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恶魔小丑
岑息不语,殷玄弋忽然问他:“若是你,该如何?”
叶迟笑着凑过去,也不即答,非要作弄他:“偷听别人谈话,枉为正人君子。”
殷玄弋直直盯着他的眼睛,叶迟桃花眼弯的撩人,里面凝着花树下被春风吹皱的水波,有着花瓣的丽色。叶迟也不怕他看,微眯着眼睛与他对视,直看的殷玄弋受不住自己别过眼,他才仿佛闹够了似的把殷玄弋的脸拨回来:“你真想知道?”
殷玄弋不做声,叶迟忽悠一笑,轻狂道:“如果是我,我就把人敲晕绑回去,管他有什么奇思妙想,说个我一个人听就行。”
他不愧是个欺师灭祖的奇才,就这样也敢大放厥词觉得老祖不会哄人,他倒是会哄,要当初老祖真如此做了,这大概不仅仅是个悲剧,还是个惨剧。
果然要从叶迟嘴里挖几句正经话是痴心妄想,殷玄弋也不浪费表情,淡然别过了眼睛。
万鬼坑大不知几何,就近一批厉鬼死的死,怂的怂,闻风赶来的另一群妖魔鬼怪依然有着大无畏的探险精神,也不管状似它们老大的钩蛇快要被鬼娃娃吸干,冲着平台上美味的新鲜血液滚滚扑来。
殷玄弋虽然总端着一张五官失调的高冷脸,却总能被叶迟模棱两可的态度激出一点少年的血气方刚。毕竟他再少年老成也还是个半大孩子,时间阅历上都没来得及成精,把唯一的一点别扭血性都交代给了个不靠谱的叶迟,总要面无表情的发作一通。
这些腥臭扑面的恶鬼来的刚刚好,十分下火,他当即就飞身迎上去,降世分八八六十四剑,一片清光中,殷玄弋只身而立,在晦暗的深渊炼狱中宛若一尊降世的谪仙。
叶迟叹一口气,“我师父心系的是整个天下,我心小,可容不下这万里山河,一方小天地可安身立命,再系一两个人以供想念,足以。”
彼时钩蛇已然整个消散,只余下一团拳头大小的球状荧光,被鬼娃娃一口吞下。它三眼缓缓阖上,折转回小小的身躯向着叶迟方向,叶迟浅淡一笑,身形飘忽而至,搂着它重回了石柱之上。
他轻轻戳几下鬼娃娃的小肚子:“你这肚子可不止能撑船,都能开火车了,帝王之相啊。”
鬼娃娃两只小手捏了他的手指,又要往嘴里送,叶迟认命的喂给他吃,鬼娃娃却不咬他,只含着抿了一会,再吐出时叶迟手指上多了几条淡金色的纹路,倏忽就隐去了踪迹。
他也不在意,习惯性的摸鬼娃娃的小辫,摸了两下却发现鬼娃娃睡了过去,扒着他胸襟的衣服不动了。
它这次睡的格外的沉,以前哪怕叶迟不抱它它自己也能攀牢了,现在手里虽然抓着他的衣襟,却没抓那么牢。叶迟怕它掉下去摔了,单手稳了稳,让它安心沉睡。
殷玄弋逼退恶灵落回来,降世却不收回,六十四剑跟六十四根照明灯一般立在空中,清光映着一片幽深鬼域,暗处的恶鬼无所遁形,各种稀奇古怪的模样暴露在微光之中,它们难分难舍的层叠交织在一起,个个皆是十八般样貌的怪胎。
万鬼坑中石柱森然林立,顶部如削尖的箭镞,像一个个潜藏暗处的狩猎者,等待猎物的来临。
叶迟心事已了,眼珠滴溜溜转了一圈,实在分不清东西南北,不知道哪个方向是往鬼城中心去的。他转眼去看殷玄弋,鼻端轻动,接着像个嗅食的小兽一般,凑近殷玄弋上下闻了闻,末了在他一侧脸上舔了一口,舔完立刻伸着舌头一脸委屈道:“殷初,你好臭哦。”
殷玄弋:“……”
殷玄弋身上干干净净,没沾染恶鬼的污秽,只微出了些薄汗,大部分还是被叶迟气的,被他这样一舔,实在上火,根本顾不上他说了什么,只觉得那张嘴真的太碍眼了!没完没了的碍眼!十分想做点什么。
可惜叶迟管撩不管下火,也不提供售后,舔完就跑,指挥岑息探路去了。
岑息反正是飘着走的,灵体气息特殊,底下的恶鬼也对他没兴趣,还飘的贼快,一会出现在这一会显现在那,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他就找到了与鬼族地牢相连的通天道。
第54章 丰都鬼域(十)
丰都鬼域(十)
万鬼坑中百万恶鬼不过如此,哪怕是钩蛇都是个残疾,再掀不起大风大浪。那为何鬼族行刑之时非要把人投入万鬼坑中,如若遇到个功法强劲的罪犯,岂不是能在此间如鱼得水,摘得一线生机?
