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酒煮茶 第2章

作者:一个米饼 标签: 古代架空

  付景轩大方:“既然喜欢,那就送你。”

  “送我?可这景儿二哥养了五年,费尽心思......”

  付景轩道:“养了五年又如何,你还当了我十六年的妹妹,送你一盆花树而已,没什么不妥。”

  确实没什么不妥,付双儿也没再拒绝,道了声谢,便收下了:“我……”

  “怎么?”

  “没,没事……”

  “没事才怪。”付二少笑吟吟地问:“有什么事是不能跟我说的?”

  付双儿瞬间局促起来,两颊绯红,缴着手指,“也没什么,就是,就是想问问……”

  付景轩见她左右吐不出一个字来,代他说道:“康林近况如何?”

  这名字一出,付双儿的脸更红了。

  康林是百川山上的佃户,父辈起就租种付家的茶田,少年时跟着康老伯来付家交租,碰到了在湖边看鱼的付双儿,两人一见钟情。但碍于身份悬殊,有情人每月只能偷偷见上一次,这次距离一月已然过半,康林迟迟还未下山,双儿心里担忧,忍不住问:“二哥,康林哥家中,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付景轩端起来茶碗,不徐不疾地喝了一口,沉吟道:“倒也不是什么大事,他前些日子还采了些新茶给我送来。”

  “前些日子?”双儿惊讶:“他下山了怎么没来见我?”

  付景轩眸光流转,看了付双儿半晌,才道:“康林让我帮他瞒着。”

  付双儿虽然身体较弱,却是个倔强脾气,拽住二哥的衣袖急道:“为什么瞒着。”

  付景轩为难,犹豫道:“是康老伯……为他说了一门亲。”

  “说亲?”付双儿手上一紧,面无血色。

  “不过双儿放心。”付景轩安抚道:“康林心里眼里全都是你,早已经回绝了那户人家,只是.......”

  付双儿问:“只是什么?”

  付景轩放下茶碗,对上她惴惴不安的双眸:“只是你和康林都已经到了婚嫁的年纪,若是他再不来提亲,我怕父亲,也要给你说亲了。”

第3章

  付二少爷的嘴也不知在哪座庙里开了光,前脚刚说完,半个月后付双儿的亲事就定了下来。

  亲家倒不寒酸,楚州方家,真真正正的大户人家。

  人间俗世都好有个排行,盆景尚有七贤,茶叶卖得出类拔萃的也有四家,当是楚州方家,益州陶家,明州胡家,荆州付家,其中方家列为四家之首,王公贵胄吃的茶米都产自他家山头。柳氏东奔西走,终于谈下了这门亲事,嘴上天花乱坠,说是为付双儿挑了个顶好的夫婿,不仅要嫁入方家,还要嫁给方家的主事方泽生!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眼下这位方家的主事是个残废,坐在轮椅上十多年。能不能人道,都要另说。

  今日入夜,窄门前吊着一盏竹编小灯,灯下的泥糊小灶上放着一柄温热的横纹把壶,壶里煮着飘香茶末,地上放着竹夹、罗合,还有粘着茶叶碎屑的铜花碾子。

  付景轩一天没有出门,吃过午饭就坐在院子里跟自己下棋,左手执白,右手执黑,打二还一,四劫连环,几个时辰输赢未定,扯了扯肩上的薄衫,有些发冷。

  三宝端来一盏热茶道:“少爷,该休息了罢?”

  付景轩斟酌许久,一子落定,“再等等。”

  残局胜负一时半会儿分不出来,真要耐着他的性子,下到明年估摸也进不了屋,三宝寻思半晌,坐他对面:“我听厨房的人说,连大夫人都同意五小姐的亲事了,大夫人是怎么了?柳二娘明摆着要把五小姐往火坑里推,怎么大夫人都不管一管?”

  小奴才本想打乱二少爷的思路,劝他早点回屋睡觉,谁想叨叨起来没完没了,还越说越气,“柳二娘真是蛇蝎心肠,我听人说方大当家脾气古怪,喜怒无常,时而疯疯癫癫,时而痴痴傻傻,方家这几年的生意也一落千丈,早就没了以前的风光,此时把五小姐嫁过去真是毁人一生......”

  这话不是道听途说,方家确实大不如前,以往四大家还有些走动,由方家牵头,开品茗大会,汇四方好友,关系相当融洽,可自从换了当家,方家便闭门谢客,不再与旁人走动。

  毕竟,这世间没有哪个瘸子,是喜欢出门闲晃的。

  “少爷。”三宝问:“您见过方大当家吗?”

  付景轩说:“年少时见过几面。”

  “那他真像传闻一般不堪?”

