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谭尧
唐嵘带着陈温行快走近的时候,他像是感觉到了,止住了话头转过脸来,是一张清雅温和的脸,脸上的笑容自然而然地散发着一种暖意,让人瞧见的第一眼就会不由心生亲近的感觉。
“是唐先生和陈先生吧?”在他们还没走近的时候,他已经快一步地向他们迎面走过来两步,笑着道:“我是林致,不好意思,雷鸣今天有点事情赶不过来,我带你们找人,希望不要介意。”
“林先生,久仰大名。”唐嵘伸手和林致握了握手,陈温行也压下心里所有混乱的思绪,笑着伸手和林致握了握手,说道,“你好,叫我温行就可以了。”
“好的。”林致笑着又和两人寒暄了几句后,边领着他们往里走边说道,“人在病房里,我们也不确定是不是唐先生你们要找的人,但他和照片有点相像,所以请你们过来确认一下是不是。”
陈温行还没说话,唐嵘已经点了点头,平静地应了声,“嗯。”
林致也不在意,笑着领着人到沈肆的病房,不过并没有第一时间开门进去,而是先站在病房门口,让陈温行和唐嵘两人透过门上的窗户往里头望进去,林致指着正躺在病床上的沈肆说道:“就是他。”
陈温行还没看到人的时候就已经先看到了病房门边上挂着的病人名字,“沈肆”两个字让陈温行心口猛地一提,一直和唐嵘牵着的手豁然更加用力的握紧了。唐嵘眉头不着痕迹地一皱,往陈温行看去,又顺着他的视线,看见了病房门边上挂着的名字。
然而两人什么都没有说,又顺着林致说的地方望进病房里去,模糊地看见了躺在病床上沈肆的侧脸。他病床边还坐着两个年轻人,陈温行都是见过的,一个和灰狼年轻时候五官有些相像的沈青云,还有一个是唐嵘说的喻雷鸣的儿子,喻之。
几乎是不用确定,陈温行就已经知道病床上的人是谁了,他豁然抽了口气,眼圈有些不受控制地开始发酸,泛红。
“温温……”唐嵘拧着眉,有些担心的用另外一只手把陈温行紧抓着他的手换到这只手上,原先被陈温行紧抓的手绕到他腰后半搂着他。
陈温行紧紧地抓着唐嵘的手,觉得呼吸有些喘不过气来。
见他们这种样子,林致就算不用问也知道,里面的沈肆就是他们要找的人,于是他也没多耽搁,推开门走进去,笑容盈面,说道:“沈先生,我带了两个人来看你,你看看认不认识?”
林致边说着边往前走,没一会儿,唐嵘半搂着陈温行也走了进来,他眼圈泛红,眼底仿佛都带着湿意。
陈温行深深地做了几个深呼吸,想要将眼底的酸意压下去,可当他看清楚慌忙要从病床上半坐起来,面色苍白难看,几乎不存一丝血色,脸上还被大半胡子覆盖,邋遢颓废的活像是刚从山上下山的山顶洞人一样的沈肆时,陈温行豁然伸手捂住嘴,生怕下一秒他隐忍不住的呜咽声会泄露出来。
唐嵘面色也极其难看的半抱着几乎将浑身重量交代在他身上的陈温行,直直地看着被人扶着坐起来的沈肆,眼神深沉难辨。然而他感受到陈温行开始有些发颤的身子时,又压下心里头千百般滋味,安抚地拍了拍陈温行,用着近乎耳语的声音说道:“我们找到他了,他没有死。”
陈温行豁然抬头看向唐嵘,眼底的湿意几乎要夺眶而出,他狠狠地咽了口气,又做了几个深呼吸压下堵住他喉间的硬块。陈温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没错,起码灰狼没有死,他还好好地活着。
可是……
陈温行脚步有些蹒跚地走过去,一步一步犹如踩在剑刃上,直刺他的心口。
可是,这样的沈肆,这样看起来下一秒就好像要断气了一样的沈肆,哪里还有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灰狼的一点样子?!
陈温行的眼泪终于还是没忍住,他看着沈肆脸上露出的笑容,就像以往那样惹他生气了就会露出的讨好的笑容一样,可是他惨白的唇色却清晰地告诉他,他的身体状况又多差。陈温行走到病床边,扬手豁然就一巴掌拍了沈肆的脑袋,带着哭腔的声音骤然骂道:“沈灰狼!你他妈的怎么不真的死了算了!!!”
第166章 你也是个混账
陈温行乍然见到现在这样的沈肆,对他的冲击不可谓不大,对着他就是完全是控制不住情绪地又哭又骂,似乎想要将他曾经的担惊受怕,将他这么多年来的牵挂,还有在得知他消息之后的所有忐忑都在这个时刻宣泄出来。
“你他妈告诉老子多少年了!多少年了你说!你都不给我个信儿!”陈温行呼吸急喘,脸上又白又红的,“我真他妈以为你死了你知道吗!啊?!”
