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琢玉郎
谈秋眼见局势不利,正绞尽脑汁想说些什么之时,那妇人却似是找到了什么救命稻草般面露喜色,扯着嗓子道:“大人明鉴啊!”
声音之凄厉像极了被人掐住嗓子般,妇人猛地跪下,“大人,小民只是普普通通一农妇,家人更是没出过这四方城,去哪儿拿这连神医都不知道的毒药啊?”
谈秋气急,眼见那脏水是一盆接一盆地朝自家泼,哪里还忍得住,当庭驳斥道:“你这话就是我们能拿到了?”
妇人似是还记着谈秋,当即讽道:“姜家家大业大,来四方城才多久?就铺子一个接一个的开了,自然是比我们这些小民有办法的多。”
“你!”谈秋一窒,显然是被气急了,一张小脸涨的通红,刚一抬腿上前了一步,腰间便被一条手臂箍住了动弹不得。
“就算我姜家确实可以得到这种奇毒,那我为何要用这种毒,这不是更容易让旁人发现么,我为何不能用一个普通的毒来嫁祸他人。”
姜北慕的声音自谈秋头顶传来,不疾不徐沉稳而有力,谈秋后退一步,脊背正好撞在了姜北慕的胸膛之上。
若说谈秋方才还被气地要跳脚,此刻他却没由来地安心了下来,仿佛身后的姜北慕便是他的支柱。
姜北慕对他而言,总会让他有一种奇异的心安。
姜北慕言罢,庭中鸦雀无声,萧野一副闲适模样斜靠在座椅之上,一手枕着下巴,那妇人被这般一问,当即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反驳,只得干瞪着眼,犹自不服气地低声嘀咕了句:“那谁知道呢。”
“既然已经确定毒素是由口而入,那么便请你好好想想,当天有什么东西是进了嘴的,哪怕没有吃下去,只要入口之物。”
姜北慕转过身,松开箍着谈秋腰身的手,转而向那男子郑重问道。
男子被姜北慕这么一问似乎也愣住了,呆坐在椅子上久久未能回神,姜北慕亦不催促,只静立原地。
不知为何,谈秋总觉得姜北慕说话时自然会散发出一种威压,令人自心底便觉得应该听他的,姜北慕不说话时,便如同隐于身后黑暗之中纵观全局的枭鹰,而一旦说话,便又让人不由自主地跟随他。
而此刻姜北慕一说话,那知府在谈秋眼中都如同空气一般。
先前谈秋还不能理解,现如今他知晓了姜北慕的身份,便对此更无疑虑了。
毕竟姜北慕可是大将军啊。
谈秋悄悄侧身偷看着姜北慕的面颊,细看去,才发现姜北慕与生俱来的一种气质,便如同冬日青松,站在那边便令人不敢亵渎冒犯。
良久,那男子才如梦初醒,呢喃道:“我记得……当天小芸送来的饭盒之中没有带筷子,我便自己做了一双筷子用来吃面。”
姜北慕神色微松,知晓了其中关窍,“若我所猜不错,你自己做的那双筷子可能就是毒素来源。”
“你还记得怎么做的?取用的是何材料?”知府见状亦明白过来,朗声问道。
事件急转直下,那张家一伙人似是也未料到如此,见男子面露迟疑神色,似是在回忆什么,忙对那知府道:“大人,我们一家住在山下,自幼便经常上山砍柴,哪些东西能碰,哪些东西不能碰还是知晓的!”
知府却不答话,几人目光皆看向那男子,良久,男子双眸微眯,回忆道,“我记得,是一棵小树,外面的皮是青色的,我拿刀将皮削去,便用它吃了。”
“那树枝削了皮之后,里面的木材泛着一股草香,是白色的。”
“这种树多了去了,怎么就能证明是树的问题呢?”张家人似是有些不认同。
“那树上有没有结果子?”谈秋忽而出声,声音不高却清澈,足以令在场众人都听清楚。
姜北慕只意外地看了一眼谈秋,并未制止。
“我记不清了……”男子眉头紧蹙,一手轻轻敲打着额头,勉强回忆道:“那树上叶子都掉光了,好像…确实有几个小球似的东西挂在树枝上。”
“那果子,是不是红色的?外面有一层小绒毛,且闻起来有一股香味。”谈秋听闻那男子所言,心中不知从何冒出了这许多念头,仿佛是他心底深处的回忆。
谈秋脑海中浮现一个看不清样貌的男子,手中举着一个红色的小果子,果子在日光下散发出阵阵浅淡香气。
“如果是这个果子的话……那这叫地萝,果树只能长至一人高,黎山上最常见的毒树……”谈秋凭借着脑海之中的回忆轻声道,目光落在身前的地面之上,却是空洞无神,耳畔他自己的声音亦逐渐与心中的那道男声混合在一起。
“我儿要记住,地萝只在冬天结红果子,有一种淡香,待到果子上长出绒毛后,整棵树都会有毒性,树皮上会分泌出一种液体,若是不慎触碰到了,会痒上个半天,若处理不得当,怕是溃烂也有可能。”
“这么危险呀。”稚嫩的童声回道。
“哈哈哈,是的呀,山上可危险着呢,我儿还要跟去么?”粗犷男声笑着道。
“有爹爹在,秋儿不怕。”
第36章 咱家缺个管事的
“你所说的树,叫什么?”
