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欲来迟
用过早饭之后,盛尧最近是没啥可忙的了,江南银叶隔年送,所以闲的没事就跟着乔知舒去茶楼。一整天把人跟着,不挪眼都还看不够。
等乔知舒忙起来了,拿着岗儿最近在读的《茶经》在后院里,东家休息的正房内看书。
乔知舒亲自检查完后厨的情况,就出到茶楼看客人都爱吃什么,这还不到正午呢,茶楼桌桌客满,一楼还挺热闹,最重要的是,听到了岗儿的声音。
乔知舒过去围观。
只见岗儿与一蜀锦华服小公子在辨茶,岗儿打开装茶叶的茶盅,“我们乔家盛只卖新茶,辨别新茶和陈茶的方法有三,一是观其色,新茶色泽新鲜翠绿,陈茶则暗软发潮。”
“二是嗅其味,新茶味清香,陈茶气低沉。”
“三就需要品了。”岗儿让下人上沸水,舀了几勺新茶放茶壶里,一边倒沸水一边介绍说:“乔家盛的茶叶是我亲自炒青而成,用热水冲泡即刻,无需食用就可以品其芬芳。”
华服小公子挑了挑乌眉,赞了一句,“不错,色泽由碧绿转为微黄。”
岗儿骄傲极了,“当然。”
华服小公子端起来饮了一口,仔细回味了一番才道:“入口醇和清香。”
围观的人都鼓掌,人都爱凑热闹,看着热闹茶水一壶一壶的添。
乔知舒抿嘴忍住笑意,不知道这是哪家的小少爷跑出来玩儿了。不过也好,他们搬来这府城之后,岗儿一直没有年岁相当的竹马玩耍,在这里能有结交也不错,到时候他在备礼主动来往,让弟弟也能有小伙伴一起成长。
看完热闹,乔知舒一闲下来就开始想盛尧,茶楼上上下下走了个遍,也没寻着人,顺着后院回房,不想盛尧一人借着日光在安安静静看书。
靠窗有榻,榻上有矮桌,盛尧单手持书侧倚在矮桌上,看书时垂下眼来,眉眼的轮廓和微微煽动的睫毛,美的摄人心魄。他的五官一直都是华丽一派的,只要出现在人前百步以内,势必会被他夺去目光。
听见脚步声,盛尧保持着姿势,只是掀起眼帘,看向来人。
看着乔知舒,脑海难免浮现早上那令人血脉喷张的一幕,盛尧勾起唇角,抛开手中《茶经》,张开手臂诱人入怀,“过来。”
乔知舒难掩见到喜欢的人后开心的情绪,一笑将下巴绷得尖尖的,因为太喜欢了,又有个把时辰没见着人,过去扑人怀里,跨坐着。
“躲在我屋里干嘛!”乔知舒捧着盛尧的脸,凶巴巴地问。
盛尧大手搭在人腰窝处,用力将人往怀里叩,大大方方地答:“等情郎。”
乔知舒就哈哈笑,“茶经好看吗?岗儿刚刚在茶楼跟人斗茶,被夸赞了。”
“嗯。”盛尧就拥着人,欣赏乔知舒因为害羞所以顾左右而言其他,傻乎乎的样子。
“我想着岗儿也热衷于茶道,我带着他研制团茶吧。”
团茶是一种小茶饼,团茶的制作十分精细,需要有足够的人力和财力支撑,所以它的价格也十分高昂。关于团茶,最出名的就是‘北苑新茗’,还有诗人以诗评之——
‘贡入明光殿,分来王谢家。’
足可见其昂贵。
盛尧点了点头,“万物于商,一种是薄利多销,另一种就是奇货可居,你若喜欢,放手去做就是。”
盛尧的商队生产、加工、运输一条龙,现在开了茶楼,也半自销了,他薄利多销,乔知舒奇货可居,很难不支持。他们一直都还没有买院子,打算自己建,地已经在量了。
所以算下来,还真再没有要花钱的地方了,卧龙禅寺第一次回南县的时候就出了银子动工修葺了,筹备婚宴,该铺张的也都铺了,他俩都不是死守银子的人。
乔知舒就难为情地讨手,“那……我要银子。”
“好。”盛尧一口答应,捏着乔知舒的下巴贴过去,“让夫君尝个利息。”
两人甜甜蜜蜜,数着成亲的日子,有的人肠子都悔青了,度日如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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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夏后的五月,盛莺一身藕色软烟罗,花色素雅似贵人,她牵着粉花花的小还笙,跟余兰从万家大院出来,身后跟着俩雄壮威武的护院。
“我说万老太太怎的忽然把我们叫跟前儿去,我一看她拉着你的手,问个不停就知道了,她是万嘉荣的嫡母吧?”
