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芥子
徐长青低下眼,恭恭敬敬道:“公主对驸马呵护有加、关怀备至,岂知驸马这些日子日日与太子殿下同进同出、同食同寝,做那等佞幸之人才会做的事情,丢尽了公主您与萧王府的脸。”
谢徽禛漫不经心地听,并未如徐长青期待那般变了脸色,半日才将目光转向他,不紧不慢问:“是么?你说的有要事要禀,就是这个?”
徐长青摸不准他意思,小心翼翼回:“小子所言句句属实,决计不敢欺瞒公主殿下。”
谢徽禛轻蔑哂笑,徐长青心下惴惴,又有些恼,一样是居高临下的蔑视人,这乐平公主竟连神态都与那位少爷一模一样。
“不知徐郎君特地来与本宫说这些是何意?你不是驸马表兄吗?怎的跑来本宫面前挑拨是非了?”谢徽禛问他,言语间尽是嘲弄。
徐长青忍耐着道:“小子并非挑拨是非,小子父亲先前也劝说过驸马,不要做这等累及自身清誉、叫世人不齿之事,奈何驸马一意孤行,并不听劝,小子才不得不来禀报公主殿下,还望公主殿下能劝得驸马悬崖勒马、回头是岸。”
谢徽禛微眯起眼,已然对面前这人起了杀念。
对上他眼神,徐长青心下一凛,还要说什么,睡榻上的萧砚宁轻轻翻了个身,身上毛毯滑落了一半,谢徽禛伸手过去,帮他将毛毯重新拉上,再轻拍了拍他的腰。
徐长青抬眼看过去,眼瞳猛地一缩,落在了谢徽禛因拉毛毯的动作而露出的一截手腕上。
那里有一道划痕,是剑伤所致,徐长青错愕目光骤然落回谢徽禛脸上,谢徽禛似有所觉,转眼看向他,泛冷的双眼里有不加掩饰的厌恶。
徐长青立刻低了头,背上冷汗涔涔,心头惊涛骇浪。
萧砚宁与那位离开徐家前一日,他曾去翠木居想单独再与萧砚宁说几句话,却没碰到人,萧砚宁被老夫人叫走了,只有谢徽禛一个在院中练剑,他停步看了一阵,走上前说想讨教一二,当时谢徽禛轻蔑看他一眼,准了。
他二人便交起手来,说是讨教,其实争锋相对、互不相让,他没想到谢徽禛的剑术甚至更在他之上,像故意戏弄他一般逼得他只能狼狈应对,后头谢徽禛大约烦了,随手一刺,剑刃狠狠划破了他手臂,他当时心头怨恨累积,也发了狠,不管不顾地横剑扫向谢徽禛,却只在他手腕上划破了点皮。
谢徽禛的侍卫当场就要上来拿人,谢徽禛当时却没说什么,似全然不在意,放了他走,此番作态,却更叫徐长青觉得屈辱,时刻记着。
但是现下,同样的剑伤划痕出现在乐平公主的手腕上。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之后谢徽禛再说了什么,徐长青都不再争辩,很快告退下去,转身时用力握紧了双拳,快步而去。
谢徽禛没再理会,帮萧砚宁将身上毛毯掖平,靠着他阖目养神。
萧砚宁睡了一个时辰才醒,谢徽禛坐在一旁正在煮茶,见他睁开眼回头冲他笑了笑:“醒了?”
萧砚宁怔了怔,方才他醉迷糊了,似乎看到了殿下,是他的错觉吗?