谈秋从回忆之中清醒过来,入目便是姜北慕那深邃的双眸,不知是否是他的错觉,方才那一晃眼间,他好似从姜北慕的眼眸之中看到了一丝担忧。
“地萝……”谈秋有些犹豫,“应该是叫这个名字,但是地萝喜水,不会长在土山之中,大多是在山中幽涧旁生长。”
“不可能,我们经常去那边砍柴,如果是有毒的树,我们三郎也不会去碰的!”妇人听闻那男子所言,面露迟疑之色,只是依旧咬紧了牙冠不承认。
“你从何得知这些的?”知府看向谈秋,沉声问道。
此话一出,谈秋有些茫然,这些事情,就如同被掩埋在他脑海深处一般,只需轻轻一个钩子,便能将其勾扯出来,知府这般问话,倒是让他一时之间不知说什么。
“我爹告诉我的。”谈秋凭借着脑海之中的那道熟悉身影,大胆道。
知府还欲说些什么,谈秋便见符鹤忽而站了起来,伸手拍了拍萧野肩膀,随后飞快地比划了什么,萧野连连点头。
“大人且慢。”萧野先一步截断了话头,伸手轻拍了拍符鹤的肩示意其慢慢说,随后传达道:“此树符鹤有些印象,曾经在山川物志之上看到过,此树确实与谈秋所言一样,但是这种树一般会长在岭南之处,江南这边不适宜大批量栽种它。”
“吃了这种树的果子,人会从体内逐渐败坏,痛苦而死,因此多年前曾经大批量地砍伐过这种树。且这种树渗透的汁液也是有毒的。”
萧野传达完符鹤的话,转而将人轻轻按回了椅子上,随意转头与姜北慕目光在空中交汇,一触即分。
“既如此,那么只需要找到当天他用的那根树枝的树,便能知道是不是地萝了。”姜北慕淡淡道。
“本府问你,你还记得你当日所采的树枝是在哪里么?”
男子闻言连忙点头,说道:“我有把树枝放进柴火里一起带回去,那棵树就在我们一家经常砍柴的山坳里,我大哥知道地方。”
“张家大郎何在?”知府一敲醒木,朗声朝人群之中唤道。
话音刚落,一名模样忠厚的中年男子便举着手从人群之中小跑了进来,待到堂前深深一弯腰,对知府道:“回大人,正是小民。”
“你带几人去你们发现你弟弟的地方去……”知府话音未落,那厢萧野便懒懒开口道:“他们不认得那种树,我和符鹤一起去,正好符鹤知道,也可以让他看看是不是这种树的毒素。”
“如果是的话,我们就把它挖来,给大家伙都看看,免得以后不小心自己也吃了。”萧野一番话说得轻巧,好似是在与众人打趣,唯有那张家之人面露尴尬神色,谈秋侧眸望去,那张家妇人似是也有些意动,触及到谈秋目光之时忙将脑袋侧了过去,不敢与之对视。
知府亦不阻挠,便默认了萧野的做法,萧野咧嘴一笑,贴着符鹤领着那衙役与张家大郎一起朝外间走去,府衙外观望的人群立即让出了一条路。
那妇人见状忙撩起衣裙站起身,紧跟着喊道:“我也要去看看。”
知府微抬下颚,默许了妇人行为,这下门外观望的众人之中对此感到好奇的人亦紧跟在萧野等人身后一道往那山中走去。
府衙之中登时空了不少,唯余姜北慕和谈秋立在庭下,一旁的张家三郎面色依旧难看,坐在椅子上小口喘着气。自一开始便不发一语的张家媳妇忽而跑向那男子。
“夫君……”女子轻轻一声唤,眼眸之中泪水落下端的是梨花带雨,那男子当即顾不得其他,忙与女子搀扶在一处,笨拙地小声安慰着。
谈秋见状抿了唇,堂中安静非常,堂上知府正与文官低声说道些什么,谈秋也无心去顾,耳畔又传来那女子细细的啜泣声
“坐会儿罢。”谈秋正出神,耳畔姜北慕却低声道了一句,随后将谈秋朝右边的座椅上带去。
外间看热闹的人群此刻已散地差不多,谈秋看了眼外头,又侧头看向知府,知府眼皮也不抬一下,看也不看谈秋。
谈秋正犹豫着要不要坐,毕竟公堂之上好像随便坐下也不太好,毕竟知府还没发话呢。