陈温行这一溜骂下来都不带休息的,正半抱着他的唐嵘瞧他那骂人的小模样,就像是很久以前,陈温行还不像现在这样,见谁都会笑的时候。那时的陈温行不开心了就板着个脸,生气了就拽着人领子骂,朝气蓬勃的像个被宠坏了的小豹子。
就跟现在一模一样。
唐嵘眼眨也不眨地看着他,又是觉得心疼,可又爱极了他这模样。
“我就说你是个混账,我从小到大多他妈快活啊!就认识了你这么个混账东西!”陈温行忍不住一脚踢了下病床,瞧沈肆一副手足无措,张嘴想说话又不知道说什么的模样,他瞧着沈肆面色难看到快死了的模样,心里又是慌又是乱,夹杂在其中的还有一些委屈,于是哭着又骂,“你活着你也不给我信儿!多少年了!你他妈或者都不给我信儿!!”
唐嵘见陈温行炮弹似地一通骂下来,呼吸有点喘,担心现在他的身体比较弱怕他喘不过气来,连忙快步靠过去,伸手拍拍他的后背,想要让他顺下气。然而哪知道陈温行脾气一上来,唐嵘刚碰到他就被陈温行反手一拍,就把他的手拍开了。
唐嵘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陈温行炮火调转方向对准了他继续开骂,“还有你!你也是个混账东西!我当初他妈眼瞎了才看上你!”陈温行在气头上,话赶话就脱口而出,刚出口他就觉得不对,但也来不及收回,只能又急又气,底气不足地虚张声势,“就因你,就是你……”
“好好好,都是我,都是我。”唐嵘知道陈温行本意不是这个意思,但其实就是这个意思也无所谓。确实是因为他,陈温行才会家破人亡,才会受人折磨,才会遇到这么多的危险。
是以,唐嵘并没有生气,他只是想要安抚陈温行,让他别太过激动。
然而正当唐嵘忙着安抚陈温行的时候,沈肆的猛然高声质问了一句:“他来干什么!!”
陈温行的声音都锁在了喉咙间,唐嵘转头看向沈肆,他对他可不是什么怨言都没有,当即冷笑一声,“来看看你死了没死。”
“唐嵘!”陈温行骤然打断了唐嵘还想说的话,唐嵘看他一眼,半搂着他,转过头去,却没再说话了。
唐嵘从以前和沈肆就不对盘,一来是因为他和陈温行的关系太过亲密,二来是因为当年他追陈温行的时候,拦他最起劲儿的就是沈肆,更别说后面还有他把陈温行藏起来的行为了。别说陈温行一个人能那么恰好的被人带走,还一带就带去了连他都找不到的那个无名小镇。
在唐无调查那个小镇的后期,唐嵘就已经知道,那个地方,可是虞若慕的那个便宜哥哥曾经出生的故乡,而虞若慕那丫头对沈肆多着迷在当时可是几乎众所周知的。要说陈温行多年不出现,如果没有沈肆的手笔,他还真不信。
“你别生气,我晚点和你说。”陈温行气发过后,情绪也冷静下来了,他见沈肆面色难看地看着唐嵘,不由想要再走过去坐在病床边,然而唐嵘施加在他腰上的手劲儿让陈温行没法动。他也因为先前自己气急了说错话,而没有挣动,而是担忧地站在旁边问沈肆:“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什么病啊?能治好吗?”
沈肆倚在枕头上靠着,呼吸有点喘,语气虽然没有一开始激动,但也是隐含质问,“我问你,你为什么又和他混在一起?”
陈温行沉默了。
“说话!”
唐嵘听不得沈肆这么对陈温行说话,当即不顾他是不是下一秒要死了,转回头刚想警告他。然而沈肆却猛地抬手指着他,双眼冰冷,脸色阴狠,“你他妈最好别出声。”
唐嵘脸色登时一沉,这么多年了,还真没人敢指着他的鼻头这么跟他说话!
只是唐嵘想说什么之前就已经收到了陈温行带着隐晦哀求的眼神,他知道陈温行是想要让他别再气沈肆,毕竟现在他整个人的状态就好像是大病之后快活不过明天一样,要再受点什么刺激,指不定下一秒就要气死了。
唐嵘悄摸做了几个深呼吸,甩手大步离开病房,他估计自己要是再不离开,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开枪打死他!
他出门之后,就见门口两边站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李九还有另外一个保镖,唐嵘看了他一眼,什么话也没说,找了个地方推开窗摸出一包烟,点上火就抽了起来。从他知道陈温行身体不太好之后,他就已经不怎么抽烟了,更别说在陈温行面前抽了。
唐嵘单手撑在窗沿上,嘴里叼着烟,眼神落在窗外,却毫无焦距,他的眼前交织着以前和现在的陈温行和沈肆。
以前他们是意气风发,也是嚣张肆意,要说那时候他们什么时候最耀眼,大概就是在从摩托车上摘下头盔的那一瞬间了。可现在,陈温行的所有嚣张肆意,所有最耀眼的时刻,他所有的棱角都被磨的圆圆润润,沈肆也活像是失了伴侣的孤狼,颓丧,浑身萦绕着的是挥之不去的濒死气息。
那不止是被病痛折磨的气息。
唐嵘垂了下眼,目光落在正好落在正推着轮椅走的人身上,坐在轮椅上的人正仰着头说些什么,脸上笑容灿烂,丝毫不为自己正坐轮椅而失落,而推着轮椅的人也低着头似乎在听他说话,嘴边带着浅笑。
明明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情,不知道为什么,唐嵘却看出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