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谦少
她大概是来告诉我,没有时间了,想先带我出去,再在路上吃东西。
但她现在大概不愿意再跟我说话了吧,我对叶夫人说了那么过分的话。她最大的愿望,也不过是叶夫人能一直开心地活着而已。
我自嘲地笑笑,捡起地上的东西,朝门口走过去。这个时间的话,不知道可以买到去哪里的票呢?这个季节,南方的花应该都开了吧,忽然很想念江南的秧田,白鹭在瓦蓝的天上飞,奶奶带着我去山上给爷爷扫墓……一场春雨下过,爷爷的墓上又长了很多青草吧。
走到走廊尽头的时候我回头看,门已经关上了。
如果可以,我也很想跟叶素素好好地告别,像半个小时前我们在她房间一样,有说有笑,坦荡无尘。但我不能这样,如果我不知道就没关系。但我知道了,我就有责任。她是好女孩子,不该是这样的结局。
如果一定要有人来做那个恶人的话,就我来做好了。
就算是,我对她的报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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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小的时候,其实我爸爸也会教我看书,给我讲道理。
他们说我像他,大概是因为我骨子里像他一样相信:这个世界其实是很好的,只要每个人都往好的方面努力,就会有很美好的结局。
叶素素说我天真,说这个世界其实烂透了。
其实并没有烂透。
好人并没有那么不堪一击,再大的特权,再坏的人,打不过,至少可以逃,逃不掉,至少还可以守住自己的心,忍着不对那些坏人好。如果所有的好人都不放弃,都为了爱自己的人考虑,不妥协,不纵容,不放弃,就像她和叶岚子爱叶夫人,如果叶夫人最后也能为她们考虑,那么不需要她父亲,不需要参与这个世界烂透的那一部分,每个好人都会过得很好。
就算经历了很糟糕的事,就算此刻我觉得心脏很疼,疼得像快要死掉了。
但我仍然相信这个。
一辈子都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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颈后一阵剧痛。
我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第60章 琥珀
我醒来的第一眼,看见的是的是汽车后座的椅面,是布的,有点脏了,我醒得有点迟钝,因为还觉得脑中有点晕眩,所以躺在那里静静地缓了一下。
然后我抬起眼睛,看见了那个小孩。
很小,大概不到一岁,安静的,穿着白色婴儿装的小孩,它有着细而软的黑色头发,和我最熟悉的,深琥珀色的眼睛。它躺在一个可以提起来的婴儿篮里,婴儿篮被卡在汽车后座下面,就在我正下方。它这么安静,只是静静地看着我,不发出一点声音。
我怔住了。
它躺在那里,安静得像一场新生的美梦,阳光透过车窗照进来,它的皮肤白得像刚剥出来的鸡蛋,阳光似乎刺到了它的眼睛,它不安地挣扎了一下。
我连忙伸出手,替它挡掉阳光。
前座传来一声轻笑声。
我抬起头看,开车的是一个沉默的黑衣大汉,而发出笑声的,是坐在副座上穿着暗黄色皮衣的青年,平头,大概二十七八左右,嚼着口香糖,正转过来嘲笑地看着我,发现我在看他,更加肆无忌惮地笑了起来:“这些兔儿爷真搞笑,跟女人样的,看见自家男人的孩子就母爱泛滥了!”
他的话太刺耳,我收回了手,把婴儿篮上面的盖布拉了起来,替那个孩子挡住了阳光。奇怪的是,那个孩子安静得很,只是在我朝它伸出手的时候,本能地躲避了一下。
我胸口被人戳了一下。
我抬起头来,又被戳了一下。
戳我的是那个穿着皮衣的青年,他手上拿着一把雨伞,伞尖是塑料的,还带着泥,戳起人来很痛。
“你是不是要给这个小崽子喂奶啊!”他嚼着口香糖,下流地笑着:“我忘了,你是个男人,你没有奶,哈哈哈!”
我抓住了那把伞,冷冷地逼视着他。
“唷,怎么?不服啊?”他用力把伞抽回去,我死死抓住,沉默地看着他,他大概是对我的眼神有点发恼:“说你怎么了,兔儿爷还有脾气?”
“你跟他较什么劲。”开车的黑衣人淡淡地劝了一句。
皮衣青年没听进去,仍然在跟我争夺那把伞,我看准他身体倾斜的时候,放开了手。他整个人往后摔了过去,磕在了汽车的中控台上。
“关家真是气数已尽。”我冷冷地说:“找你们这两个废物来,关映也是疯了。”
开车的黑衣人还没说话,那个皮衣青年已经暴怒地跳起来,狠狠抓住我的衣领,往座位上一摔,尽管我努力闪避,额角也磕在了座椅上,眼前一阵金星直冒。
“别打了。”开车的黑衣人态度仍然十分淡定:“等会出了城,你想怎么打都随便,现在给我安分点。”
皮衣青年大概也感觉车上不好施展,不甘地坐了回去,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朝我吐了口唾沫。
我的额角流血了,整个人摔在车厢地板上,这辆车并不算新了,车厢地上都上都是灰,我装作坐在地上,伸手在地上摸,摸到一截东西,沉甸甸的,大概是铁,表面都是锈,我不敢看,小心地藏到外套口袋里。我身上穿的仍然是离开叶家时的那套叶素素的男款外套,当时时间紧,我随便找了套宽松大衣就穿了。
前座的两个人没再说话,但我仍然装成被打了之后虚弱的样子,靠着前座的座椅靠背坐在地上。
我没猜错,这两个人是关映的人,而且很可能是关家的人。
黑衣人是指挥者,他对皮衣青年打我毫不在乎,只能说明他们没有让我活下去的意思——但凡关映还有一点让我活着的想法,他们就不敢这样对我,他们这些上位者都讲究凡事留一线。只有对快死的人,才能肆意打骂,不担心有天他东山再起,记恨报复。
抓我的人是关映,我并不惊讶。与虎谋皮,这是意料之中的结局。只是我想不到关映会这样狠,我原本预计她最多不过关着我,拿来威胁郑敖。只是仔细想想,她这样做也不奇怪。
她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等不到郑敖的小孩长大到夺权的那天了,她只能尽快动手。但是就算拿我来威胁郑敖,再加上手上还有一个小孩,她胜算也并不大,最多不过五五分。如果她关着我,要提防我逃跑尚且不说,要是最后事败,我和孩子又落回郑敖手里,皆大欢喜,她一无所有。
不如现在就杀了我,成了,反正也不需要我了,她手上也不多这一条人命。输了,也足以让我的死成为郑敖王座上的一根刺,让他在得到一切的那天,失去一点东西,在他的春风得意上添一点阴霾。
而且对外的时候,她仍然可以宣称我仍然活着,仍然在她手里,反正要照片要视频她都有,没人知道我死了。到时候,也许连李家都会投鼠忌器。
时间似乎是下午了,窗外面的建筑渐渐变矮,变平,我们似乎是在往郊外走,也是,毕竟是在城市里,杀人的地方可不好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