叶迟心中早已起疑,但直到他绕着通天道兜转半天,也找不到直上的办法,而周围恶鬼又源源不绝的批次而来,他终于品出了一点这其中的险恶。
恶灵灰飞烟灭了一批还有一批,它们不畏伤痛,不知死亡,只想把两个血肉之躯撕碎分食。
鬼域同无界山一样有天然结界,无法御剑而行。而通天道是个直上直下的倒扣漏斗,石壁光滑无法攀附,哪怕强行用灵力附着也维持不了那不知深浅的高度,可谓遁出无门。
哪怕再强的人体内灵力也是有限度的,总有力竭的一刻,而到了那时,就是被万千恶灵分尸之时。
叶迟又一次从通天道上落下来,哭丧着脸道:“殷初,我们好像要死在这里了。”
殷玄弋暗暗叹了口气,淡淡道:“现在知道怕了。”
叶迟死到临头也不忘撩他,当即一笑:“我不是怕连累你嘛。”他嘴上愁着,心里是不知道愁为何物的,先天不足的心大,后天顺风顺水,绝处逢生几次,更是乐观得无法无天。
岑息在万鬼坑中兜了一圈回来,对叶迟摇了摇头:“主人,此地都是这种情形。”
叶迟也不意外,在一处凸石上走了两步,心思千转,脑中灵光一现,忽然想到了什么,当即高兴的转向殷玄弋:“小紫苑那个铃铛,他摇铃的时候既然能从这里召唤恶鬼,到时候肯定有其他通道打开。”他再一想,“也不知道那个小家伙记不记恩,我还抱过他呢。”
殷玄弋侧目过来:“你抱过他?”
叶迟转了转脑子才回过味来,差点笑出声,好不容易憋住了,开口就一本正经来了一句:“你好色哦。”
殷玄弋:“……”
到底是谁色。
既然无法出去,两人无所事事的呆在正逆两种结界中,叶迟逗逗殷玄弋觉得无比解闷。万鬼坑中无日月,日子不知几何,一算时间才知道已经过去了三天,上方却一点动静都没有,看来紫苑没打算放他们出去。
叶迟扑在石面之上,翻来覆去的滚,鬼娃娃自从睡了就不见醒,叶迟过一段时间就要摸一遍,最后被殷玄弋揪出来扔给岑息去抱了。
“要我们真死在这里,你会不会怪我?”
殷玄弋不像叶迟赖得满地滚,他席地静心打坐,叶迟滚到他脚边,撑着两条胳膊抬头去看他:“你本应该有大好前程,能名扬天下,受万人敬仰,或许无界山下一任掌门就是你。现在却被我拉到这种地方,前路生死不知,连死都不能好死,要跟这些丑恶的邪灵混杂一起……你恨我吗?”
殷玄弋依然静静闭着眼睛,启唇答道:“不会。”
叶迟不依不挠:“那你为何不看我,你恨我是应该的。”
殷玄弋只好把眼睛睁开,眼中平静无波,神色不曾改变的浅淡,却在看向叶迟的时候覆上一层温润的水光:“叶迟,哪怕会变成恶鬼,我也不恨你。”
他说的如此郑重其事,叶迟反而有点不好意思,他又怕殷玄弋怪他,又怕他不怪他,他对自己心大,对在意的人总要赔着一份刻薄的小肚鸡肠,平时发发诨盖过去,关键时候就没自信起来。
他总是想确认他在意的那个人是否也在意他,总是想知道他喜欢的那个人是否也喜欢他,是不是最终会离开他。
他有一个美好又不堪回首的童年,却在少年懵懂时失去了所有,曾今的幸福像生了刺的藤蔓,扎疼了他。他不再是儿童,却出了问题。
越是渴望就越绝望,所以他会在确认自己的感情后,见到殷玄弋要离开,会突然发狂,哪怕事后说服自己只是误解了他的想法。更如他回答殷玄弋如果他是老祖会怎么办时,他看似玩笑的回答才是他心底真正所想的答案。
叶迟心中有一大片明澈的净土,却始终有个暗处,那里是个上了锁的牢笼,住着他人格分裂的偏执跟执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