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谦少
我打了个电话给管家,问睿睿怎么样了。睿睿大概就在旁边,抢着接电话。
叶素素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进来,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进来就在我肩膀上锤了一拳:“你行啊!许朗,外面都快闹翻天了……”
“什么闹翻天了?”我不解。
“还不是你家这位弄出的动静,”叶素素指着一边懒洋洋玩我手机的郑敖:“那些老头子都快气死了,一个个叫着世风日下,摇头晃脑的样子,简直要替郑家收拾门户了。”
我知道他们在气什么了。
长久以来,这种事就跟私生子一样,是上不得台面的,私底下玩得再过分,只要不闹到台面上来,都是懂事识大体。但是摆到台面上来,任你再好,也是忤逆,是道德沦丧。宁家现在大概已经在想郑敖是不是故意削他们的面子了。
“您老人家这次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叶素素拍拍我肩膀:“他们跟我学郑敖的话的时候我还以为你会扇郑敖两巴掌呢。”
“为什么要打他?”我看了一眼郑敖:“他又没说谎。”
郑敖听到我回答,本来好好的,连忙装成一副委屈的样子,在我身上蹭蹭,叶素素抖着鸡皮疙瘩跳开三丈远:“老板,拜托你不要恶心人好不好。”
我说的是实话,我并不觉得我和郑敖的关系需要证明什么,当初郑敖关着我又要和叶素素订婚的时候,我就已经越过这道坎了,最丢脸的时候都过了,相比那时候只要想到外面谈论起我的语气都想躲进地洞里的心情,现在不过是小意思。
“不过老板你得管管了,”叶素素推推郑敖:“有些人说话太难听了,贺连山那混蛋尤其贱,说许朗是兔儿爷。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郑敖的眼睛眯了起来。
“他们又不是开了天眼,怎么知道我是兔儿爷。”我拿起一边的书来看:“明明郑敖才长得更像吧。”
叶素素还是怕死的,知道这时候笑出来恐怕几年工资都没了,仓皇逃窜。
我看了一眼郑敖,他一副被雷劈了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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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素素可能怕我被郑敖欺负,叫了病罗刹一起来,拉我去外面玩。
外面看我的样子都和看蛇蝎差不多。
同性恋本来不是稀奇事,我爸他们那一辈才是高发期,而且都闹得很激烈,钟离死了,陆非夏残了,我爸一个人在南方呆了十年,我们这辈就李貅一个,郑敖可能还是被我掰弯的。
只不过他们那一辈都还顾忌着长辈,兼之我爸他们脸皮薄,也都闹得心灰意冷,不想出来证明什么,一个个深居简出。没有碍着他们的眼,一个个相安无事。当初叶家有男孩子嘴贱,骂我爸,被李貅揍了,他们大概都把那人当个仗义执言的英雄。
人的心理真是奇怪,他们都玩女人玩男人,外面养着两三房,这叫潇洒,叫常态,叫人之常情。但是李祝融他们动了真感情,真抱着一心一意白头偕老的心思。反而是丢脸,是不体面,不懂事。要不是他们一个个都是人中之龙,用能力说话,那些背后的言刀语箭都会明着来。
我从来不想在这群人里得到什么赞许和肯定,也不需要他们的崇拜和尊敬,但我受不了他们的鄙夷,因为我鄙夷他们。所以当初被郑敖关着的时候,我不敢想外面的人是怎么传我的。
但郑敖以前和他们是一样的。
“许朗你喝酒吗?”叶素素端了一杯酒过来,大概是怕我一个人无聊:“你过来和我们跳舞吧。”
不管在哪里,这帮年轻人总是热闹的。这样严肃的老派婚礼,宁家客厅那么大点地方,到处都是花和各种陈设装饰,他们竟然也在中间放起音乐跳起舞来,快过年了,外面上学的都回来了,他们的字典里大概没有“识大体”这个词,嫌这个婚礼沉闷无趣,干脆自己开起party来。
我一辈子没做过这种事,现在想想,确实有点遗憾。
我是别人心目中的乖小孩,从不做出格的事,就算不出色,也安静礼貌,让人放心。我实在不懂为什么有些人能活得这样恣意,随心所欲,欢声笑语。长辈们各自抱怨着他们不听话,叛逆,太吵闹,其实心里仍然是一团慈爱。
我天生做不成这种人。
其实也是我自己的问题,我的人生活得太窄了,自尊心像绷紧的弦,经不起别人一句不满意的评价,不想去麻烦任何人,让任何人不开心。
我这样的人最开始也许让人省心,但是像王娴说的一样,我并不是没有情绪,只是收敛了起来,于是那些情绪在心里悄然腐烂,我整个人都活得不开心,连带着别人也紧张起来。因为他们不知道怎样才能让我开心。
古语说:人无癖好不可交。
没有情绪的人,大概也不足以交朋友吧。
“你去玩吧。”我看到了那个正朝这边张望的俄罗斯人:“我自己坐一会儿就好。”
叶素素还想再说,有人已经在叫她名字了,她把酒杯往我手里一塞,急匆匆地走了,还不忘吩咐我:“你别乱走啊,有事就大声叫我。”
我以前没有过叶素素这种朋友,觉得这种人锋芒太盛,恣意妄为,总会不小心误伤别人。现在想想,比她给别人造成的伤害更明显的,是她身上那种蓬勃的生命力,所有她身边的人都可以清晰地感觉到。而人生的精彩,往往也是她们这些人体现出来的。
反而是我这种人比较麻烦。
她担心我会出状况是对的。
因为她走了不到三分钟,就有人从我身后走到了我身边。
“许朗,我们出去聊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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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来这里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会遇见宁越的打算。转身打量了他一下,仍然是原来的样子,只是没有以前那么开心了,有点被逼到末路的狼狈,只是这狼狈也有点不服气,眼底透出一点倔强来。
“出去哪里?”我没有动。
我仍然记得那一盆猪血,能做出这种事的人,实在称不上光明磊落。
“这是我家,我不会在这里对你做什么。”他一副被我的话侮辱了的意思:“以前是我听信了别人的话。”
“什么话?”按他们的话说,我是个记仇的人:“杀猪的人跟你说的吗?”
这个玩笑显然很不好笑,宁越脸上那种仿佛受了侮辱之后的倔强更加浓重了。
“我误会了你,以为你是有心机故意留在郑敖身边的。”宁越大概是找不到准确的形容词:“他们都知道你喜欢郑敖。”
毕竟是年纪小,一句话就把王朗他们供出来了。
他那时候大概满心以为自己是正义的,有道理的,泼我是惩奸除恶,没打我是怕脏了手,唯有那盆猪血才能配得上我。
但那时的郑敖呢,他就任由着我以这样的身份,这样的形象,活在他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