“驸马方才喝醉了,一直在说胡话,现在酒醒了吗?”谢徽禛问他。
萧砚宁坐起身,十分汗颜,他已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但必是在公主面前失态了。
谢徽禛倒了杯茶递给他:“睡了一觉舒服些了吗?润润嗓子吧。”
萧砚宁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尴尬道:“臣先前失态了,若是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公主别往心里去。”
“没有说不好听的,”谢徽禛道,“本宫不会与一个醉鬼计较。”
萧砚宁还欲再说,谢徽禛打断他:“本宫不往心里去,驸马也不必往心里去。”
他拿起先前徐长青还回来的香囊,帮萧砚宁挂到身上:“太子送的礼物,驸马别再弄丢了,要不太子知道了得不高兴了。”
萧砚宁也没想到几时将这个弄丢了,有些紧张地仔细将东西系紧。
谢徽禛见状微微一笑:“驸马倒是上紧太子送的东西。”
萧砚宁手指一顿,轻点了点头。
谢徽禛眼中笑意愈深,不再多言,提醒他:“喝茶吧。”
第43章 不会骗他
傍晚,萧砚宁辞别谢徽禛,出宫回官邸。
车驾出别宫门走了一段,被在此等候已久的徐长青拦住,萧砚宁只得下车去与他说话。
“砚宁,你与公主成婚多少时日了?”徐长青张嘴便问。
萧砚宁不解其意:“有几个月了……”
徐长青看着他:“你与公主圆房了吗?”
萧砚宁一愣,渐拧起眉:“表兄问这个是何意?”
徐长青从他的神情里得到了答案,冷声道:“没有,你没有与公主圆房,却日日与那位少爷厮混。”
“这些事情不该表兄过问,”饶是萧砚宁脾气再好,听到徐长青用这种语气说起自己的私事,嗓音也冷硬了几分,“我也不必与表兄交代这些。”
徐长青:“你这副语气是虚心吗?被我说中了?你与那位少爷做过的事情还怕人说吗?”
“还请表兄慎言,”萧砚宁忍耐提醒他,“少爷的身份你心知肚明,他不是你能议论的,不想给家里添祸事,最好还是谨言慎行。”
“砚宁,你几时学得狐假虎威、仗势凌人了?”徐长青嘲弄道。
萧砚宁变了脸色,头一次觉得他这位表兄如此不可理喻,不欲与他再说,留下句“我先回去了,还要当值”,转身便走。
身后徐长青拔高声音追问了他一句:“你就这般信任那位少爷,若是他欺骗你呢?”
萧砚宁顿住脚步,再又摇了摇头,径直离开。
他信任谢徽禛,谢徽禛不会骗他。
回到官邸时,谢徽禛已在这边听胡田学禀报事情。
这几日钦差一直在苍州那头办案,将王府上上下下查了个遍,可以确定王廷是自缢的,死因无可疑,但究竟为何自缢,他们查了寿宴当日所有与王廷接触过的人,仍没有什么头绪。
“当日寿宴上往来之人众多,但大多都只是在大庭广众下与王廷寒暄敬酒,并没有多打交道,据一直跟着王廷的仆从交代,王廷衣裳被酒水打湿回去后院换衣裳,后头便又去了书房,将下头人挥退了,也没有看到其他人进去过,再后边他们见王廷一直在书房中没出来去找他,才发现他已经悬梁了。”
谢徽禛皱眉问:“他夫人呢?可有问过?”
“问过,”胡田学汗颜道,“王夫人坚持称当时并未去过书房,也是后头才听人禀报王廷上吊了,其他的她什么都不知道,她一个刚刚丧夫的寡妇,一说起这些就眼泪涟涟,臣等实在不好过多逼问。王家上下所有人,臣都已叫人都仔细盘问过了,并无可疑之处。”
也非是他们办差不利,若是王廷还活着,有刘颉交代的事情,大可将人扣下严审,可如今他人已经没了,无凭无据的单凭刘颉的一面之词,却实在做不了什么,连过多逼问他家里人都显得没道理。
谢徽禛的神色有些难看,一旁蒋文渊道:“如今看来无非两种可能,其一铁矿之事背后之人就是他,他怕东窗事发,以此方式保全家人,其二事情与他无关,但他被人拿了什么把柄,如今他死了,铁矿之事栽到他身上,背后之人好逃出生天,若是查不到其他线索,这事怕到此就断了,最终也是没个结果。”
谢徽禛自然知道这些,沉吟片刻忽然问:“当日他见到孤的神态,分明是认出孤了,他究竟何时见过孤?又或者说是谁告诉的他钱郎君是孤?”