万老太太其实是万成器的嫂嫂,万成器是万太平二东家,大东家是他大哥,大了万成器许多,前些年已经病故。他哥有三个儿子,都从仕途,最小的万嘉荣还没成亲,二十三了还是个秀才,家中条件好,多少有些富家子弟爱玩的劣根性。
不过万嘉荣可不是花心,他只是喜欢四处游玩,吟诗作对。
余兰心口也还在蹦呢,轻声答:“是呢。”
“我看他是真上心了,都出动万老太太给掌眼了。”盛莺逗弄余兰,她俩在府城也继续织布的生意呢。
盛尧在江州的人脉关系借着王江纬打通了,盛莺负责维持盛家和他们的友好往来关系,每每新茶、新糕、新绸缎都由她带着余兰去送,偶尔去万家还会带上小还笙。
也因此,万家对余兰多有了解,不过最主要会欣赏余兰,还是万嘉荣自己上了心。
“你自己怎么想?你真是,非得等着人来问。”上了马车,盛莺才把小还笙抱了起来,使了好大劲儿,“还笙啊,你多重啦?”
小还笙就搂着娘亲的脖子眯眯眼笑,她出生的时候命不太好,好在两岁之后一直到现在记事,都被宠着长大,十分幸福。
余兰跟着上马车,坐下后有些悲观,“我都二十了,老姑娘一个,怎有脸高攀人家。”
盛莺啐了她一口,“快不说了,好好的姑娘家,自身的本事半点儿不比男子差,怎么就高攀了?”
“你唤我一声姐姐,我就不得不说说你了。你也知道自己二十了,过了这村儿,往后还不定有没有这店。万嘉荣可是自己上的心,人家是大户人家嫡出的少爷,家中长辈宠着纵着,才由了他二十三了都没定亲,既然老太太借着邀请我要见你,就说明人家是相中了的,姐姐可不许你瞎想,将来后悔……”
“还是说,你瞧不上人家?毕竟只是个秀才,也没听说他手上有什么生意。那姓苏的被取消功名之前,倒也是个举人老爷……”
“不是!才不是,姐姐浑说。”余兰急忙打断盛莺,握着小还笙的手手摇了摇,“我就是自觉配不上,没有挑万家少爷的意思。”
盛莺笑了笑,“没什么配不配得上的,姐姐在盛家永远给你撑着腰的。”
因为江州银叶,盛家在江州已经稳住脚了。
比如现在的万家正堂之上,聊的正是盛尧……
万成器一言一语之间都是欣赏,“现在江南贩茶的生意都不如去年,就是因为有了盛家乔茶号。”
万老太太还在想着小儿子的亲事,闻言好奇了,“这是为什么?”
“现在的那些老茶号,质量上没法跟盛家乔相提并论,人家盛家乔砖茶一上货,销量一骑绝尘。”
万夫人也跟着说:“前儿我去城外寺庙祈福,偶遇崔家大奶奶,她脸上愁的哟,听说是崔家今年的茶叶几乎未动,去年市井街上还赞誉崔家是下一任茶王呢。”
江南崔家跑茶,洪天顺产茶,这俩都是茶叶霸主。
万老太太半信半疑,“是吗?那这么说来,门户倒也不低,不过怎么说也只是莺娘的义妹,关系未必能有多亲近吧?”
