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秃子小贰
好在理智战胜了冲动,最终还是坚持往前爬,长长的铁链终于被他爬到顶端,跃上了对面石台。
这边有了山壁的阻挡,不会再有弓箭,他站稳后便往对面望,看见那些士兵也躲过了一波箭雨,正取下头顶的盾牌。
洛白对他们挥动爪子以示告别,却看见一名军官模样的人对着他大喊起来。
虽然隔得不是太远,但深涧中风大,声音传不到对岸便被吹走,于是那军官捡起地上一根铁链,做出一个抛掷的动作,再用手指着洛白。
洛白:???
那军官再次虚虚抛掷手中铁链,完成这个动作后,继续用手指着他。
洛白:……
洛白疑惑这是不是个打招呼的动作,便也假意抛掷,再伸出爪子指向那名军官。
军官大幅度摇头,脸上显出焦急,洛白看出他一定是有什么着紧事,但那些动作他真的看不懂,便一脸茫然地站着。
他见军官在和身旁的士兵说话,寻思应该不会再叫他了,正准备掉头离开,却见那士兵突然俯下身,以手撑地走了几步。而旁边的人飞快脱掉外层衣袍,卷成个包袱背在他背上。
那士兵的动作惟妙惟肖,洛白一下就看出来,这模仿的是豹子,再加上那个包袱,明显就是他自己,眼睛不由亮了。
军官将手中铁链对士兵抛去,他接住铁链,再作势拴到旁边一人扶住的铁桩上。
洛白转头看身旁,看见石台一侧有个嵌入的铁桩,终于恍然大悟,对面的人是想将铁链扔过来,让他接住后,固定在这个铁桩上。
“我们在这里比划了半天,它能搞明白吗?”那名装豹的士兵直起身,忐忑地问。
林校尉道:“一定能,那些禁卫说它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能吟诗作赋还会算筹。”
士兵们倒抽了口冷气,看向对面那只小豹的眼神多了几分崇敬。
洛白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传得神乎其神,他直起身,朝对面的人拍了拍胸脯,示意自己明白了,再将爪子伸向林校尉,往上勾了勾。
“嘶……它果然明白了,在叫咱们扔过去。”
士兵中那名臂力最强的人拿住铁链,几名士兵手持盾牌将他围在中间,一起向着悬崖旁推进。待到距离合适后,那士兵也不耽搁,让其他士兵扯住铁链一端,伴随着一声怒吼,将手中挽成团的铁链对着对面抛去。
铁链在空中抖散,如同一条长蛇般,飞向对面的洛白。
洛白眼睛紧盯着前方,在那条铁链飞至自己上空时,猛地一个跃起,双爪嵌入到铁链中的孔洞,再牢牢抱住落在地面。
“成功了!”对面士兵开始欢呼,但紧接着又屏息凝神注视着小豹的动作。
一名士兵眼睛看着洛白,却用手肘撞撞身旁的同伴,有些忐忑地问:“你说小豹会知道将铁链挂进铁桩上的搭扣吗?”
同伴正看得入神,都顾不上去擦冻出来的鼻涕,只道:“怎么不会?你是看不起谁呢?没听见林校尉说那是陛下的御豹,能吟诗作赋,出口成章,明年还要参加科举吗?”
已经被参加明年科举的洛白,抱着铁链一端拖到了铁桩旁,琢磨着该怎么绑上去。
他看见铁桩上有个搭扣,哥哥寝殿墙上曾经也有这么一个,当小坏作乱时,他便会用铁链扣住手腕,另一端就挂在搭扣上。
洛白按开搭扣开关,在听到咔哒一声响后,将那铁链穿在里面,再双爪往下一按,开关闭合,铁链被牢牢锁住。
“神豹,果然是神豹。”在士兵们的欢呼声中,林校尉兴奋得涨红了脸,很费力才能完整吐出这句话。
有了两条铁链,才能搭桥板,让大军顺利通过。可他们仅仅是拉上一条铁链,就已经折损了很多人。而这一条铁链如此轻松的拉好,叫他怎么能不激动?