姜北慕却不待谈秋犹豫,径自抬手按住了谈秋的肩膀,微一用力,谈秋便被强行按在了椅子上。
姜北慕旋身坐在了谈秋另一侧,一手支着脑袋,似有所想。
谈秋却如坐针毡,好似屁|股底下扎了根针一般,总是时不时地想偷偷看一眼知府。
“府中人没有再为难你的罢?”姜北慕忽而出声问道。
谈秋眨了眨眼,想到今日梅香那番敢怒不敢言的模样,心中了然,看来是被姜北慕给敲打过了,谈秋正想回句没有,却不知道为何忽而想到了那身材羸弱瘦小的丫鬟。
“倒是没有为难我,就是……”谈秋欲言又止,配合着一副“我有难处,不知该不该说”的模样,看的姜北慕忍不住发笑。
“什么。”
谈秋见姜北慕心情颇好,当即添油加醋道:“老爷你是不知道,咱们家中缺个管家。”
“嗯,我知道。”姜北慕双眸含笑,饶有兴致地看谈秋故弄玄虚。
“哎呀,没有管家好好管人,那些家丁丫鬟们个个都开始学坏了,有活不干,逮住人是可劲欺负。”谈秋心知他这般背后说人的事情实在称不上光明磊落,但却能正好满足他心中的小九九。
“倒不是我多管闲事……”谈秋旁若无人地轻声和姜北慕交谈,“实在是怕他们以后出去万一还惹事情,那可就是打着咱们姜府的名声了,对老爷你不好!”
姜北慕闻言但笑不语,谈秋说的起劲还想再添几笔话茬,却在抬头时猛地撞入姜北慕深邃且在日光下泛起一抹异色的双瞳之中。
忽然感觉有些赧然。
自己这模样好像那受了欺负来给自家老爷吹枕边风的小妾。
谈秋忽而脸有点红,他却是不知,姜北慕的目光竟是这般灼人。
第37章 千钧一发
好在姜北慕并未太为难他,闻言只稍稍颔首,应一句知道了便挪开目光去。
谈秋一时心痒,余光偷觑姜北慕,却见他低头沉思,不知在想些什么,而他们对面的张家夫妇二人则是又哭又笑,一副劫后余生的欢喜。
谈秋轻叹了一口气,一手托着下巴支在桌面上,想到了姜北慕书房中那被他打碎的玉佩,登时面色一紧,大着胆子偷偷看了眼姜北慕,打着哈哈道:“那个……老爷。”
“嗯?”姜北慕头也不抬,应了一声。
“今天天气好,梅香她们去你院子里打扫来着。”谈秋十分怂地将自己摘了出去,试探说道。
姜北慕点了点头,并未多言。
谈秋几次开口欲问,却又在临门一脚时刹住了,他就这么问了出来,姜北慕会不会怀疑…如果这玉佩当真是姜北慕的什么至关重要之物,那后果不堪设想。
姜北慕见谈秋没头没尾地提了这么一句,等了一会儿不见他继续说话,遂开口反问道:“怎么了么。”
谈秋一个激灵,下意识掩饰摇头,“不不不,没事,就是问问……”
姜北慕闻言却未回话,反倒是目光投在谈秋身上来回梭巡。谈秋登时头皮发麻,生怕被姜北慕看出什么来,忙硬着头皮朝府衙外看去,“也不知道萧野他们什么时候回来啊?”
姜北慕等了一会儿,轻声道:“来了。”
“嗯?”谈秋转头看去,姜北慕眉梢微扬,稍稍颔首,谈秋还未及开口,府衙外便遥遥传来人语声。
萧野右手握着一根被削干净的树干,大步朝府衙内走来,谈秋与姜北慕起身迎了上去,萧野将树干朝地上一扔,发出咣当一声响。
符鹤捧着医箱缀在后头也跟了进来,萧野丢下树干后,便抬起左手在右手手腕上轻搓一阵,随后指腹捻着薄薄一层皮肤似的东西一扯,一个薄如蝉翼的手套便自他右手之上扯了下来,随意扔在一旁。
“他们呢?”姜北慕问道。
“都在后头。”萧野抬手拇指指了指身后,众人又等了片刻,那张家之人与衙役才姗姗来迟。
谈秋只看一眼那张家妇人的脸色便知晓了答案,事情果然如他所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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