蒋文渊与胡田学对视一眼,皆不知要如何作答,这事他们也同样疑惑不解。
谢徽禛想到什么,神色微黯,外头人适时进来禀报,说世子回来了。
谢徽禛便没再多言,吩咐蒋胡二人先下去,交代他们继续去查案。
萧砚宁进门,先上前规规矩矩与谢徽禛行了礼。
谢徽禛无奈道:“说多少次了,不必这些礼数,这里连外人都没有,你怎么就是改不了?”
萧砚宁也不说那“礼不可废”的话,脱下了身上大氅,随手交给谢徽禛身边内侍。
谢徽禛笑了笑,其实还是改了不少的,至少现在萧砚宁在他面前已比从前要随性得多。
谢徽禛倾身过去,在萧砚宁颈边轻嗅了嗅,萧砚宁拧眉:“少爷做什么?”
“你喝了多少酒?身上都是酒味?”谢徽禛道。
萧砚宁低头也闻了一下,尴尬解释:“也没多少……”
谢徽禛被他的动作逗笑:“说实话。”
萧砚宁:“真没多少。”
“砚宁是要我去叫乐平身边的人来问话?”谢徽禛轻眯起眼。
萧砚宁只得说了实话:“今天确实多喝了几杯,喝醉了,在公主那里睡了一个时辰。”
“为何会喝醉?”谢徽禛问他,再吩咐人晚膳准备些清淡点的吃食。
萧砚宁:“没什么,就多喝了几杯而已。”
谢徽禛啧了声:“总不至于是因为和徐家人吃酒才如此?不是才从徐家回来?”
“不是,少爷别问了。”萧砚宁实在不想说这个。
“不问便不问吧,你去那边坐。”谢徽禛伸手一指旁边坐榻。
萧砚宁乖乖走过去坐下,谢徽禛上前,帮他解开了发髻。
萧砚宁抬手想要阻止:“少爷做什么……”
“别动,老实坐着吧,”谢徽禛的手指按上他两边太阳穴,“酒喝多了头不疼吗?就睡一个时辰有用?我帮你松快松快。”
萧砚宁觉着外头天都没黑,就这披头散发的不成样子,谢徽禛才按了几下便赶紧说可以了。但谢徽禛没肯,还稍稍加重了些力道:“以后即便心情不好也别在外头醉酒,喝酒误事,小心被趁人之危。”
萧砚宁:“……公主如何会趁人之危?”
“为何不会?”谢徽禛没好气,“她若是将你扒光了趁你醉酒跟你圆了房,你是不是就得反悔之前答应的事情了?”
萧砚宁涨红了脸:“少爷胡说什么呢,公主一个女儿家岂会做这等事情。”
“所以今日确实是不高兴了?谁又惹你不高兴了?”谢徽禛话锋一转。
萧砚宁哽住。
谢徽禛揉着他的头发:“不能说?”
安静一阵,萧砚宁犹豫问道:“你当真不打算娶妻了吗?”
“娶啊,谁说我不打算娶妻。”
谢徽禛的声音就在耳边,萧砚宁心脏骤然紧缩起,便听他继续道:“你若是肯做太子妃,我便娶。”
萧砚宁:“……少爷别说笑了。”
谢徽禛在他脑袋上戳了一下:“你觉着我在说笑?我早说过了,陛下能做的事情,我一样能做。”
萧砚宁不赞同道:“我本是公主的驸马,即便将来和离了,也不好做少爷的太子妃,会坏了少爷名声的,不值当这样。”
谢徽禛不以为然:“你很在意名声?”
萧砚宁:“没有。”
从他那日答应了谢徽禛起,他就已不再考虑己身,可他不能不考虑谢徽禛,谢徽禛是储君,不能背上那些不堪之名被人指指点点、口诛笔伐。
“那你想如何?”谢徽禛问他,“以后以侍卫的身份不明不白跟我一辈子?甚至哪日我立妃了娶妻了,也为了大局忍让?”
被戳中了心思,萧砚宁更抬不起头,没什么底气地争辩:“也不会忍让,少爷哪日当真要娶妻了,我便会从此恪守为人臣子的本分,便是少爷再逼迫我,我也不会再逾矩一步。”
“你就是个大傻子。”
谢徽禛掰起他脸,让他看着自己:“你看我是那种始乱终弃之人吗?你就是觉得我新鲜感过了,就会不要你去娶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