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剑止
“这……王爷莫不是想在此留宿,选中了兰心才……”
“本王今日大婚,晾着刚娶进门的王妃不顾也要来见你,你倒是以为自己魅力过人了。明人不说暗话,本王要你血债血偿。”
兰心闻言脸色煞白,两手绞着丝帕,咬着唇瓣,是一副不忿的神情,“王爷此言何意,奴家在琅华阁安分守己,从未做过出格之事,甚至没有跨出大门一步,难道这样的奴家也有罪吗!”
“的确。不过这也证明了你并非单枪匹马,现在供认出你背后的势力与同伙还来得及,你是打算如实招来,还是死撑到底呢?”
“奴家不懂王爷的意思!”
眼看兰心气急,萧北城仍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起身绕到兰心身后,抚着她的双肩,轻轻将人推到桌边坐下。
“在此之前本王从未怀疑过你,也不知君子游早在初次来到琅华阁,拿到你那份供词时,就已经对你有所怀疑。当时他曾言,你所写的供词中揭露了一件有关绮凰的丑事,这件丑事足以让她身败名裂,也能让你丢了性命。本王并未深究那究竟是何事,不过从后来发生的一切看来,这一定与后宫脱不了干系。”
兰心低垂着头,不敢去直视萧北城的双眼,而后者也不屑于从她的反应窥探她内心所想,坐到窗边吸着烟继续道:“后来绮凰因病而死,琅华阁便有了闹鬼的传闻,那会儿罗玉堂与李氏都是削尖了脑袋想着如何扮作绮凰,装作她还活着的假象,怎么想这事都不该是他们所为。如此推测,不难想到一个与此有关,却一直装作事不关己的人,便是你。”
事迹败露,兰心也不打算嘴硬辩驳。
她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对自己所做的一切供认不讳。
“王爷说的不错,绮凰死后,在琅华阁装神弄鬼的人就是我。我与她表面关系不合,实则却是一对好姐妹,我发现了李氏话中的漏洞,知道她并非绮凰本人,可我不知绮凰是生是死,只能出此下策试探凶手。”
“你说这话本王倒是不怀疑,可你以姐妹情来形容你与绮凰的关系,就是说破天去,本王也不信。近些年不知吹来了股什么妖风,宫里的贵人们都喜欢在烟花柳巷安插自己的眼线,也真是奇怪,皇上明明不怎么喜欢出宫玩乐,绮凰死后更是不愿再亲近女色,可她们偏偏就是喜欢把手伸到宫外。这也就说明她们的目标另有其人,便是这些日后可以成为帮衬的官员。”
过了片刻,萧北城回身,将还燃着的烟杆放在桌上,走到兰心身前,捏住了她瘦削的下巴。
“如果本王没猜错,你就是险些害死了梨妃的那位仪贵人的手下吧。”
这下兰心不再狡辩,搓着两手,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我……奴家也是为主子办事,只是想活着而已,又有什么错呢?王爷您就高抬贵手,放、放过我吧……”
“来求本王高抬贵手放了你,可是你又何曾高抬贵手,放过他呢?”
