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八声甘洲
那明黄色的卷轴一出, 顿时一阵骚乱。
魏承唳和魏承枫最是眼热,他们直勾勾地盯着柏砚,若不是众目睽睽, 怕是已经上手夺了。
“柏砚, 你既都察院之人, 为何手握圣旨?”允仲腿脚不便,但是中气十足, 若不是知晓他是什么样的人,定是要被他那副忠相给骗了。
一个个心知肚明,现在却要做出一副正气凛然模样,柏砚嗤了声:“那允太师又为何不在郢都侍君,却与五皇子魏承唳一起妄图逼宫?”
他手掌圣旨, 身后还有魏承枫虎视眈眈,所以任是允仲满腹怨毒也无用。
“柏砚你这竖子切莫胡言乱语!”允仲枯瘦的手指指着柏砚,看起来像是怒不可遏。
柏砚却不在意,挖苦道:“不是逼宫,那是什么?”
“五皇子魏承唳虽嫡非长,而且暴戾无常,肆意妄为,若他为君,这天下百姓焉能有安生日子?”
“柏大人所言极是。”魏承枫迅速接了话,他好不容易得了这么一个机会,便想好好骂上一骂,但是柏砚却不给他机会。
“还有四皇子,”柏砚拿着圣旨轻轻往前一送,他问:“殿下敢接吗?”
魏承枫面上一喜,作势就要走过来,但是柏砚却重新收回,冷冷问他:“嫉贤妒能,平庸无德,你又有何资格?”
“柏砚你!”
魏承枫气得牙根痒痒。
都说到这份上了,魏承唳魏承枫二人还有什么不明白,柏砚今日就不是投靠他们来的。
魏承唳何时被人这么讽斥过,他当即厉声呵斥:“你不过一个小小御史,哪来这么大口气,依着你的意思,本殿与魏承枫都不配,那谁配?”
“魏承澹那个蠢货么?”
“二皇子魏承澹?”柏砚摇摇头,“他唯唯诺诺,过于仁善,不适合当皇帝。”
柏砚此话一出,魏承唳和魏承枫都是狐疑:柏砚明明和怀淳是一路的,怎的现在并不帮他?
“三位皇子都不合适,那谁合适?”允仲盯着柏砚:“宫中其他皇子年幼,担不起这重任……”
“那不是还有一位么?”贺招远忽然插嘴:“六皇子魏承缺不就正好。”
“胡说八道!”允仲厉斥:“那宋榷不过一个民间女子所出,非嫡非长,更没有资格!”
说到这儿,允仲又看向柏砚手里的圣旨:“而且你一个小小御史,又有何资格评判诸位皇子?”
柏砚摇头:“臣从未评判诸位皇子。”
“那你方才说本殿暴戾无常,魏承枫平庸无德,魏承澹过于仁善,这不是自你口中而出的吗?”魏承唳完全被柏砚左右。
允仲忽然想到什么,他想要叫人阻止柏砚开口,但是柏砚对着他笑了笑,忽然展开圣旨,一字一句道:
“自朕奉太上皇遗诏登基以来,凡军国重务,用人行政大端,未至倦勤,不敢自逸。皇六子魏承缺,天意所属,兹恪遵初诏,载稽典礼,俯顺舆情,谨告天地,宗庙,社稷,授以册宝,立为太子,正位东宫,以重万年之统,以繁四海之心……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柏砚阖上圣旨,看向诸人,“陛下圣命在此,诸位不行跪礼,是打算抗旨不遵么?”
允仲就要开口,柏砚看向他:“太师,允氏一族承荫至今,靠的是陛下信重,您这是要当第一个抗旨的人么?”
他朗声:“无论是四殿下还是五殿下,臣只想告诉二位一句,只要你们一日没有坐上那个位置,你们就还是臣……也只是臣。”
“自现在起多有变数,不到最后一刻,鹿死谁手犹未可知,所以二位殿下,今日这圣旨你们接是不接?”
柏砚步步紧逼,魏承唳和魏承枫面面相觑,今日这圣旨就是块烫手山芋。
接了即是承认魏承缺是太子,不接则是公然抗旨。
他们从始至今,在大军未到之前,都有意无意回避逼宫之事。
只要一日不撕破脸,他们便还是忠君爱国的皇子,皇帝在宫中病得快不行了,只要他们先一步进宫,到时候便由不得旁人掺和了。
但是他们万万没想到,柏砚竟然会当众宣旨。
他们有心要质疑那圣旨的真假,但是又无可奈何。
因为那圣旨是盖过玉玺的,这事做不得假,贸然出手只会让柏砚借机发难。
话本子写的什么谋朝篡位终究是纸上谈兵。
一时间,各自都有所顾忌,柏砚冷眼看着,“既然两位殿下心有顾忌,不如臣将这圣旨送到二位面前,仔细瞧瞧?”
“看看……究竟真实与否?”
“不必!”
“不用!”