  付景轩捏起一枚透亮的黑子,压在指腹下摩挲半晌,赌气似的哼了一声:“我怎知道?况且你也说是传闻,又何必当真?”

  三宝说:“要是旁人嫁过去,我肯定不管他是瘸是拐是好是坏。可嫁过去的是咱家的五小姐,况且五小姐还有心上人呢!硬逼她嫁了不知道要多难过,少爷都不心急吗?”正说着,后门传来几声轻响,亥时刚过,已经到了入睡的时辰,三宝没问是谁,提着灯笼走了过去。知道付家后门的不多,能在这个时辰上门的也没有几个,估摸是得知付双儿被迫定了亲,前来求助的康林。

  “吱呀”一声,门外果然站着一位灰布短打的高壮汉子,正是康林。

  他向三宝点了点头,匆匆走到付景轩面前。

  付二少爷喝了口茶让康林坐下,问道:“怎么这个时辰来了?”

  康林说:“二爷,我......我还是有点担心。”

  付景轩这盘棋局左右分不出输赢,自个儿气了半晌,丢下手中的黑子问:“担心什么?”

  康林老实,结结巴巴地说:“我爹明明没给我说过亲,二爷却跟双儿说了反话,她要是生气了,不跟我走了,真的嫁给方家的瘸子可怎么办.......”

  付景轩说:“你是不相信双儿对你的心意?”

  “不是不是。”康林说:“就算我跟双儿情,情比.....”

  “情比金坚。”

  “对对对,是这么说,但我还是怕,若是双儿没逃出来被迫嫁了,我可怎么办啊!”康林急得眼圈泛红,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当场就要落泪。

  付景轩顺手递了一块新汗巾让他擦脸,起身说:“回吧,不出这几日,双儿必定会去找你,以后你照顾好她,也让她照顾好我的雀眉。”

  三宝听得云里雾里,等付景轩回屋,才拉着康林问:“少爷何时找你说过五小姐要被定亲的事了?”

  康林原本没有泪水,为了不糟蹋付景轩一片心意,硬生生地挤出几滴,“年前就说了啊。”

  “年前?!”三宝惊道:“可年前没听说要给五小姐说亲啊?”

  “我也不清楚。”康林忐忑,但也开心:“二爷只是告诉我准备着,到时带着双儿远走高飞。”

  三宝还是不解,送走康林随手拽了根树枝坐在台阶上,他聪明机灵,小时候家中穷苦,沦为乞丐,偷人馒头时被付景轩抓个正着当了下人,这几年贴身伺候,对少爷也算了解,可眼下这事从头顺下来,却怎么都想不明白少爷的葫芦里,到底卖了什么药。

  付双儿这门亲事定得仓促,明显是因付景轩让柳氏母子在祠堂出丑,柳氏怀恨在心,又动不了付二爷,才故意说了门瘸子亲,拿付双儿撒气。可康林又说,付景轩年前就猜到了这码子事儿,莫非少爷能掐会算?

  还是说......滋事挑衅,激怒柳氏都是少爷故意为之?为的就是成全付双儿和康林这对身份悬殊的苦命鸳鸯?毕竟他俩再是两情相悦也不可能走到一起,付小姐的亲事早晚要定,只是要分个早晚缓急!少爷此番把这事提前,又胡诌康林定亲,就是为了刺激五小姐为情私奔?逃离约束?

  对对对!就是这么回事!

  三宝起身直奔付二爷房间,心中称赞:少爷果真的舍身取义,大义凛然!为亲妹妹做到这个份上真是可歌可泣!这辈子算是跟对主人了!

  破门而入刚想聊表忠心,就被眼前的景象吓得踉跄几步,摔在地上。

  晌午才收拾干净的梨木饭桌上,不知何时多了一面铜镜,铜镜旁摆着石粉胭红。付二少爷拿着画笔趴在镜子前吭哧哧地描眉,抽空瞥他一眼,示意他安静一些。三宝惊疑不定,缓缓从地上爬起来,悄声问:“少爷,你这是做什么?”

  付景轩说:“点妆。”

  三宝诧道:“为何点妆?”

  付景轩道:“新娘子上轿,不都是要点妆的吗?”

第4章

  五日之后,前院传来消息,说是付双儿留信一封,人走楼空。

  付尚毅愁眉不展,背着手在花厅里来回踱步,程惜秋坐在主位看信,柳氏坐在偏椅上喝茶,嘴上着急火了,神态却怡然自得,“这可怎么办呀,方家的聘礼已经在路上了,就算人家生意大不如前,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咱们也得罪不起啊。”

  付尚毅心焦,平时再偏疼柳氏此时也不禁怪道:“都是你搞出的幺蛾子!我早说双儿还小再留几年,你偏要给她说亲!”

