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陈隐
李浔下楼买了两袋午餐,一份是给宋仰的白粥,一份是自己的。
宋仰的鼻子都快贴到他碗里了。
“你这个红烧肉闻着好香啊……”
“你不是胃口不好吗?”李浔夹起一块肥瘦均匀的五花肉,特意在宋仰的鼻尖前停顿了一秒,在他张嘴的刹那转了个弯,推进自己嘴里。
宋仰挖了口淡淡的稀粥,一脸幽怨地瞪着他。
李浔从香锅里捞出几根香菜就往宋仰碗里送:“这个口味够独特吧,赏你了。”
宋仰护住自己的小碗:“我不爱吃这个。”
“啧,怎么还挑食了,嫌香菜不够臭是吗?”
宋仰学着尿尿发怒的样子龇了龇牙,逗得李浔哈哈笑。
饭还没吃完,李浔接到主任的电话,要回学校一趟。他临走前给宋仰的小杯子里换上热水,又在小朋友期待的目光下,把剩下的饭菜通通收走,一根肉丝都没留。
“快好了打我电话。”李浔像个老父亲,一遍又一遍地交代,“别老低头玩手机,多睡一会儿听到没有。”
宋仰乖顺地点点头,把椅背放低一些,摆出一个让他放心的姿势:“你快去忙吧。”
其实药效已经上来有一段时间了,因为李浔一直在边上,他才强忍着没有哈欠连天,目送李浔出门,他便把外套往脑门上一盖,杂乱的交谈声逐渐变成了催眠的白噪音。
宋仰这一觉睡得挺沉,连做了好几个梦,醒来时肚子不疼了,四肢也恢复了一点力气。
他抬头,发现原来的那袋药水已经被换过了。
边上的人忽然开口:“你醒了啊。”
是吴家年。
宋仰呆了两秒:“你怎么来了?”虽然他常在射箭队蹭李浔的课,但还没和他们熟到要来医院探病的地步。
吴家年也不做作,耸耸肩,拿一种无奈的口吻说:“教练的命令呗,队里就我一个人有驾照,他就让我过来接你。”
“他不来了啊?”为了不让自己的失望表现得太明显,宋仰说完又补了一句,“你们比得怎么样了啊?你拿冠军了吗?”
吴家年点点头:“不过是险胜,今年有个新生挺厉害,决赛总分就跟我差一环,估计会跟你一起被招进校队。”
宋仰知道他说的人是谁,耷拉下脑袋:“我又没比完,肯定进不了校队。”
吴家年顶了一下他胳膊,坏笑着揭穿:“你不是认识教练么。”
宋仰听出了他话里那点意思,半纠正半询问:“认识教练怎么了,校队招新的事情不是要等领队确认了才算数吗?”
“嗐,教练不都帮你说情了么,进不进来还不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宋仰不可置信地指指自己的鼻子:“你是说,教练在领队跟前替我说好话了?”
他的表情不像是在开玩笑,吴家年抻着脖子,遮了一下嘴巴,犹豫道:“你真不知道啊?”
“我真不知道!”
毕竟某人临走前还说什么“进队当替补不如去跑步”,宋仰的胃口完全被吊起来了,“教练说我什么了?”
吴家年转身继续玩手机:“没什么,你不知道就算了。”
“哎你这人——”宋仰一顿好说歹说,还拿一个星期的晚饭作为诱饵,才勉强从吴家年口中探得一点“机密”。
当时吴家年去主任办公室,打算问问省运会的事情,刚巧赶上李浔和吴领队都在里边聊事情。
他没好意思打断领导们的谈话,在走廊里站了一会儿,就听见李浔说:“他最大的优势不在于身形条件,而是聪明,踏实,肯坚持,从他接触射箭到现在只不过一年多时间,训练时长远不如队里的队员,但成绩真差不了多少,运动会上发挥失常是因为高烧三十八度多。他的基础动作都是我教的,他用一个月时间,练出了其他人三个月,甚至半年都不一定能打出来的水平,已经很难得了。”
“而且一个人有多大潜能谁也预料不到的,就像霍尔姆,在2004年以前,有谁敢相信一个身高只有1米81的运动员能拿男子跳高的奥运金牌吗?”
主任打断提醒他:“我承认你说的这些有一定道理,可这世上不可能人人都是霍尔姆,选材的大方向不可能改变,真正能走到最后的,肯定都是拥有绝对性优势的那批人。”
领队也说:“你看看国家队里那些射箭运动员,哪个脸盘子跟宋仰一样小的?胳膊也没几两肉,40磅的弓他能拉几次?都像你这么挑人,那还要前辈几十年的研究数据做什么,哪个合你眼缘挑哪个不就行了。”
李浔运了口气:“我练一年多的时候也拉不动那么高磅数的弓,我也曾是许多教练看一眼就淘汰的选手,但当时有人告诉我,这一行贵在坚持,熬到最后才有可能找到出路,后来那个人成了我的教练,把我送进省队,之后又进入国家队。但如果他当初就告诉我‘你这样的身材不适合练射箭’,我肯定就放弃了。教练的一句话在运动员看来,是具有权威性的,有可能会影响他们的一生,所以我才不敢轻易地下结论,在我看来,外形不是绝对优势,强大的内心才是。”
主任捧着茶杯,和领队面面相觑。
李浔继续说:“如果想要这项运动更好地传承下去,还应该从角落去挖掘那些真正热爱它的人,努力培养他们,而不是急着去否定他们的能力。是不是金子咱们起码得挖出来看一眼不是么?”
吴家年没能把这些话原封不动背下来,只说了个大概,但足以让宋仰感激到落泪了。
这条路只要有一个人愿意相信他,支持他就足够了。
这感觉就好像有人往身体里注射了一支兴奋剂,浑身都是使不完的劲,他有点坐不住了,拨快点滴速度。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吴家年被迫听他讲述那段连野猫都不愿意听的追星故事,情节老套,毫无亮点,催人入眠。
在宋仰第三次问“你觉不觉得教练身上有种很好闻的味道”时,他忍无可忍,起身喊道:“护士,这边要结束了,过来拔个针!”
宋仰抬头看了一眼:“急什么啊,这不是还有一点么,真浪费,教练说滴完了才可以走。”
“闭嘴!”吴家年手指像枪杆子一样指着他鼻尖狠狠点了两下,“我不想再听见那两个字!”
“教练吗?”
“啊——”吴家年崩溃地抓头长啸。
回宿舍的路上,宋仰的微信响了一下,是李浔发来的一条语音。
他没有转成文字,而是靠近耳边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