萧北城捻灭烟丝,看向兰心的眼神冷冽如冰,刺痛了无措的后者,便只能四处躲闪。
“我不懂王爷的意……”
“君子游失踪五天,再次出现便是在烟花柳巷冲出的喜轿中,意识全无。本王起先推测他是被关在了闷热潮湿的地方,后来想想,似乎并非如此。这就是对方将本王引入歧途的手段,他会大汗淋漓,并非只有遇热一种方式,还可能是……旧疾复发。”
兰心闻言拍案而起,紧张的浑身颤抖,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出话。
萧北城便把她按回座位,依旧是沉静的语气,“本王看过他指缝间残留的淤泥,颜色微微发蓝的青苔,恰是琅华阁安置那具大红棺材的暗室中所长的草藓。当初他下到暗室中时就复发了哮症,虽说至今姜大夫都没能查出致病的原因,不过本王猜测应该八九不离十。”
“可他就算真的被关在琅华阁,也未必是我……”
话说到这儿,萧北城猛然抓住兰心的手腕,令后者挣脱不得,满眼惊恐与他相视。
“你若不肯承认,去验证他身上的伤痕,很快就会有结果。他身上每一处淤青都是捏掐所致,并非男子施暴的方式,瘀伤周围还有月牙形的细痕,对照你指甲印出的痕迹,应该很快就能知道真相。况且,君子游并无性命之危,待他醒来之后,真凶是谁自有分晓。”
人证物证俱在,眼见没有辩解的余地,兰心居然冷静下来,抽出手来靠在桌边,大模大样地端盏饮酒,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与此前判若两人。
她眯着双眼,上下打量着萧北城,嘴角勾起一丝挑衅的笑容,还不知死活的对人抛了个媚眼。
“既然如此,我也就没有必要隐瞒了。明人不说暗话,王爷知道是我做的会如何处置,拷问我,还是要我血债血偿?”
“非也。”
萧北城笑意不减,为人斟了杯酒,而后推到了兰心面前,还做了个“请”的手势。
此举明显是要取她性命,兰心见状没了方才的淡定从容,连话音都颤了起来,“不,你不能杀了我,只有我还活着,你才能查出幕后黑手。”
“别把自己太当回事了,就算没有你,本王还是会查出究竟是谁对他不利。而伤害过他的你,多活一天,本王都会感到愧疚自责,所以你……还是去死吧。”
“不,不!我不能死!我……我还有活着的价值,做错的事我愿意弥补,求您……求您放过我吧。”
兰心跪在萧北城脚下,掩面而泣。
后者自认并非铁石心肠,可面对害过君子游的人,却是软不下心。
萧北城探出手来,手背青筋暴起,恨不得干脆利落的一掌取了她性命。
就在他运起掌风,打算蓄力一击时,忽觉腕上一坠,一只黑不溜秋的猫儿突然跳到他臂上端坐起来,碧色的沉静双眸紧盯着他不放,喉咙里发出不悦的叫声,炸起背毛来一副要发脾气的模样。
“怎么你也来阻拦,难道连你也认为本王错了吗?”
“不,王爷没有错。有罪之人该死不假,可您无权决定他们的生死,也是事实。”
雅间的门被人推开,站在外面的正是脸色煞白,形容凌乱,身上还披着婚服的君子游。
第81章 恶犬
二人就这么对视着,谁又能想到竟会是萧北城先做出反应,收手放下小黑,对君子游伸出手,将他拥入怀中呢。
君子游也是倍感意外,因着头部受到重击,反应慢了许多,待回神时,身子本能的反应也是抱住那人,好似经历一场生离死别,便真的让他们学会珍惜彼此了一般。
“不在王府养着,跑到这儿来做什么。”
“我来晚一步,今日都要闹出人命,我不来阻止王爷,还有谁肯对您说些不中听的实话呢?”