  柳氏不满,刚要拍桌子反驳,又想起程惜秋还在,便委屈道:“没有你的首肯,我哪会费这么大的劲儿头求爷爷告奶奶的找人联络方家,说到底还不是为了你那宝贝千金能过上好日子,你这会儿反倒怪起我了?”

  付尚毅哑口无言,这事他确实答应了,但他可没想到自己平日乖巧听话的女儿有胆跟人私奔!也怪他平时关注的不那么仔细,竟然没发现女儿跟个种茶的小子扯上关系。

  “那你知不知她有心上人?”

  柳氏说:“知道一些。”

  “知道?知道你还给她说亲!你这不是逼着她走吗?!”

  柳氏泫然欲泣:“就算知道又如何,把女儿嫁给个莽汉你愿意吗?我好心好意为双儿着想,你反而怪起我来了?”

  “我,我也不是这个意思。”付尚毅为人如此,出了事永远归罪旁人。

  付景轩作为亲哥哥,一早被喊过来想对策,一会儿闻闻山茶,一会儿赏赏新画,懒懒散散玩世不恭,付尚毅最看不上他这幅样子,气得胡子乱翘,拍桌子说:“亲妹妹都跑了!你个做哥哥的还有心思看画?”

  付景轩坐正,瞥了眼柳氏,说道:“不然我亲自去找她?”

  “别了。”柳氏忙说:“我早就派奴才去了,景轩留在家里等信儿就行。”思量片刻,眼眸子一转:“找双儿固然重要,但防患于未然,若是这几日没找到人,倒时方家的花轿上门,咱们总不能让人空着回去罢?”

  付尚毅道:“那你说怎么办?还有谁能来顶这个缺?”

  柳氏面上犯难:“也怪咱家就生了一个女儿,再多一个也不至于眼下这么难办,若找个外人代替,不知根知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也不好担待。”左右思量一番,似是灵光一闪:“对了!我记得景轩年少与泽生见过几面?”

  付景轩抬眼,应了声。

  “那时你们关系融洽,可处得好呢!”这个好字说得咬牙切齿,她对方泽生印象深刻,两个泼皮猴子一起把付景业欺负到河里泡了两天两夜,还帮着付景轩攥住了她的把柄,在她头上横行霸道了这么多年!一个个的,瘸也活该!不招待见更是活该!

  付尚毅也回忆道:“品茗大会他们倒是见过几次,一块招猫逗狗,带着双儿上房爬树,不学无术!”

  柳氏恨得牙痒,嘴上却道:“算了算了,那时才十二三岁,正是淘气的时候。”话锋一转,又道:“既然儿时有渊源,若是没找到双儿,到时不如让景轩上轿吧?”

  “胡闹!”付尚毅道:“老二是个男人,上什么花轿?”

  柳氏解释道:“但除了轩儿,可没有更好的人选了,花轿必须有个人上,轩儿与方泽生相识,到时把事情跟他说清道明,也好过把花轿空着遣回去,落下话柄,说咱们付家趁着方老爷身故,提亲又退,不把四家之首当回事。老爷,这被人戳脊梁骨的事情,咱家可不能干啊。”

  付尚毅犹豫:“可老二上了花轿就得拜堂,拜了堂就算是嫁到了方家,以后要怎么处理?”

  柳氏拿起茶碗吹了吹半凉的茶水:“那便让泽生找个理由休了他嘛。”

  “不行。”付尚毅道:“休妻与遣轿一样造人话柄!不得体面!”

  柳氏勾起嘴角,看向把玩扇子的付景轩说:“那这事,还是要看景轩的意思,看他有没有什么法子,不留这个话柄。”

  付尚毅一时难以开口,毕竟他对付景轩再没感情,也是个当爹的,人生大事不好草率决定,付景轩对上他犹犹豫豫的眼神,忽地善解人意道:“我身为付家人,危急时刻,理应挺身而出,代不代嫁,休或不休,一切听从爹和大夫人的安排。”

  付尚毅没有主见,便又寻问程惜秋的意思,程惜秋听了半晌把信放在一旁,将付景轩叫到自个儿房里,唤了丫鬟上茶,留两人对面坐着,点了点他的额头,笑道:“猴儿精。”

  付景轩装傻充楞:“大娘养了猴子?”

  程惜秋笑说:“可不嘛,养了十来年,到底还是想着旁人。”

  “我可没有。”付景轩默了些许,趴在桌上说:“不过就是想讨个说法。”

  “讨说法,讨成了人家的新娘子?”

  付景轩哼道:“不然如何,那人性格又冷又臭,还决绝得很。”

  嘴上嫌弃,眼睛却透着精光,程惜秋温声道:“泽生也是个可怜孩子,只是过了这么久,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你们相处的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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