“大嫂,我就只说一句,你听过就算,别声张。”万夫人上身向前倾,低声道:“前年并州驸马走私案,王江纬从盛京回来,唯盛尧马首是瞻,今年官钱案,刑部尚书和户部尚书奉其为座上宾。”
万老太太瞪大眼睛,“是吗?这么说来,这盛家是有大本事的。”
万夫人:“甭管是头脑好还是运气好,总归人家府上是有气运照拂的,我儿今年第一个拿到官府钱引许可,人盛东家没少帮着走动。”
万老太太满意了,笑着说了一句:“总归是荣儿自己相中的,他也不小了,就依了他吧。”
余兰一下马车,就看见盛家乔茶坊门口的老槐树下面,立着一个书生装扮的男子,憔悴的险些没认出来。
余兰低头去牵还笙的小手手,装作没看见,抬脚准备入坊。
苏夷急忙上前两步,出声留人,“兰兰。”
余兰脚步不停,苏夷又忙道:“我娘病危,只想再见你一面。”
余兰松开小还笙的手,推着小姑娘去找盛莺,“还笙去吧,找你娘去。”
等小还笙跑进茶坊找娘去了,她才朝老槐树走去,和苏夷隔了较远的距离,疏离地说道:“苏伯母病重,余兰深感痛惜,但我与苏公子早无交集,纵使前往,也不过是落人口舌罢了。”
苏夷油头垢面,色如枯槁,看着余兰一身华软丝缎,头戴真珠钗,耳坠碧玉,悔的肠子都清了……
但是他独自一人实在是活不下去了,过年的时候写了几幅对联换钱,也争不过旁的秀才,天寒地冻,母亲得了肺痨,久治不愈,折磨着他,他彻底体会了一把养家的艰难,更加想念余兰了。
“我娘深觉我成亲之事愧对于你,只想亲自向你表达歉意。”苏夷努力深情地看着余兰,眼带泪光,“兰兰,是我对不起你,可父母之命,我也是身不由己……”
余兰后退一步,不看苏夷的脸,“苏公子从未对我不起,那年我家破,是公子和伯母收留了我。苏家给我落脚,我理应纳鞋换取米粮,报答恩情,苏公子要成家,我自然不可再赖在苏家。望苏公子明白,我们之间,谁也不欠谁。”
苏夷还有妄想,坚持道:“兰兰,我并非是入了乱花,迷了眼,我眼里一直都只有你,但我知道以妾之位会委屈了你,我已经将她休了……”
余兰抬眼直视苏夷,忍着恶心等苏夷说出那句话。
“兰兰,如今我终于可以以正妻之礼迎你进门了。”
余兰闭眼,自己心中那个斯文有礼的竹马,终于碎的渣都不剩了……
“凭什么以你今日的成就,还敢这般看不起我?”余兰再睁眼,眼中全是兵刃,冷眼剜着苏夷,“你身无长物,也无功名,你凭什么以为你还配得上我?”
“苏夷,你一个大男人,若实在是养不活自己,便继续保持你的这份骄傲,去找属于你的豆腐西施吧。”
余兰转身,突然觉得‘配’这个字很可笑,她为什么要被‘般配’二字束缚,她现在只是一个织布女,万嘉荣都上了心,说明万嘉荣相中的从来都是自己这个人而已,她又何必因‘般配’二字自扰。
苏夷错愕,他温柔懂事,体贴入怀的兰兰居然觉得自己可笑?为什么会这样?
回到茶坊的余兰对着盛莺说:“姐姐,若万老太太再找你说话,你……别推托了。”
盛莺捏着帕子点了点她,“你呀你!我才不推脱,明儿我主动去万家……”
“啊?也别这样急吧姐姐……”余兰惊慌。
盛莺理所应当地说:“当然要急了。”
余兰着急了,这上赶着不成买卖呀。
盛莺逗够了,笑着说:“每年西湖莲耳羹就这时候好吃,人家既邀了我,晚了岂不是浪费人家一片心意?”
余兰这才松了一口气。
整个五月,乔知舒和盛尧黏黏糊糊,盛莺也几乎踏平了万家大院的门槛,盛万两家的关系是越来越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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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的六月是孩子的脸,说变就变。不过老詹头算过天文,大喜那几日都是晴天。
这日从早晨起,天空就淅淅沥沥下着小雨,没断过。不过终于是将盛老太太接来府城了,一同来的还有整个龙井村盛家。
乔知舒和盛尧站在茶坊大门口迎马车,等车队近了,乔知舒和岗儿二人亲自去扶奶奶,盛尧撑伞。
盛家三叔母还是那张尖嘴,“哎哟,刚出发就开始下雨,坐马车里,泥点子吃了一嘴,怎挑这个月份……”
盛老太太原本是喜气洋洋牵着岗儿的手呢,闻言收了笑,淡淡看过去一眼。
老太太清了嗓子道:“雨水生财,这是老天都在祝贺我孙儿大喜,这个月份好着呢!”
老詹头也笑吟吟,“老太太说的是呢,整个月只余了大喜那七日都是大晴天,这是天老爷挑着日子告诉大家,咱们东家成亲后,祥瑞生财!”
三叔母脸色讪讪,“是呢,娘,儿媳正是这个意思呢!”
因着她不会说话,来府城头天就闹了笑话,所以之后的日子,茶坊的下人对三房并不十分热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