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剑止
看来缙王的为人还是很可靠的,君子游至少还有一晚的时间考虑。
萧北城才走不久,后脚又来了一人,正是君子游的好友,与他从小同穿一条裤子长大的青梅竹马,苏清河。
听说了他惹祸上身的事,苏清河立刻提着二两好酒前来为他分忧,离老远就闻到了飘来的酒香,君子游耸着肩直摇头,“知我者,莫过于清河也。只是今儿个你是不是太抠了点,就带这点,还不够我垫底的。”
“得,你尝尝味就行了,还想喝饱是怎么着?我是来给你饯行,不是来给你送行的。”
“饯行?送行?此言何意。”
苏清河轻车熟路的进了君子游的房,摆出两只浅碗和几盘小菜,先给人斟满了酒,左右确认过无人,才小心翼翼凑到后者耳边,悄声道:“你要是不跑,只怕过几天我就得天南海北的找你埋哪儿了,你可听说过缙王的传闻?”
“哎哟,住在穷乡僻壤的地方,吃了这顿没下顿的,我哪有心思关心京城里的达官贵人。”
听他这话,苏清河倒显得有些意外,“这么说来,你那书真不是写的缙王?”
“我的少爷啊!别人不了解我就罢了,怎么连你也说这话?”
二人相顾无言,只顾低头喝酒,等到碗底空了,苏清河才抱起他肩头动也不动,像个布偶似的黑猫,语气有些落寞。
“不论你选择离开还是留下,这顿酒总归是要请的,再过些日子,我就要离开姑苏了。”
书香门第的子弟,离家无非科考从仕。
君子游拍拍手,“提前祝你高中,日后平步青云,可千万别忘了小的。”
“瞧你说这话,我大你一岁,便先你一年赶考,省的我爹总在家里唠叨我不如你,生怕我落了榜。等到明年科考,我出盘缠给你进京,考个功名才好光宗耀祖,总好过守着赔本买卖孤苦终老,你这模样,还不知得什么时候才能娶上媳妇。”
这会儿君子游已经有点上头了,晕乎乎的开始胡言乱语,“什么娶不娶媳妇的,娶媳妇……哪有睡男人来的快活,睡他一个又一个,才不枉这辈子生为男儿身啊!”
“你写那书……该不会是因为你真喜欢男人?”
“可能吧,那些拘谨的闺秀碧玉我全无兴趣,越骚的男人才越好睡,最好还是那种自尊心强,不情不愿的……要不是没钱,真想去花楼里尝尝男人的滋味。”
他酒品是真的不怎么样,说着就赖到了苏清河身上,到处乱摸。
后者拿他没有办法,心道这跑路的事也只能作罢,跟缙王的恩怨就让这小子自求多福吧,于是把人扛到床上脱了鞋袜外衣,被子一蒙,便让他睡大头觉去了。
临走前还不忘摸摸趴在君子游胸前,像个门神似的守护着他的小黑猫。
“子游就交给你照顾了,小家伙。”
等到第二天清晨,君子游醒来时看见天色大亮,就知道自己错过了跑路的最佳时机,急急忙忙收拾细软,再把黑猫往怀里一塞,靴子还在脚底下踩着,踉踉跄跄的出了门,就见萧北城坐在院中,脚下的烟土都倒了几茬,可见已是等候多时。
“先生急急忙忙的,可是有要事?需要小王帮忙尽管开口,只要力所能及,绝无拒绝的理由。”
看着把自己家里三层外三层围起来的王府亲卫,君子游欲哭无泪。
“能……能帮忙闪开条路吗?”
“先生想随小王回京,自是要以礼相待,沈祠。”
一声令下,亲卫整整齐齐让出路来,就连萧北城本人也做了个“请”的手势,盛情难却。
君子游平复了一下心情,咬牙切齿朝人露出极其难看的微笑。
“王爷,既然是求人,想来在下也有拒绝的余地,要是在下不愿……”
话还没说完,眼前明光一闪,一把泛着寒意的佩剑已经架在他脖子上。
萧北城脸上虽挂着笑,周身却透着杀气,“当然,那就要看先生是想走出去,还是被人抬出去了。给脸不要,就连你脖子上这颗脑袋也别要了。”
“等等!汉昭烈帝三顾茅庐也不是靠这种下三滥的法子请出诸葛孔明,你这是不择手段!”