虽是恢复意识,可君子游依旧两眼朦胧,脚下发飘,路都走不直。姜大夫见状便想搭把手扶他到一旁坐下,才刚近前一步,就被缙王足以杀死人的眼神吓了回来,心道自己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不讨好,心里这么念叨着便先逃之夭夭了。
而君子游糊里糊涂被人扶到床边,还不大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感觉那人待他是一反常态的好,眼中溢着担忧,生怕他跑不见了似的。
瞥见兰心惊慌失措的神情,君子游还是咽下了此前最想对萧北城说的话,咬牙改口,“王爷,我斗胆向您求个恩典,兰心虽是戴罪之身,可她罪不致死。求您念在被害者并未丧命,且愿意宽恕她的份儿上,放她这一次吧。”
搁在平常,萧北城早就火了,恨不得点着他的脑门逼他认清现实,险些丢了性命的可是他自己,非但不知后怕,还要为凶手求情,让人不得不怀疑他是不是看上了兰心的美貌。
不过此刻,缙王却是看不出半点恼意,扶着人坐下了,还屈尊蹲在他身前,耐心问道:“为何。”
“我不想王爷留下业障,更不想您的业障是我。”
说话时,他眼中是少有的清明。
萧北城叹着气,知道他这般恳求,自己便没了强杀兰心的理由,也是纵容了他的无理取闹,才吩咐亲卫暂押兰心,待人都走了,才抿嘴转过身去,将后背朝向那人。
“王爷这是……”
“上来吧,你到这儿来也不容易,别走着回去了。”
常人听了这话总会感到惶恐,不论如何都得谢绝他的好意。可偏偏君子游就不是个正常的,差点儿跳起来扑到那人背上,力道大的险些让萧北城踉跄着栽倒。
“你还真不客气,求人有你这个态度的吗?”
“我是为了王爷着想,王爷要是明事理,就不该拒绝我不是嘛。”
“所以,你救她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起身时问了这话,君子游明显沉默了。
半晌不见他吱声,萧北城走到廊间便停了步,静待他的回答。
“兰心的手腕上有一道瘀痕吧,那是她拷问我时被我握出的痕迹。当时我只是设法让她停手,不过发现了一个细节之后,我便打消了反抗的念头。”
“莫非……”
“王爷想得不错,也许兰心自己都不知她已经怀有身孕,就算她罪大恶极,她腹中孩儿却是无辜,所以我想向王爷求的恩典便是……”
分明是他自己在求人,可是话还没说完,就又晕了过去,贴在萧北城身后,呼出的微弱气息呵在耳畔,怪撩人的。
“克制……否则可真是禽兽不如了。”
萧北城硬着头皮,按捺着悸动,一路都不敢放下君子游,亲自把他从琅华阁背回了缙王府。傍晚正是最热闹的时候,不出半炷香的工夫,缙王娶了位男妃的事就传的满城风雨。
就连那与缙王府一向不合的小侯爷秦南归都为一探虚实而携厚礼前来恭贺,可见这事闹得有多大。
才回府歇下不久,宫里便来人传了皇上口谕,无非是骂他做事没轻没重不知深浅,劈头盖脸好一顿臭骂,又命他半月禁足府内,非诏不得出。
一想到接下来的日子能好生陪着君子游养病,萧北城倒也不觉着难过了,笑呵呵的领旨谢恩,当真成了个整日品茶玩鸟不问世事的逍遥王爷。
由着这一次险中求生,君子游也是不敢再胡作非为,安安生生在王府养了好些日子,还与黎婴成了一双好病友。二人时常凑在一起沟通伤后的感受,还翻阅古籍,总结出了一套复健的法子。
无所事事的日子里,君子游便帮着黎婴恢复体能,令后者逐渐适应用左手吃力写字,不过半月就让他恢复精神,乃是喜事一桩。
除此之外,随着腰伤日渐恢复,黎婴也开始能够挪动身子,萧北城便命人打造了一把轮椅,平日他在房里闷腻了,就会有小厮伺候他出门。虽说不比从前,却也能改善他的心态,求生的欲望也便愈加强烈,还时不时与那救过他性命的白狼相伴。
