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琢玉郎
“你确定是他了么?”周章意有所指,目光落在姜北慕那不辩喜怒的脸上。
姜北慕这次沉默的时间愈发长久,狂风呼啸而过,将庭内绿树打落叶片,裹卷着雨点吹入廊内。
周章肩膀被打湿,却浑然不觉,依旧这么定定地看着姜北慕,仿佛在等什么军令一般。
良久,姜北慕才长叹一声,“我也不知道,就这么看罢。”
周章得了这回答,蓦地嗤笑一声,仿佛不屑一顾,“我的大将军啊,你领兵打仗,我周章服你,甚至愿意把命都押你身上,因为我知道你不会拿弟兄们的性命作赌。”
“这么些年下来,你把我周章的脾性摸了个透彻,相反,我也将你看了明白。”
姜北慕神色平淡,任由周章出言讥讽,却不回一句。
“那小孩儿老觉得他配不上你,怕你看不上他,都自卑地快要钻牛角尖了。”周章说话间,随意伸手一指那房门。
姜北慕知晓周章口中的人就是谈秋,周章所言,他也早就看出来了。
“但我觉得,你也挺不是个东西的。”周章收敛了一贯漫不经心的论调,开口道:“多年前,打了一个败仗,就这么灰溜溜地跑了,娶了个媳妇也没能看住,让人给跑了,就留了个儿子。”
“辗转离开边塞,来这里做生意,忙到连孩子也不想管,随意找个奶娘就丢那里了。”
“姜北慕。”
“将军,丈夫还有父亲,这几种身份,你做的都挺失败的。”周章这番话说的极为不给面子,甚至于有些恶毒,“你知道那小孩儿对你有意思,也不说拒绝,就这么钓着人家,时不时给点好处,好让人更加死心塌地,就连我都有些看不懂了。”
周章“嘶”了一声,“姜北慕,你到底是要什么东西呢?”
姜北慕沉默不言,仿若一个石像般定定站在原地,周章这番话好似压根没激起他心中的波澜,更遑论激怒他了。
“从前的事情,我没资格劝,也劝不了你。”周章眉头蹙起,深深叹了口气,“但现在,你要是还将我当兄弟,你就听我一句,如果你不喜欢那小孩儿,你就趁着现在这机会,帮人把记忆找回来,把人给送回去。”
“你要是对他有意思,那你就好好跟人家说开了。”
姜北慕高大的背影就这么静静立在原地,仿若沉浸在另外一个世界之中,周章见其模样,也无他法,只得暗叹一声,多年来积聚起来的怨气虽发泄了出来,却并未得到任何回应,姜北慕自从离开了京城,便仿佛被人抽去了魂魄一般。
这么浑浑噩噩地过日子,当年的意气风发早已如云烟消散。
“事情没这么简单。”姜北慕回道,周章闻言登时嗤之以鼻,笑了一声没有回答。
“麻烦你替我去传个信,请那石家的当家再来一趟。”姜北慕转过身,对着周章客气道,“我想与她当面谈谈。”
“从前你可从来不会对我说请这个字。”周章深吸一口气,丢下这句话便转身朝外间走去。
大雨稍歇,院内枯枝残叶遍地,檐廊上雨珠如串滴落,姜北慕对着庭院怔怔出了会儿神,才迈开步子朝院外走去。
谈秋是被一阵冷风吹醒的。
屋内炭火盆早已熄灭,唯有些许余温,房门被推开,冷风灌入,瞬间便将那股温热给驱散。
谈秋睁开眼,屋内还有些许光亮,透过那床帏间的薄纱,谈秋隐约能看见一道曼妙倩影,正缓步向他的方向走来。
“谁在那里?”谈秋瞬间清醒,来人不是姜北慕,而且招呼也不打一声就闯了进来,实在是很难不令人多想。
谈秋话音一出,那道人影便停下了脚步,站在帘幔之外,仿佛在打量着床帏里的人。
谈秋坐起身来,将被褥盖到脖颈处。
“谁?有什么事。”
对方并未回话,只这么静静地看着谈秋,仿佛野兽在暗处窥视自己的猎物一般。
看身影明明是个女子,谈秋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心底涌起一股后怕。
“是我,我来找老爷,老爷在么?”