“所以本王从来就没说自己是汉昭烈帝,本王是魏武皇帝啊……”
得,对上一代枭雄,要命还是要命,自己选吧。
威逼利诱之下,君子游只得妥协,他甚至无暇亲自给父老乡亲解释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匆匆留下一封手信,交代苏清河替自己打点好祖业后,就被塞进了马车。
这一路颠簸,一辈子都没出过远门的君子游头晕目眩,腹中翻江倒海,加上酒劲还没完全消退,与他同处的还有个老烟枪,导致他才刚出了姑苏城就撅嘴要吐。
萧北城见了他的惨状非但不怜惜,毫不留情的一脚,干脆利落的把他踹下了车,等他把肚里的酸水都倒光了,才吩咐沈祠牵来一匹毛色锃亮的骏马。
“先生,请吧?”
君子游吐的两眼迷离,看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厮是要他骑马,赶紧摇手谢绝。
“不了不了,王爷有所不知,这男子骑马有损雄风,物事在马背上颠来颠去,那还有好?”
沈祠品了许久,才明白他所指的是□□,当即红了脸,又不知怎么辩驳。
比起没有经验的侍卫,萧北城就显得格外平静,大言不惭道:“那是你姿势不对。”
“嗯?姿势,那王爷亲自教教在下?”
君子游说这话,是希望身为皇亲贵胄的萧北城能记起自己的身份,不要在人前失了分寸,而不是要他亲自示范到底什么姿势才是恰到好处。
所以当萧北城一步上马,还提着后领把他拎上马背的时候,君子游有些发懵。
他就像个提线木偶似的,被人摆弄着跨坐在马背上,身后的萧北城环着他的腰抓紧了缰绳,姿势看起来十分暧昧。
君子游红了脸,不安的扭动着身子,想要逃离如此尴尬的境地,傻笑一声看向了理应对此议论纷纷的亲卫,没想到在场的诸位,包括沈祠在内都背对着二人,装作四处看风景,压根不给他求助的机会。
“王爷,这……不好吧……”
“你都担心本王的物事了,还不得让你见识一下?”
说着便有硬物顶上了君子游的后身,吓得他僵着身子翻下马背,也不顾摔疼了的屁股,连滚带爬闯进树林,对身后追来的沈祠大喊:“解手!解手!别跟着我!!”
而萧北城则是垂眸凝视着方才用以唬人的佩剑,抚着似乎还留有余温的剑柄,若有所思的笑道:“能以如意琼觞借喻床笫之事的人,竟然是个未经人事的雏儿,妙啊……”
“喵啊……”
才刚说完,就听有人复述了他的话,萧北城低头望去,就见方才君子游摔下去的地方多了片阴影,仔细看了才发现竟是只缩成一团的黑猫。
他亲自下马抱起行动不便的猫儿,发现正是昨日趴在君子游肩上的那只,两条后腿受了伤才没能跟那人一起跑走。
他伸出手指凑到猫儿面前,猫儿便舔了舔他被烟熏入味的指尖,吐着舌头干呕一声。
就在这时,沈祠慌慌张张来禀:“王爷!王爷不好了,属下一时没看住,让那个教书先生跑了!”
“跑了就跑了,总会回来的。”
见了他怀里的黑猫,沈祠心下明白大半,“那王爷,我们是在这里等先生回来吗?”
“不必,回京城吧。吃够了苦头,他就会回到本王这里,知道本王才是他最有力的靠山。”
第3章 水深
君子游拼了大半条命才逃离萧北城的魔爪,一口气穿过小树林,忽然觉着少了什么东西。
包袱里几件破衣烂衫和唯一值钱的玉佩,一个没少,再从头到脚把自己摸了个遍,也没丢什么,就在他决定打道回府的时候,终于发现少了一直萦绕耳边的细软猫叫。
“小黑!小黑!!”