久而久之,凶兽也有了灵性,只会对他一人露出乖巧的模样,总会舔着他的手心,也不咬人。可要是换了旁人接近黎婴,它便会是一副龇牙咧嘴的凶态,随时扑上来与人拼命。
黎婴说:“它本是群狼之首,却为护我而自损利爪,遭到狼群抛弃。他与我遭遇相似,肯留在这儿是我的荣幸,有它在,可比任何人都靠得住,我再也不必担忧自己会毙于梦中了。”
说话的时候,白狼就伏在他脚下,两只前爪交叠起来垫着下巴,时不时蹭着他的腿。
小黑不知从哪儿听见了动静,趾高气昂的走来,围着一口就能把自己吞入腹中的庞然大物转了一圈,打量着这个毛茸茸的家伙,猝不及防抬起爪子,照着白狼的鼻子就是一拳。
它打人的时候习惯将指甲收起来,软乎乎的小肉垫打在身上并不疼,却足以惊吓白狼。
君子游吓傻了去,急着把小黑从狼口中拉出来,却见眼前白光一闪,又是一个东西扑扇着飞了过去,坚喙叼着小黑的后颈皮,便把猫儿衔飞了起来,落到院墙边的高树上,发出闷闷的嗥叫声。
黎婴笑道:“你瞧,人们都说爱宠会随主人的性子,可真是没错。这小黑跟你一模一样,都是喜欢惹是生非,不管对方是什么妖魔鬼怪都敢挑衅,而每次你开罪了人,又都会有王爷替你料理麻烦,可不就是此刻的雪魂吗。”
听他这话,君子游抿嘴看着尚不甘心的小黑扭动着身子试图挣脱雪魂的控制,踢着后腿“喵呜喵呜”的叫着,还呲起牙来吓唬它。
雪魂却是毫不在意,还担心自己咬痛了它,特意将小黑放在了较稳的枝干上,张开两翼护着它,生怕它闹得厉害,不小心摔了下去。
君子游深有感触,当即告退去见了萧北城。
那会儿后者正靠在树荫下乘凉,一边吸烟,一边听着沈祠给他讲着近来京城发生的大小事件,活像在说单口相声。
见君子游来了,萧北城眯着只眼睛,抬脚就把坐在软榻边的沈祠给踢了下去,稍一抬下巴,是要他给人让位。
这些日子,柳管家给沈祠说了不少规矩,大多都是要他日后对君子游好些,说话做事别再让没大没小。
听了太多外面的传言,就连沈祠也以为君子游长留王府而未回大理寺是因为他阴错阳差被自家王爷用八抬大轿娶进了门,就算是个男的,往后也得硬着头皮喊他一声“王妃”。
可这话实在是说不出口,便只能见了人就跑。
君子游两手拧在身后,扭扭捏捏很是赧然,分明从前是个不拘小节,什么骚话都能说出口的性子,偏偏到了真正动情的时候,就半句话也说不出了。
“王爷,我……”
“养病这些日子,在府里憋闷坏了吧,今儿个刚好是解禁的日子,听说京城来了支开封的戏班子,台柱子开嗓就是惊世之音,本王也是心痒痒的,一起去听听?”
居然没有提起被毁了大婚以及君子游被绑一事,不是已经查到眉目却不敢轻举妄动,只得让这事不了了之,就是在那人还没察觉的时候已经处理了与此事有关的人。
君子游试探着问:“您……不打算进宫面圣?”
萧北城瞥他一眼,不以为然道:“他老人家不想见本王,本王又何苦去闹他的眼睛,惹得大家心里都不舒坦。等什么时候皇上消气了,想起有本王这么个侄子了,自然会召本王进宫去好生稀罕。说来娶了男妃这事在历朝历代都是罕见的,极有可能本王是独一份儿的,他就算气个三年五载,本王都不会意外。”
看着他这不以为然的样子,君子游心里跟着着急,一把抢过他手里的烟杆,冲到那人面前质问:“那您就打算这么浑浑噩噩过下去,日后任人欺凌吗!”
“欺凌?谁敢欺凌本王。”
看似萧北城半睡半醒提不起劲,可他抓住君子游的时候却是力道十足,揽着他的腰便把人扯到身边,贴上他微烫的脸颊,呵出一口带着薄荷草冰凉气息的烟雾,只睁着一只眼的模样痞气十足,与往日判若两人。
“有你这只恶犬看守家门,谁敢啊……”
君子游望着那人,也不知是哪根筋没搭对,又犯了好色的毛病,盯着他的侧颜便忍不住亲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