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江河入怀
有时候燕归的心态可能只有皇帝才能懂。那是一种非常典型的恶婆婆心态,简而言之一句话——自己家的孩子(朋友)最好。你这浓眉大眼的戚长风,到底是使了什么手段把小殿下的心勾走了!
于是只有在这样的片刻,燕归才能趁机挥舞一些无伤大雅的小刺去扎一扎戚长风:“燕归来京城不过旬日,已经听到了戚大哥的喜事,正好赶上了,还要提前道一声恭喜才行。”
?什么喜事。
戚长风摸不着头脑。但是他感觉到这里面必定有坑在等他去跳,于是他避重就轻,只同样拿称呼恶心回去:“哈哈哈,归弟客气了。”
燕归若不是这几年晒黑了,他的脸就要绿了。
——“归弟”?戚长分是不是真的有毛病。
燕归岂能轻易放过他,“应该的,应该的。燕某上次过来,也跟孟姑娘打过交道,那确实是个可敬可佩的女子,小殿下也对她倍加推崇。”
?他到底在说什么呢。戚长风越发觉得古怪。燕归不是个无的放矢的人,好好说着话呢,他平白提起孟白凡,此事必有蹊跷。
“难道归弟也对孟姑娘心怀恋慕?”戚长风明知道不是,还是故意猜测道,“这却不巧了,孟姑娘已经有两情相悦之人了。”
谁知道燕归竟然还一副很高兴的样子,“自然自然,小弟可不敢肖想!”燕归站了起来,两手抱拳,礼节周到,“谁不知道孟医女同戚大将军郎情妾意,好事即成!所以我才要先道声恭喜啊!兄长放心,待到纳彩之日,小弟必定还有大礼奉上!”
“什么?”戚长风好像听到了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一样——给人泼脏水也要讲基本法吧,这是什么随口就来的栽赃,“归弟从哪里听来此事,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哦?”燕归一脸震惊,“京城都快传遍了啊,将军怎会不知——难道是将军本不愿昭告天下,只是与孟家商议婚事时不甚走漏了风声?那将军还是自己打探一番好了。”
其实这个“京城传遍”的夸词里头相当有水分。因为除了二皇子里外打听、上蹿下跳、慌慌张张、还来找他弟弟倒苦水诉衷肠,以期能管管戚长风从中横插一脚之外,戚长风那天和孟白凡一起被暗算的事其实根本没有几个人知道。
甚至孟鸿礼后来一度克服了那日对戚长风生出的恐惧,真想把长女嫁到将军府上,还想出了一些昏招——也很快都被他舅兄李温纶按下去了。
李温纶有时候也不是不佩服他这便宜妹婿——敢跟皇帝抢女婿,也实在是不知死活了。
别看皇帝现在对着戚长风叽叽歪歪,那在李温纶看来也是“老丈人”的通病。哪怕皇帝作为小殿下的亲爹,怎么看戚长风这臭小子也看不上,但就算他看不上,别人也不能跟他家孩子抢!真抢了,孟白凡那姑娘没什么事,他这傻妹夫一家肯定就要遭殃。虽然李温纶对他妹妹一家感情有限,但是连累到他自己就不好了嘛!
但不论真相到底如何,哪怕唯一在其中传递谣言的二皇子早已经跟孟白凡解除误会恢复甜蜜了,也不妨碍燕归从中利用、拿来吓唬一番戚长风。
这几天燕归天天陪着康宁,又是小皇子心目中“唯一知道他心思”的朋友,自然几乎把他俩之间那些磨磨唧唧的事都听了个干净。
如果说孟白凡在这二人之间是偏心小皇子,那燕归根本就无所谓偏不偏心。他对戚长风又没有心——他是完全站在康宁这边的。本来就看不惯戚长风呢,这厮居然还让小殿下伤心——不折磨他一番,都对不起自己身上这个“恶妇”的名头。
“京城都传遍了?”戚长风一时确有些大惊失色,他当下也没想那么多,直接问道,“那小殿下有没有听到过啊?”
这没人传播的谣言就是小殿下跟我说的啊——燕归同情地看着戚长风,不过:“咦?小殿下久居深宫,好像还不曾听闻呢。”燕归露出了善意的微笑,“不过小殿下一向最关心将军,这等好事,怎能不跟他一起分享!将军怎么还没告诉小殿下呢,是不是有些害羞了?不如待会就让小弟来说给小殿下知道!”
“别!”戚长风惊呼道,“归弟有所不知,这实在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谣言,我跟孟姑娘清清白白,全无关系,什么即将结亲一事更是荒谬。还是不要说给小殿下知道了!”
