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首初
不能让他先说!那性质就完全变了!
翻译已经倒地不起了,电光火石之间,他做出了决断,豁出去用帝国语大喊道:“皇帝先生,你的公爵要谋反!我们掌握了大量证据,今天就是特意带着证据来提醒你此事的!”
整个大厅一片死寂。
修不可能和他比谁嗓门高,到底是让他先说完了。
尤尼已经缓过来了,他紧紧抿着唇,咽下一口铁锈味的血水,顾不上别的事,先把藏在外套内侧的文件拿出来递给因特伦。
因特伦拿着那沓文件上前一步,又清晰地说了一遍:“我们特意带来了证据,提醒您警惕此事。”
阿尔弗雷德挑了一下眉,并没有叫人去接那文件,反而说:“你帝国语说得不错。”
“我是使团的替补翻译。”因特伦面不改色地解释道。
“刚才你说,公爵谋反?”修问道,语气惊诧而谨慎,仿佛是第一次听说这种事情,“不会吧,是哪位公爵?”
因特伦非常肯定,刚才他要是慢说了一秒,这位皇后就要亲口指责他们和霍顿公爵合谋,将他们扣下了。然而现在他却问:不会吧?哪位公爵?
如此一来,就完全变成了他们联邦使团揭发谋反案,绝对不是皇帝猜忌堂叔暗中调查。
至于皇帝大义灭亲,那也完全不是他不念亲情,而是联邦使团当众揭破了这桩丑事,他想要宽容遮掩,从轻发落也不可能了。
原来如此。无论“谋反”这个词今天由谁说出口,对皇帝都是有利的……
因特伦抬头望向那个纯白王座。隔着那层惊诧的面具,他看到一双平静从容,掌控一切的黑眸。
第八十七章 和局
因特伦和尤尼走出圣金宫的时候,外面阳光不错,对比大厅中那照耀灼目的那位来说,甚至算得上是温和的阳光。
一路沉默无言。
直到回到公馆门外,护送他们的帝国士兵离开,因特伦才开口。
他的第一句话是对团队里一个脸色惨白的年轻人说的:“记清楚了吗?”
“大部分。”那年轻人点头,虽然脸色不好,不过眼中正闪着兴奋的光,“主要是不能随便乱看,只能单一视角观察。”
不能怪他脸色惨白,毕竟他就是前一阵病倒的使团成员之一,本次出使行动,他的代号是“艺术家”。艺术家很重要,今天不能不随行,尤尼只好安排实际上很健康的医生顶替他留在公馆内,占一个生病的名额。
别说帝国了,即便对于联邦的大多数政客来说,这个年轻人的脸也是完全陌生的。他不是任何一个明星政客,也不是年轻的军官,更不是什么科研天才。不过,如果是平时喜欢浏览虚拟社区的联邦年轻人,大概可以认出这个人。
他是联邦虚拟社区上一位新兴蹿红的画手,最擅长临摹实景,画与照片几乎无差,达到了以假乱真的程度,号称“人肉照相机”。
“没关系,能记住多少算多少,那个大厅不算特别重要。”尤尼说,“你们先回去休息吧,我和顾问先生在后花园里散散步。”
其他人识趣地离开了。
“要不要让他们把医生叫出来?”因特伦问。
尤尼摇摇头:“我没事。他大概没怎么出力。”
“这不科学啊。”因特伦回忆着那一幕,不能理解地自语,“人为什么可以不靠任何设备隔空改变重力?”
“这种事也轮不到我们来想。”尤尼朝正往公馆走去的几人的背影扬了扬下巴, “那是‘科学家’和‘工程师’的工作。 ”
因特伦点点头,两人相伴往后花园走去。
“我以为今天不会这么快结束。”尤尼说,“至少,就霍顿公爵的问题,我以为我们会被皇帝和皇后刁难。”
因特伦笑了一声,问道:“皇帝为什么要在那个问题上刁难我们?我们让他可以体面地解决了他的心腹大患,争议做法全是我们的,他是个完美受害者。历史上哪里有掌权者手刃血亲不受争议的?你看他今天一副震怒的样子,背地里恐怕不知道有多高兴。”
尤尼道:“这个道理我明白。只是,那个皇帝太年轻,从我们先前受的待遇来看,他的行事风格似乎很随心所欲。”
“他今天既然选择了接受了暂时的和局,说明他并不是个真正随心所欲的皇帝。”因特伦说。
“和局?”
“哦,这是总统先生出发前和我谈话时说的。”
因特伦坐到花园长椅上,解释说:“你知道,在棋类游戏中,并不是所有的棋局最后都能分出输赢。只要一方发起,另一方接受,那这盘棋就算和了,不分胜负。我们是带着交换留学计划,基础工程援助这些议案来的,他们也心知肚明,而且他们比我们更渴望谈判达成。但是他们需要有个台阶下。在先前帝国吃过不少亏的情况下,尤其是他们把前任大祭司和……”
说到这里,因特伦微妙地顿了一下,但是他神色自然地说了下去。
“——和前任皇太子的死算到了我们头上。我们一到,皇帝就派人和我们谈合作,这似乎不好对民众交代。我们这个时候立下一个大功,成功揭穿了一个将要颠覆帝国的阴谋,对于皇帝来说是个下台阶的好机会。如果他们首先叫破了谋反的事,我们当然就陷入被动了,不过既然我们先叫破了,他也照样有别的利可图,又何必为了自己的不快,当众给我们难堪?你看,今天气氛缓和不少,他也承诺了议案谈判明天就正式启动,我们马上就能坐下来为各自谋取渴望已久的利益了,双方都满意,何乐而不为呢?”
尤尼在他身边坐下来,多少有些佩服道:“学长,今天能化险为夷,多亏了你。你是个很厉害的棋手。”
因特伦摇头道:“我并不是棋手,我不过是被总统先生委以重任的一颗棋子罢了。这局棋开始之前,总统先生就预判了每一步的走法,我只是执行了他的指令。只凭预判就能逼和,总统先生才是真正厉害的棋手。”
尤尼道:“学长,你谦虚了。总统先生确实智慧,但他也无法预判具体的每一步啊。比如说,他只是说‘如果有第三方势力’,但不会预料到具体是谁,要以何种形式谋反。”
“哦,那个说法是我修改过的,不是总统说的。”因特伦却说。
尤尼的脸色微微变了,他说:“什么意思?”
“总统先生的第二条建议,原话就是‘霍顿亲王’,并不是什么‘第三方势力’。”因特伦嘲讽一笑,“当然了,那位不久前已经被剥夺亲王头衔了,这倒是我到了以后才知道的,消息传递还是有时间差。”
尤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沉声道:“总统先生也太大胆了!那个公爵死前把这事供出来怎么办?”
“他当然会把这事供出来。”因特伦理所当然地说,“他拉拢我们,反而被我们揭发,他恨我们,临死前胡乱诬陷联邦,这不是很正常吗?”
“就算能遮掩过去,这也还是太……”
“学弟。”因特伦打断道,“没有人谋反,我们怎么揭露谋反?我们无事可揭露,又怎么立功?没有功劳傍身,我们怎么从帝国全身而退?这事,你以为那个大祭司,那位皇后,他真的一点都不知情吗?他以前——”
他顿了一下,没有把这句话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