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十二渡
大阵破了。
仿佛过了很久,又仿佛只是过了一刻,妖禽轰的一下,全都压了下来,妖兽反应稍慢,但也紧跟着冲了过去。
亓官蓦然回头!
大阵一破,守在最前方的城卫和青壮们首当其冲,好些被妖禽拽上了天,又有许多被接踵而至的妖兽踩踏成了泥。
隔着众多的妖兽,亓官分明看见,老左被两只妖禽一左一右地叼住肩膀拽了起来,底下却有一头狼妖一跃而起,咬住他一条腿往下拖。
那一瞬间,亓官什么都看不见了,他的眼里只剩下了拼命挥刀挣扎的老左。
他一扑扑了过去。
已经枯竭的丹田经脉,竟似又榨出了一丝灵力。他举起细藤不知何时塞给他的剑,隔着数丈距离,猛地挥出!
这道剑芒极细弱,但终究是斩了出去,如隐月下的杀招,轻快迅疾地撩中两头妖禽的身躯。
一缕细细的血线飞了起来,妖禽的身体一分为二,拽着老左往上飞的力道骤然消失,狼妖咬着他的腿砸在地上。
亓官借着挥剑的余势一跃,到底是“飞”了过来,一沾地即脚下一软,扑在老左身前。
他体内灵力涓滴不剩,连最简单的一丝剑气都挥不出来,只能爬在老左身上以身翼护,徒劳地挥着剑试图赶走狼妖。
但这周围又何止是狼妖!
“七官儿、七官儿……”老左的左腿已被咬得粉碎,这时候痛得脸色煞白,却还挣扎着起身,想要反过来保护他。
亓官闷声不吭,只管将他牢牢压在身下。
就在这时,天地间似乎亮起了一轮白日。
一道巨大的,似乎纵贯了整个天空的光华落了下来。
它无声无息,又下降得极快,眨眼间便压到地面,妖物们叫这光华扫中、甚而不需扫中,只被劲气波及一点,在凡民眼里坚如铁石的身躯就开始无声地消解,而后被那一道耀眼的光华吞没。
这是——
亓官猛地昂起了脖子,即便眼睛叫那光华刺得泪水横流,仍旧奋力睁大双眼,瞪着光华下落的地方。
但是,什么都看不清。
他只能听到妖物的哀嚎,看到它们在人族大能修士的威压下瑟瑟发抖。
须臾,光华散去,一道横亘南北、阔达十余丈的巨大壕沟突兀地出现在义阳城的废墟上,壕沟两侧再二十余丈的地界,所有妖物被一扫而空。
一个人影凭空而立,手里持着一柄长剑,漠然俯视下方。
人族大能的威压下,妖物终于生出畏惧之心,不论是妖禽还是走兽,都纷纷丢下已经到了嘴边的血肉,四散溃逃。
人影落了下来,立在望仙楼顶端,看了一眼舍下义阳城向四方奔逃的妖物,起手又是一剑,平平推出。
光华再起,仿佛平地掀起了一波数十丈高的滔天巨浪,呼啸着往前卷去,所过之处,妖物们那巨大的身躯就像是道旁荏弱无依的野草,叫那劲气一触,即茎断草折,再一瞬息,连尸骨都被消解了干净。
亓官伏在地上,梗着脖子扬起脸,怔怔地看着。
割草剑,是割草剑。
冰凉的泪水顺着脸颊滑了下来。他死死瞪着望仙楼顶的那个身影,踉踉跄跄地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奔过去。
呼哧,呼哧。
他听到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心脏像是被一团丝线绞紧了,绷着疼着,又似乎梗着了一样有点钝钝的麻木。
他踩过地上的尸体残肢,撞过满地呻|吟呼痛的人群,滚倒在遍地的鲜血中,又踉踉跄跄地爬起来,仿佛失了魂魄一样,连身上的伤痛也分毫不觉,眼里心里只有那个人影。
他终于跑到望仙楼前,望着上面的人影,提气往上一纵。
然而他体内灵力已被榨得一干二净,只勉强跃起三丈,就力竭掉了下来。
他直直地往下掉,人影离他越来越远,他惊惶起来,拼尽全力伸长手臂,试图抓住那道人影。
师父,师父……
或许上天垂怜,那道人影低头望了过来,目光微微一动,随手一点,便有一道劲气托着他轻轻落在地上。
而后,他眼睁睁地看着那个高大的身形飘然而落,站在他面前看了一会儿后,清清冷冷的声音响起来,带着一点不容错辨的疑惑:
“你是谁?”
第8章 不是你师父
声势浩大的妖潮被两剑灭去,余下善后之事有本地牧民官接手,并不用修士操心。
更何况,此役就连修士也折损了两人,剩下的也是人人带伤,便是有心想管也没有余力,因此,收殓了同道修士的尸身后,便各自回去疗伤。
常师兄因修为最高,向来被镇守此地的弟子尊为首位,这时草草服了疗伤丹药,便将那位持剑救了义阳城的元禄剑君引进尊位。
元禄剑君问话的间隙,他分神往角落里望了一眼。
先时元禄剑君进门时,那个看起来还是少年模样的陌生道友也跟了进来,但并不近前,只在角落蹲着,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这边——确切地说,是盯着主位上的元禄剑君。
眼巴巴的,看着有点可怜。
叩叩。
修长手指在桌沿轻叩,常师兄立刻收摄心神,端肃神情,恭谨地:“师叔祖有何吩咐?”
修道门派的辈分都是互通的,这位元禄剑君是流华宗的师叔祖,他便也要恭恭敬敬地称呼一声“师叔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