……燕归当然不会说啊。他知道康宁是真的在意过这个事情,不可能拿出来反复提及、惹好友伤心的。
但是这会儿小皇子又不在,燕归摇摇头,正色道,“大哥此言差矣,如果大哥与孟姑娘之间清清白白,更要将其对小殿下澄清,请我们小殿下代为主持公道,毕竟此事涉及到孟姑娘女儿家的闺誉,岂能不明不白搁置了。”
而康宁此时正换好了衣服,带着宫人一路往他们的方向来呢。
“少了一块帕子又不是什么大事,你就不要找了嘛!”小皇子一边走一边劝他身边拧着眉头的碧涛,“不过是一块手帕,大惊小怪的干什么呢。难道还要挨个盘问过去,在望舒宫里扮青天大老爷升堂吗?”
“怎么不是大事,”碧涛尤觉得不甘心,“别说主子使的帕子都是每年贡上的顶尖好料。就是主子身边的一根针、一丝线,那都是有数的。所以这帕子的下落必得水落石出才好!”
康宁摇摇头,“我看我真应该给你好好安排个正经出路,叫你有事忙才好。”他眼神一顿,停住了脚步,“碧涛啊,就上次我说的那个李公子,你觉得怎么样啊?李公子人家也算是家有恒产,有才有貌吧!”
“我早说了我不嫁的!”碧涛瞪他一眼,一时也把帕子的事忘了,“主子干嘛,嫌我们烦了,都要打发出去了不成?”
“总不能一辈子蹉跎在我身边吧。”康宁淡淡地笑道。他又往前迈步过去,把碧涛落在了身后。
等小皇子进入厢房时,正赶上里面那两人交锋的末尾一句,听到了半个话头,“哟?说什么呢,这么热闹?还叫本殿下主持公道。快快从实招来,正好碧涛刚才还要在我这望舒宫升堂呢!”
“没有,没有。”戚长风赶紧截住了燕归,不叫他先开口,“是归弟刚刚在跟我开玩笑呢!”
他有点不安地看了燕归一眼——虽然这小子不靠谱,这个从他嘴里听来的传言也很荒谬。但是在他还没有查清楚事情真相、辨明白厉害关系之前,他家小殿下最好还是不要知道。
澄清这乌龙事小,万一康宁深究起他那日为什么要和孟白凡一起回孟府、为什么会被关进同一间房中,再寻根问底下去,岂不是要大事不妙?
“唔,”燕归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戚大哥说是玩笑,那就是玩笑。”
康宁高兴地一拍手,“妙极妙极!你看,我不过是去换件衣裳的功夫,你们这都称兄道弟起来了。果然我说的一点没错,还是从小认识的感情最好!”
第63章 我爱你 因为我爱你
所有人都看得出小皇子当下有多么开心。
他眉眼盈盈带笑地坐在他的兄姊密友中间, 孟白凡不许他饮酒,他就捧着一壶温甜的果露,伏在案上看其他人飞花行酒令。
席上有昭阳公主和黎承豫在, 那热闹简直能掀翻屋顶,除了康宁不在饮酒之列、孟白凡也有知心人给挡酒,几乎所有人都被灌得要命。尤其是戚长风、燕归和黎承豫——这三人中有两个是远道而归,自然要被特别招待一番;而黎承豫就是替孟白凡挡酒的那个知心人,他要在姑娘面前逞英雄, 自然得付出代价才行。
“不对啊!”昭阳这人看热闹不嫌事大。
她自己这时也喝得半醉了,妩媚的杏眼半挑,眼波流转之间已不剩几分清明, “我们宁宁不能喝酒,那也算了,就像白凡也不太能喝嘛——但是咱们这些人啊,做事得讲究公平。老二都替阿凡喝了, 宁宁不喝,他那份也得分出去!让我看看哦,是谁有这个荣幸呢?”
她噙着笑意靠倒在碧涛身上, 两只手向身后背去, 搂住弟弟的宫女腰身上下摩挲, 眼珠子在燕归和戚长风之间戏谑地打量来去。
碧涛虽滴酒未沾,却也被二公主的促狭逗得直笑。大宫女俯下身, 温凉的手捧住昭阳贴在自己身上的那滚烫的脸,接过这句玩笑:“我看昭阳公主这是个好主意!”
反正他们小殿下又不喝——难为难为戚将军也挺有趣的。
“你们这些歪……坏东西!”二皇子舌头都大了,他抬起手在昭阳和碧涛之间点来点去,面上浮现出一种朦朦胧胧的笑意,“昭阳你都这么大了, 还这么没大没小的。老二是你能叫的吗!真够不招人疼的。乖乖叫一声二皇兄!老二这称呼留着叫你家卫小公子去!”