洛白瞧着对面的人如此高兴,全部对着他欢呼,若是平常的话,一定会飘飘然,对着他们扭屁股。但他现在担忧着哥哥的安危,只对他们挥了挥爪子,便开始整理自己。
他将有些松散的包袱重新系紧,再把腰侧的稻草往肚皮处挪了几束——刚才在铁链上把肚皮处的稻草蹭掉了,但他知道肚皮是不能受凉的——便转身往后面走去。
走过这个不大的石台,后面便是一条被积雪填埋住的通道,两边皆是陡峭的山壁,这便是去往津度城的必经之路,一线天乌鸦口。
洛白走到那被积雪一直堆到顶的通道前,开始试着往上爬,可那些积雪太松软,他还没爬上两步就往下滑,一屁股坐在了雪堆里。
小豹钻出雪堆,甩干净头脸上的雪沫,开始打量两边的山壁。
这山壁垂直得如同斧凿刀削,根本没有可攀爬的点,且非常坚硬,他用爪子用力挠下去,也只留下了几道浅浅的划痕。
不过好在山壁上挂着很多枯藤,可以想见若是春时,这满山该是多么苍翠浓绿。
洛白盯准了离自己最近的那根藤,猛地往上跃起抓住,在空中来回摇晃了几下。枯藤发出几声似断非断的咔嚓声,终于顽强撑住,将洛白挂在了山壁上。
若有人想借助这枯藤爬上山,必定是不可能,但洛白此时是一只小豹,体重轻,刚好在枯藤的可承受范围内。而且这山壁上枯藤众多,他便从一根荡去另一根,慢慢往山顶爬去。
只要翻过这座山,就可以去津度城了。
这山崖虽然陡峭,却并不是太高,且上半部分的枯藤更多,密密麻麻长在在山壁上,他不用再荡来荡去,可以飞快往上爬行,不一会儿就快到顶上。
就在这时,他听到头顶传来对话声,那些话语很奇怪,叽里咕噜的像是嘴里含了块萝卜,让他听不懂,但紧接着从头顶飞下去的箭矢让他明白了,他们就是对着下方射箭的达格尔人。
洛白不敢继续往上爬,就挂在了山壁上。
他自认自己是只大胤豹,如果贸贸然爬上去,会被当场射成蜂窝豹,并没想到在人的眼里,豹并不会被分成大胤豹或是达格尔豹。
又是一阵箭雨落下,他能看见对面山壁下方的士兵,立即张开了盾牌,并迅速在那铁链上铺桥板,已经铺了一小半。
可这时,他听见头顶上方传来轰隆隆的声音,像是有什么沉重的车轱辘在移动。
轰隆一声地动山摇,洛白头上投下一片阴影,他倏地仰头,看见一块巨石在天空划出一道弧形,再直直往下坠落,砸向那正在铺设中的铁索桥。
那桥上还有士兵,有些举着盾牌,有些正在铺木板,洛白眼瞧着巨石飞向他们,嗷地大叫了一声。
士兵们也发现了巨石,慌忙后退,可怎么赶得上巨石坠落的速度?转瞬那石块就砸上了铁索桥,刚铺好的桥板被砸得四分五裂坠入断崖,同时有几名来不及后退的也跟着坠崖。
下方一片混乱,巨石顺着山壁继续往深渊滚落,发出震耳欲聋的碰撞声,山上的积雪都在簌簌震颤,似乎就要塌陷。而达格尔人却趁这机会举起手中弓箭,就要对准下方那些丢失了盾牌,且来不及后撤的士兵。
达格尔小队长站在山顶,抬起手臂便要喝令放箭,却觉眼前一花,有团白花花的东西,突然从他脚底的山崖边冲天而出。
第77章 救命的稻草
猝不及防下, 达格尔队长仅仅愣怔了半瞬,就觉视野一黑,同时两行热流从眼角淌出, 接着才感觉到锥心的剧痛, 一声惨嚎。