帘幔外的那道人影终是开了口,只是说话间却不断朝内走来,语调轻缓,谈秋却立刻反应了过来,这声音,正是那宴会之上献舞的白衣女子!
碧翠亭的当家曾说这白衣女子会巫蛊之术……
谈秋还未反应过来,便见一只白若美玉的手掀开了帘幔,女子走了进来。
“老爷不在?”
女子四下打量一番,神态从容,好似在看什么新奇玩意一般。
谈秋下意识觉得这女子不好惹,加之那美妇的一番话,心下直打突,没有正面回答,防备道:“你进来做什么?一个女子大白天闯入一个男人的房间,这不好吧?”
女子被谈秋这番话逗笑了,施施然在床边落座,一双美眸弯成新月,看着谈秋轻轻道:“你就是姜北慕的夫人?”
言罢,女子上下打量一番,好奇道,“是个男人?”
谈秋绷着身子,没有回话,心道你是第一个这么认为的,但是你看起来不像好人。
“我有一个新的法子,那样更精彩。”女子沉吟片刻,忽而露出一抹怪异且渗人的笑容,言罢便伸出那涂着丹蔻的手,葱白指尖缓缓朝谈秋伸去。
谈秋瞪大了眼,只能看到那女子的手不断放大,直到自己脖颈处传来一阵冰凉,犹如被蛇盘缚上一般,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
谈秋猛地反应过来,昨晚看见的那女子,十指上好像没有涂丹蔻。
呼救的话语卡在喉口处戛然而止,紧接着谈秋便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第80章 哪个更好看
留香庭院内,回廊临水而建,此刻雨停风霁,天空露出一抹霞光,映照在池水之上,泛起粼粼轻波。
姜北慕坐在亭中,三面环水,石桌上摆着一份茶具,清风撩起他颊畔青丝,显出他深沉的眼。
忽而,眸光微动,看向回廊处。
一名女子身着脂红长裙,面露喜色,快步自廊外走来,许是得了消息后便匆忙赶来,此刻女子鬓边青丝微散,颊腮畔的胭脂都有些晕染,还未及补。
姜北慕扫了一眼这女子,便朝回廊看去,不见周章身影。
“姜兄唤我来,可是有什么事情要商量?”
女子喘匀了气,伸手轻轻扯了扯衣衫,整理姿态。
姜北慕嗯了一声,抬手将另外一个杯子倒满茶水,对女子道:“先坐下,有个事情想向你了解一番。”
女子微微一笑,看了眼那被姜北慕推到她面前的茶盏,怡然落座,也不多问便先垂首小抿一口清茶。
姜北慕没有多言,女子上来不待他说明便先一步喝了这茶,显然是打算向自己“示好”,以表愿意配合来换取铺子的资源了。
“姜兄想知道什么?只要是小女子知道的,自当知无不言。”
姜北慕观其气色打扮,怎么也不像是丧夫不久,甚至连脂红色的衣裳也穿戴上了,加上她那个山匪姘头,也不知那石老爷的死与她有几分关系。
不过旁人家事,姜北慕并不关心。
若不是因为谈秋,她私下里或许连迈入姜家大门的机会也没有,更遑论与姜北慕面谈了。
“我想知道谈秋的身世。”
姜北慕淡淡道。
美妇毫不意外,仿佛早有此一料,闻言笑道:“今晨还见了他呢,只不过他好像心情不太好,他没和你说么?”