但是黎承豫还没完全失去神智,他嘶了一口气,琢磨了半晌,又发现昭阳的提议其实是在拉别人下水——应该是叫燕归也被多灌几轮吧,毕竟是小殿下之姐亲封的“恶妇”之名。于是他又摆摆手:“但是哦!昭阳这话有道理——阿归……你,你……”
“喂!”康宁不干了,直起身来出声抗议。
但是小皇子话还没说完,昭阳抬手叫来的酒壶已经被两只不同方向的手抓到掌心里。
“我替他喝。”
是戚长风和燕归异口同声的声音。
“……”
“归弟年纪还小,又是远道归来,哪有让你替我们小殿下喝酒的道理。”戚长风不肯松手,皮笑肉不笑地朝那个臭小子看过去。
“戚大哥此言差矣,正因为小弟年幼,才更要尊老,将军年纪最长,不要贪杯,还是得多多保重身体才行。”燕归也加重了手上的力道,不动声色地回敬。
“不错!不错!”昭阳靠在碧涛身上大笑着鼓起掌来,“哎呀呀,你们不要争,不要急——看你们都有为我们宁宁分担的意思,这样吧,都喝都喝,谁喝得最多谁就最有诚心!”
“二姐!”康宁眯起眼睛直起身,不善地朝昭阳看过去,“就算要把我的份摊派掉——那弟弟不擅饮酒,你这做姐姐的难道不能以身相替吗?”
黎承豫这个胡乱搅合一气的听到这句立刻又来劲了,“哎!对喽!昭阳这小丫头光晓得在我们身上使劲了,她自己的账上怎么还干干净净?二哥替阿凡喝酒了啊,不能再喝了。昭阳,你别赖别人,你自己替你弟弟!”
昭阳怒从胆边生、恶从心头起,她像一头母老虎一样从碧涛身上直扑起来,一把将她已经长大了的弟弟抄过来揉进怀里:“哎呦喂,你这个吃里扒外的小东西!我从小到大真是白疼你了!”
康宁虽然没喝酒,这时也像半醉了一样,哼哼笑着倒伏下来,像小时候一般枕在姐姐膝头,脸埋到姐姐身上柔软华丽的布料里。
他就着这样的姿势,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二公主闲扯了几句,那边几个人已经吆三喝四地拼起酒了,他也懒得再理:
“婚期定下来了吗?”小皇子的声音隔着厚实的衣料有些闷闷的,“二姐什么时候嫁出去啊?”
昭阳的眼神慢慢柔软了下来,她想到自己未来的夫婿,面上逐渐浮现出了一种温柔的神情。少女一下一下轻抚着幼弟毛茸茸的头顶,“明年秋天呢,还有一年才要嫁出去。”
康宁一下子转过头来,“还有那么久啊!”他眼神中竟好似有两分失望之情,“怎么定在这么长时间之后啊?卫国公府都不着急的吗?”
“嚯!”昭阳惊讶地拍了他一下,“什么意思啊你这个小东西?我还以为你是舍不得我呢,你着急把你二姐嫁出去啊?”
康宁哈哈笑了起来,“对呀!你太烦了,”他点点头,“我着急。”
“我看我今天就应该好好收拾收拾你!”在一片喧闹的背景音中,昭阳撸起袖子,“碧涛,你待会可别心疼这个小坏蛋啊!”
“我可不心疼!”碧涛一撇嘴也凑过去,“我们小殿下这毛病不是这会儿才有的。他这些日子还嫌我烦了呢,催着我赶紧定好人选嫁出宫去!”
“好碧涛,我看他啊,这是有了新欢就忘了旧情,现在阿归和戚长风都回来了,他都不肯再把咱们放到眼里了——赶明趁早,咱们也别要他了,不如你跟着我回去吧!”昭阳边对着弟弟揉来揉去一边玩笑提议。
“哈哈哈哈哈哈哈……”康宁都要笑出眼泪来了,他左右闪躲着他姐的魔爪、还不忘认真评价两句,“我看这样也行!二姐你认识的人多些,可要仔细帮碧涛他们挑几个靠得住的好夫婿!”
“我靠什么好夫婿!”碧涛又好气又好笑,恨不得也上来嗬他的痒,“我这一辈子啊,我也不靠别人,我就赖定您了!”
