就绪。

顶着毛巾,穿着浴衣出来,尹昱已经换好了床单被子,正坐着看手机。大金毛趴在他身后,贴着他的腰躺着。见他出来,那人把手机往床上一扔,去卫生间拿吹风机。出来轻轻推了推他的腰:“坐床上,我给你吹头发。”

这么说着,自己先上了床,插上电源,风量开到最大,对着大金毛的脸就是一顿猛吹。大金毛一边躲他的骚扰一边站起来,很快便忍无可忍地蹦下床溜出了卧室。

林语风忍俊不禁:“干嘛赶它走?”

他爬上床,背朝尹昱在他两腿中间坐下来。

“占地方。”

“我们也不用……”后半句话被吹风机的声音盖过了。

“什么?”尹昱停下来问他。“没什么。待会儿再讲。”“哦。”又重新开始。

风扇呼呼地响着。他不记得上一次有亲近的人帮他吹头发是什么时候了。太久远了,以至于他早已忘了,这是一种多么奇妙的感受。更从未想到,只是这样被身后人的气息包围着,他就能如此安心。印象里,尹昱从未帮他吹过头发,他却像是从小就熟悉这感觉了。那修长的指节在他的发间穿梭,指尖偶尔抚过他的耳廓,他的脖颈,每一次轻盈又温柔的触碰,在他意犹未尽时离去,一瞬之后,又携着坚劲的力度再次到来。如此舒心,如此令人怀念。一股万千意绪与况味融成的悸动,如电流般窜遍他的全身,一种令他眷恋直至耽溺的惬意,让他全部的感官都麻木了。让他不自觉地阖上眼睛,斜着头往人手心里靠去。

对方终于停下来的时候,他如梦初醒。那只手离他而去的一刻,他竟怅然若失。

“你知道,比起你不告诉我,更让我难过的是什么吗?”

尹昱在他身后说,声音沉静如水。

林语风没有回头去看他。

“是我无能为力。”

身后人说:“那个时候就算你告诉我,我也什么都做不了。”

林语风握住他的膝盖,转过去,就看到尹昱低垂着头,将吹风机的电线一圈一圈在指间绕着。

“那个时候就算你告诉我,你要走了,因为父亲决定把你送出国,我也只能听着。我只是从不知情,变成知情。那么小的年纪,生活环境剧变,所有逆境独自克服,所有压力都独自承受,而我,什么都做不了。现在也是,你告诉我,父亲病逝,你还有话没来得及讲。我也什么都做不了。我帮不上忙。”

他抬起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