姜北慕搭在石桌上的指尖轻敲几下桌面发出嗒嗒声,好似有些不耐烦。
“我要听的,是全部,你可以仔细回忆一下再说。”
美妇眨了眨眼,心中微动,姜北慕这意思就是让她说实话,否则接下来的事也不用谈了。
她连着被谈秋甩脸色,若不是看中了谈秋身后的铺子,她哪会这么好脾气。
美妇微微思量些许,道:“他的确是被我从烟柳阁里买回来的,不怕姜兄笑话,我那老爷近日来染上了龙阳之好,一个劲往那烟花之地跑,谈秋就是他有一次从烟柳阁回来后让我去将人领回来的。”
姜北慕指尖轻点桌面,闻言略微颔首,目光落在池面之上。
美妇继续道:“不过他性子也怪烈的,被我买回去后,硬是两天不吃饭,也不愿意伺候老爷,当时可没少被老爷打,真是……”
美妇言罢,目光瞧瞧看向姜北慕,见其并无太大情绪起伏,这才无不惋惜道:“我总不能看着他被打死罢?只能劝着老爷让他下手轻着些,大不了将人关禁闭罢了,没必要动手。”
“毕竟人家不乐意跟你,你还能强迫不成?”
姜北慕沉吟不语,脑海中则回忆起了谈秋当日清醒后直接撞柱寻死的模样。
看来当时他是以为自己也是要折辱他。
之后的事情不用女人说,姜北慕也能猜个大概,谈秋被送到姜府,其中必然也有这女人的手笔。
“他当日为何会被喂了药。”姜北慕打断了女人的话,直白问道。
女人闻言稍稍一顿,旋即面不改色笑道:“或许是老爷喂的,或许是误吃了什么。”
“你知道的,男人后院里莺莺燕燕一多,总会有那么几个不安分的,想着往上爬。”
“再说了。”女子微微一笑,抬手慢条斯理地抚过鬓发间垂落的步摇玉穗,“现在他不是过的挺好的么?在姜府吃喝不愁,甚至什么都不用做就能白得一个铺子,光这一点,就能把他从前受的苦给补回来了,不是么?”
“受的苦难是无法被补偿的。”姜北慕起身,将手中的茶盅反盖在桌面之上,池边亭下覆盖着一层土黄色的枯叶,檐角水珠滴落,打破了池面的平静,将枯叶荡开随水波飘远,“伤口愈合了,伤疤依旧在。”
女人静静望着姜北慕,一时摸不准主意,不好说什么。
“日后,谈秋定然还会去寻你,届时你该怎么和他说,不用我多提醒。”姜北慕终于将目光从池面拉回,波澜不惊,落在那女子脸上。
女子心领神会,也不急着答话,反问道:“姜兄知道,无利不起早,我今日冒着这么大的雨,来来回回跑了两趟……”
“我会去查明当日真相,若与你所言不差,铺子的事情你大可放心,会有人上门去与你商谈,时候不早,不送了。”
姜北慕简单撂下这番话,也不顾那女人怎么想,便越过长亭,自小径离开。
女子坐在原地,垂眸凝思片刻,这才沿着来时的路离开了。
另一边。
“噼啪”轻响,似是柴火燃烧发出的爆裂声响,裹挟着热浪席卷而来。
谈秋意识渐渐复苏,眼前的景象自模糊逐渐变得清晰了起来,入目即是一张极为完好的白虎皮,悬挂于床铺对面,极尽奢靡,屋内暖香阵阵,身上覆盖着薄薄一层被褥,十分轻巧且暖和,床幔曳垂于地,缀着点点珍珠与晶石。
这间屋子的主人一定十分有钱。
谈秋这般心道,随后记忆逐渐回笼,只隐约记得自己最后一眼是看到那女人朝自己伸出手……
谈秋忽的一个激灵,察觉到自己并未被捆缚住后便欲起身下床,只是刚坐起来,耳畔便传来一道悦耳的嗓音。
“醒了?我的屋子怎么样?喜不喜欢?”
谈秋朝那声源看去,只见那白衣女子披散着头发,一身松垮衣衫,露出领口胸脯间大片白腻肌肤,赤足踩在屋内地毯之上,正笑着朝床边走来。
谈秋下意识将目光从那女子身上挪开,却忽的想到,上次见这女人,她好像没这么高……?
联系起昏迷前看到的那涂了丹蔻的手指,谈秋浑身一震,心道不会又是什么刺客里的双胞胎吧?
“我暂时不会动你,只要你乖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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