循着来时的路找了回去,就在方才停留的位置,君子游发现地上还残留几个梅花脚印,只有前爪能使得上力,一看就是出自小黑。
同时旁边杂乱的车辙与马蹄印迹都小心避开了此处,可见萧北城是刻意为他留下这条线索,光明正大地告诉他:猫在本王手里,想留它的命,就亲自到京城来赎。
君子游沉沉叹了口气,想也没想,便朝着京城的方向去了……
萧北城对他一定会到京城这事是拿捏得死死的,回到王府后,沈祠一直没想明白,“王爷,不过是一只猫罢了,您怎能确认先生一定会来自投罗网。”
彼时的萧北城抱着黑猫,小心为它后腿的伤口涂了药膏,细细缠上一层绷带后洗去手上的血迹,从丫鬟递来的托盘中取了块肥肉,喂给眼巴巴看了黑猫半天的白隼,笑道:“你说这君子游也不算家徒四壁,为何匆匆跑路只带了几件换洗衣物和这只猫儿?”
“也许是没打算在外逗留太久,等风头一过就回去了。”
“现在已经入秋,用不着每天沐浴更衣,可见他还是做了许久不能归家的准备。民间的猫儿和宫里的御猫可是不同,主人不喂就会自己去找吃的,就算君子游不带着这么个累赘,它也不会饿死,可见猫儿对他不是一般的重要。”
沈祠盯着猫儿两条打了夹板而不能动弹的后腿,难以置信,“可这……这是黑猫啊,不祥,会带来灾厄的。再者都伤成了这样,也不能捕鼠护家了,养它又有何意义?”
“那你可就得亲自问它的主人了。”
没过几天,一路灰头土脸的君子游就赶到了帝都长安。
从小城来的他没见过什么世面,还没进城门,就扯着脖子往里张望,看着人声鼎沸,软红十丈的盛世京华,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守城的兵士见他可疑的很,拎着他塞到角落里左右盘问,“站住!哪儿来的,叫什么名字?来京城干嘛的?暂居还是长住,有没有关牒?”
一连好几个问题,把君子游问的有些发懵,看着来来往往络绎不绝的人群,就知道自己是被针对了,赶紧迎了个笑脸。
“军爷,在下姑苏君子游,来京城是为寻猫。”
“什么姑苏君子,老子还长安正人呢。寻猫?寻什么猫?你这人有点可疑啊……”守卫上下打量君子游一番,果然还是觉得他不像好人。“你,跟老子走一趟!”
连向上通报这一步都省了,君子游直接被上了手铐脚镣,以疑似细作的罪名给关进了京城大牢。
莫名其妙进了城不假,却是以这种方式成了阶下囚,心有落差事小,见不到萧北城,救不回小黑才是大事,因此他从城门到大狱的一路都在哭诉自己冤枉。
“军爷啊,您见哪国的细作能穷成我这样啊,我真的是为寻猫,我养的猫在缙王手里,我得把它带回家啊!”
“放屁!还想压老子一头,堂堂缙王怎么可能挟持你的猫,真当老子好骗了?”
守卫一把将他推进牢房里锁上了门,夺去了他仅有的包袱,丢了一堆破烂,拿出唯一值钱的玉佩,在手里掂了掂分量。
“等等!那个不行,那是我爹……”
“你祖宗现在也救不了你了,怕是你这辈子都要在牢里过了,这点小东西,爷爷我就收下了。哎!二柱子,今晚有酒喝了!”
“喂!你这人怎么这样!喂!!”
任凭他在牢房里喊到声嘶力竭,也没人再理会他这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倒是吵醒了熟睡的狱友们。
听着他熟悉的声音,隔壁牢房的那位蠢蠢欲动,凑到墙边与君子游贴近了些,摆手招呼着后者靠上前来。
“这位先生,您难道是姑苏君子游?”
哟,虎落平阳还能遇故知,稀奇了啊?
君子游好奇着此人的身份,整个身子都抵在牢房的栏杆上也看不到对方的长相,只见几捋插着干草的乱发支棱在外面。
“你是……”
“先生这就把我忘了?前些日子我还去姑苏拜访过您的啊!”
“哦?你是缙王萧北城?才这几天就沦落到如此地步,比我还惨。”
“哎哟喂,先生您在胡说八道什么啊,我姓菅,名伤啊,您那本《晋王风流事》就是我发行出售的啊!”
“你就是那个奸商!”
“对对对,就是小的,因为这书惹祸上身,触怒了缙王才会吃这牢狱之苦。您是不知啊,缙王可真是心狠手辣,把小的关在这牢房里几天不给饭吃不给水喝,逼得小的不得不说出您在姑苏这事啊……”
君子游一听这话不对劲,“我说堂堂缙王怎能一下子找到我的老家,敢情是你出卖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