魏承唳和魏承枫同时开口,生怕柏砚有所动作。
他们信不过柏砚,这人狡诈异常,若是任他与某一人接触,万一再存有什么别样心思,到时才是叫他们追悔莫及。
柏砚其人名声在外,背叛已经不算多稀奇的事情。
所以即便是他已经宣过旨意,也不足以叫他们放心。
“柏大人亲自宣纸,本殿自是遵旨,只是如今父皇身边奸佞犹在,若不清君侧,怕是……有碍国祚。”魏承唳先开口,企图让自己出兵的名头名正言顺。
魏承枫也不逞多让,他往前一步:“贼人当道,我与五皇弟驱贼责无旁贷。”
贺招远啧啧感叹:“陛下若是见此,定甚是欣慰。”
“毕竟……诸位皇子可不是为了他座下的位置,而是……忠君护国!”
一言一句无一不是挖苦,魏承唳和魏承枫恨不得将贺招远给弄死。
“柏大人以为如何?”魏承唳说不过贺招远,索性不与他说,而是重新将问题放在柏砚面前。
柏砚闻声并没有太大反应,反而慢慢抬头,看向城墙上的锦衣男子。
“二殿下觉得呢?”
直到现在,柏砚才真正心中踏实,他在赌一个可能性。
不过,所幸赌对了。
他话音未落,魏承唳和魏承枫二人都抬头,就见魏承澹负手站在城墙上,他身后是……萧九秦。
用圣旨吸引魏承唳和魏承枫的注意力,柏砚真正想做的是给魏承澹一个机会。
魏承枫的出城无疑是给这个机会又加了一层可能性。
十数丈高的城墙坚不可摧,魏承澹单薄的身子在风中格外纤瘦,但是他眸子里都带着从未见过的光彩。
不过片刻,他下城来,身后是萧九秦。
他们二人站定,单膝跪地。
“儿臣领旨。”
“臣领旨。”
柏砚走到魏承澹面前,将圣旨放到他手中,“殿下,还有反悔的机会。”
魏承澹看着手里的圣旨,“可能从前期待过,但是现在……我想认命。”
魏承唳和魏承枫都以为他说的是原属于他的太子之位被宋榷抢走,但是只有柏砚他们知道魏承澹说的是什么。
萧九秦出现在魏承澹身边是今日的第二个意外,魏承唳如鲠在喉,允仲更是攥紧了扶手。
“平津侯擅自回城,可算抗旨?”
这次不等柏砚开口,萧九秦便道:“北狄已败,本侯功成身退,班师回朝……有何不可?”
他说着还想起另一事:“而且忘了告诉太师,回来的途中,大军偶然遇见形迹可疑的官兵,本侯就顺便收服了……据说他们是五殿下的麾下猛将,不知可是实情?”
一句话,让允仲和魏承唳彻底变了脸。
萧九秦却还在火上浇油:“贼首已经押到陛下面前了,本侯料想那贼子是胡乱攀咬,所以并未在意,想必不多时便有结果了,到时将那些居心不良的斩了就是。”
贺招远不动声色地戳了戳柏砚,小声道:“侯爷近来真损!”
柏砚轻飘飘看了他一眼:“你有意见?”
贺招远一噎:完蛋,怎么就忘了这位柏大人与自家侯爷是一家子了。
这护短的性格像了十成十,怕是只能听得夸,听不进去“实话”。
啧啧……
萧九秦几乎是将魏承唳的底牌翻出来打他的脸,魏承唳自是忍不了,当即就要抬手指挥身后将士动手。
柏砚沉默地走到萧九秦身侧,看着魏承唳“好言相劝”:“事到如今,五殿下不如再深思熟虑一番,一旦动手,再进宫,便不是皇子这个身份了。”
魏承唳一点都听不进去,他一抬手,鼓声阵阵。
允仲有心要喊住他,却被底下的人抬回去。
“舅舅还是安心养身子的好。”魏承唳越想越是怒不可遏,允仲要他一忍再忍,但是最后的结果呢?
还不是被人牵着鼻子走。
他受够了被桎梏的感觉,当年被迫离开郢都他就不愿,否则哪还有魏承枫耀武扬威的机会?
他想:想要拿到属于自己的东西,还是要争要抢的。
第143章 矫情 “那你喜欢他吗?”
战事一触即发, 萧九秦将柏砚他们送进城。
魏承唳疯狗一样地开始派人进攻,他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萧九秦才接管郢都御林军不久, 一时还真被他破开一个口子。
“斩下七品官员头颅者封百户!”
“斩下四品官员头颅者以上者赏千两!封千户!”
“抓住皇室宗子者赏万两,封侯爵!”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魏承唳想要一鼓作气将郢都攻下。这一次他终于聪明了一回,萧九秦即便已经回郢都了又能怎么样,他现在能调用的也只有御林军而已。
至于禁军, 魏承唳冷笑:魏承澹都出现了,怀淳却不在,不必想就知道他们二人崩了。
他想起自己之前送进去的一封信, 心中快意。
一个阉货罢了,他想要的还能是什么!
岁除的雪越下越大,直至没过脚面,将士们双手僵冷几乎握不住刀柄。
“侯爷, 这样下去不行啊!”贺招远捂着肩头的伤,咬牙扯了袖子粗粗地将伤口一裹,他身先士卒, 好几次将冲上城墙的敌人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