最后康宁是被戚长风拖着腰救出去的。
戚长风这人,你说他傻吧,他偶尔还真的有几分精明。
他当时那副样子好像已经醉得不行了,挂在康宁身上呵呵直笑,非得说要出去看看雪景。挺大个男人自己都要站不稳了,还谁来碰就把谁打出去。
那会儿殿内能主事的人都已经神智不清醒了,三皇子人已经滚在桌案下数酒瓶,燕归正抄着一只拂尘在堂下舞剑唱小曲,碧涛和翠海一左一右被昭阳摸着小手搂在怀里,而孟白凡要苦苦应付着拉着她的手边哭边诉衷肠的黎承豫。
其他的宫人并不十分敢干涉主子的决定。
康宁轻轻一笑,他抬起手摸了摸戚长风的额头,声音温软又饱含柔情:“好啊,走吧,带你这醉鬼出去看雪景。”
他们两人沿着积了薄雪的长廊一路走出去,廊下宫灯华耀,廊顶悬了一路的明彩流苏纸扇,整条长廊中每隔数十步便设一个置了暖炉的小亭。还有一只猫儿正躲在这里取暖呢,看见康宁来了,还漫不经心从他脚边蹭过去。
这时就没有任何人在他们身边了,连看值的宫人都被小皇子遣了下去。殿中一片灯红酒绿、热闹喧嚣,这风雪长廊中却清雅温凉又安静。戚长风整个人都搂在他的心肝宝贝身上,只觉得整颗心都处于一种前所未有的惬意舒宁。
“怎么不说话呢?”康宁清冽柔软的声音轻轻响起。“难不成还真醉啦?”
戚长风暗笑一声,还是把头埋在小皇子颈窝处,深深地吸了一口这小东西身上特有的那种幽远柔软的香气,“真好闻,跟那天晚上的味道一样。”将军漫不经心地把一张脸蹭在康宁肩颈间拱来拱去。
他一提香气,小皇子不期然就想到了碧涛抱怨了好些天的有关安神香的乌龙事情,脸色都带出了两分不自然。“起来!”康宁用力耸着肩膀,“别这么乱拱,玉宝现在都不像你这么赖皮!”
“我不起来。我喝醉了,殿下让臣靠一会儿吧。好不好?行不行?”戚长风借着三分醉意:“求求殿下了……”他越发赖皮上了。
“你还好意思说呢。我看阿归才是真醉了,都跑到堂下挥着掸子舞剑唱曲了……我是没见过他这样,小心等他酒醒了反应过来要追杀你!”小皇子抬手往后一探,“啪”地一声拍在戚将军头顶。
“那跟我有什么相干!”戚长风立刻给自己叫屈,“分明是昭阳……”
“你少来!”康宁毫不留情地揭穿他,“你当我看不出你做的局吗?你说你老针对阿归做什么,他难得能安安分分在京城待一段时间。”
“我哪有?我跟归弟——我们是的多么赤诚友善、互相谦让尊敬!”戚长风心不在焉地反驳,两只手渐渐不甘寂寞、顺着小皇子的衣领状似无意地慢慢滑了下去。
小皇子一把将这个流氓甩脱了。他转过身来,装作没看到戚长风做作到夸张的趔趄。
“我不管你们有什么恩恩怨怨啊,反正这段时间,你给我老实安分一点,不许惹我不高兴!”康宁长官毫不容情地下了最高指令。
戚长风皱皱鼻子,也许是因为酒醉,也许是在心上人身边实在能叫人放松心情——他的神态在那一刻居然显得有点久违的幼稚了,“分明他也针对我啊。怎么你只管我,不骂一骂他去?”
“因为他对你不过是逞逞口舌之快,你收拾他可是毫不留情。”小皇子直接指出。
末了,康宁还向醉鬼那里又靠近了一步,压低了一些声音:
“不如你跟我说说,他到底是哪里得罪你了嘛——戚,将,军?”他声音轻轻的,说话时一字一顿,好像把最后那个称呼放在舌尖滚动玩味了一番、连吐字都暧昧不清。康宁眼神上挑时,乌黑的眼珠像是含了两汪春水一般的清澈柔情。
——戚将军好像在那一瞬间整个人都变得很清醒。细雪扑簌簌从廊檐上落下,如凉蜜一般落进了戚将军心里。
“我……我吃醋。”戚将军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在那一刻只晓得诚恳的回答问题。他只感觉自己的手脚都在发软,甚至已经没有了任何在言语上矫饰搪塞的力气。
小皇子的脸瞬间就红了。但是他并没有停下,反而又往前走了一步,让两人之间的距离贴得更近,“哦,是吗?你吃的什么醋啊?说给我听听。”
“小殿下难道真的不明白吗?”戚长风忍无可忍了,他出手如电,一把将近在咫尺的人抓进自己手里。
“我应该明白什么啊?”康宁感觉到面前人滚烫的视线落在自己脸上。那让他有点不敢直视对方了,眼神微微向下游移,“你不说,我怎么能明白呢?我什么都不明白……所以你要跟我说清楚才行。”
戚长风重重地喘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