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谦少
其实我知道不是。
我奶奶活着的时候,跟我说过我爸爸年轻时候的事,他的人生似乎从二十出头就开始完了,然后他换了城市,换了职业,当了一个法学老师,庸庸碌碌过了十年。
说出来也许很滑稽,也很矫情。
但这世界有些事,是会让你心如死灰的。
心死了,就什么都没了。这个世界再好,我看不见,又有什么可期待的呢。
我奶奶说当初在孤儿院第一眼看到我,就觉得我和我爸小时候一模一样。
我们确实很像,一样的死心眼,一样地被人骗。
我这种人,大概很难喜欢上一个人,就算放弃了,也很难喜欢上新的人。这并不是什么贱,放不下,我很放得下,只是不会再喜欢别人而已。就像一只玻璃杯摔下去,粉身碎骨变成千万片,难道要用胶水粘好,才能证明它拿得起放得下。它不会再盛水给任何人喝了,包括摔它的那个人。
所以我其实还挺佩服郑敖。
他可以喜欢那么多人,没感情也能上床,爽到就好。这世界上的人要都有他这么豁达,大概就再没有痴男怨女了。
这么说的话,他的心应该算是一次性纸杯吧,一大包的那种。
人手分发一个,用完即抛,反正不够还有。正确的使用方式应该是Shakira那样,你情我愿,爽过就走。只有傻子才会捡到一个就拿着当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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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好病之后,我很快回去上班了。
事务所还是老样子,只是那帮女孩子不再唧唧喳喳过来跟我八卦了,也不让我帮忙吃午餐里的火腿了。大概我现在确实看起来太冷了吧。我座位上养的花死了很多,没死的都送出去了。薛师姐收到一瓶水培的芦荟,不知道为什么表情很悲伤,好像有话跟我说的样子,但最终也没有说。
我还接到过一次倪云岚的电话,就是那个郝诗的朋友。当时我还没有生病,心情很糟糕,她吞吞吐吐地跟我说发生了一些不好的事,我说这事不归我管,你们可以直接去找郑敖,电话要不要。
她大概被我态度吓到,没有要号码就挂了。
罗熙还是一直过来找我。
不过我要搬家了。
那天下了雨,深秋,又冷,他还是站在楼下等我,罗熙这个人,以前一直让我觉得似乎有故事,只不过他不说,我就不问,这世上不是所有的故事都要说出来,天长日久,总会忘掉。
但我听不到他的故事了。
他叫了我一句,我没有说话,带他上了楼。
一层层走上去,灯一点点亮起来,他看着我,眼神很悲伤,让我想起薛师姐。
他们总是这样看着我,似乎我得了什么绝症,苏律师问过一次我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我说没什么,只不过想通了而已。
我跟罗熙说:“我要走了。”
我爸让我搬回去,他很不放心我。而且冬天快到了,和家人一起住在大房子里,总归会暖和一点。
罗熙说:“你要回家了吗?”
我点头。
他说:“那很好啊。”
他还是带了材料来,想要做一顿饭给我吃。我说我来吧,这次我做给你吃。
锅底烧热,放冷油,牛肉用料酒胡椒腌好,下锅爆香,青烟腾上来,变色之后盛出来,放姜蒜,切碎的泡椒,蒜苗,青椒和红色的朝天椒下锅,炒辣,放牛肉炒入味,撒上蒜叶出锅。红烧鱼烧好,淋上深红酱汁,冬瓜排骨从高压锅里倒入小瓷盅里,厨房里满满的烟火气。白米饭软糯,一开锅就冒出一阵热气。
我做得这样熟练。
客厅里的灯似乎坏了,有点昏黄,我要找凳子去换,罗熙说不用了,看得清,先吃饭吧。
他穿着材质柔软的灰色羊呢大衣,肩膀上还带着一层密密的水珠,脱了衣服,里面是件浅色的毛衣,坐在我对面和我吃这顿晚饭。
大概牛肉太辣了,他吃了一口,像是被呛出了眼泪,说:“我不知道你做菜这么好吃。”
我说:“我自己也不知道。”
大概是因为我以前做的菜,都不是按着自己的口味。
我们沉默地吃着这顿晚饭,我最近很少说话,他也想不到冷笑话来说。
后来他忽然说:“我做饭,是跟我爸学的。”
我看了他一眼。
他低着头,睫毛垂下来,他的脸很俊秀,只是眼睛里总是好像有藏得很深的东西。
他说:“我爸年轻的时候,喜欢过一个人,那个人很会做饭。可是他只会做给别人吃,我爸从来没有吃过。我爸想,没关系啊,他做饭给别人吃,我做饭给他吃好了,所以就学了几道菜。喜欢一个人,有时候就是这个样子,他对别人好,但是你可以对他好,就算他不喜欢你,但是只要你一直对他好,悄悄照顾他,他总不至于过得太坏。就算别人伤害了他,你也可以陪在他身边。”
我问他:“那你爸后来有做饭给那个人吃吗?”
罗熙笑了一笑,他的笑总是这么忧伤。
“没有。那个人后来跟别人结婚了。”
“那那个人是过得很好了?”
“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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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碗的时候,外面的雨停了,风从厨房窗口吹进来,那棵迷迭香已经枯了。
我看着厨房里的残局,罗熙挽着袖子,把洗过的碗一个个整齐地码在碗架上,温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玻璃,他似乎长高了一点,仍然有点单薄,也很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