身旁也有几名达格尔人发出惨叫,皆是捂住眼睛,从指缝间溢出汩汩鲜血,有人用手指着在空中一团翻腾的不明物体, 用达格尔语惊慌叫喊着。
洛白一连抓挠了七八个人的眼睛,见他们乱成一团,没有再对着下方射箭, 便也不停留, 倏地从一人头顶飞跃向旁边雪地, 再飞快冲入树林。
因为他全身裹着稻草, 背上还背着包袱, 让那些达格尔人看不出究竟是个什么。
他们想起那些关于山神精怪的故事, 一时心中大骇, 待将那些受伤的人扶到一边去后, 便有几人跪在了崖边,双手向天张开, 对着前方深渊念念有词。
洛白躲在一棵被积雪压弯的大树后,不时偷偷探出脑袋向后张望。
他看见一名强壮凶悍的独辫子男人, 将那几名跪在崖边的人踢翻在地上, 再愤怒地叫喊。
那些人明显很畏惧他, 便又重新集合, 一些人举起手中弓箭, 一些人集力将块巨石推上了一辆奇怪的车上。
等巨石装好在投石车上, 独辫子男人举起手,高声喊出了口令,巨石又要对着悬崖下方投掷。
可就在这时,投石车上的人指着树林方向发出惊叫,其他人顺着看去,看见那团怪模怪样的山精又对着他们冲了过来。
达格尔人宁来笃信神灵,此时再见到洛白,有几人也不顾那独辫子男人,立即便对着洛白跪下,嘴里大声念诵着经词。
洛白看见他们的举动也顿了下,意识到这是在向他求饶,便转头对着其他人扑去。
有些人并不在乎这个怪模怪样的东西,但恐惧这种情绪会传染,眼见大家都在躲,便也往后退,于是所有人都乱了,开始狼狈逃窜,独辫子男人拼命怒吼也没有用。
洛白在人群里左冲右突,时不时跃起来挠一爪子,又有一些达格尔人惨叫着跪在地上。他正在威风时,一个没留神,突然就四脚离地,被人一把掐着脖子拎了起来。
洛白条件反射地就要转头咬,可脖子被掐得很紧,脑袋转不过去,同时身上的包袱也被一只手粗暴地扯了扔在雪地上。
当那只手去扯洛白身上捆着的稻草束时,他不顾脖子被掐得生疼,开始拼命挣扎。
稻草束不能被扯掉,不然他会和那些冻死的虎豹一样,冻死在这乌鸦口的山顶上。他还没有去救哥哥,他不能被冻死。
可他就算凶悍,也只是一只小豹,拼命挣扎和身后的人也存在力量悬殊,很快身上缠着的稻草束就被剥了个精光。
独辫子男人用手掐着扑腾不休的小豹,举在空中给其他人看,嘴里咕噜说了一串,大抵就是这根本不是什么山精,而是一只野豹。
洛白在感受到最后一束稻草离开自己身体时,心头除了陡然涌上对于死亡的恐惧,还有不能去救哥哥的愤怒和绝望。小豹开始发出惨烈的嚎叫,不顾被掐着脖子的痛苦,拼命挣扎扭动,在独辫子男人再也握不住他松开手时,一个转头狠狠咬上的身后人的手臂。
他这口用尽了全力,牙齿透过厚厚的皮裘,嵌入了手臂肌肤,瞬间就尝到了鲜血的味道。
洛白满心都是绝望,他一边甩着头撕咬,一边发出凶狠的吼叫。
为什么要剥掉我的稻草?哪怕你等我救了哥哥再剥掉也好。
独辫子男人显然没料到,自己在剥掉小豹稻草后,那整只豹都疯狂起来,就像剥掉的不是一层稻草,而是它的皮肉。在被咬上手臂的瞬间,他吃痛地惨叫一声,接着就甩动手臂,想要将小豹给甩下来。
可洛白此时已经红了眼,哪怕被甩得在空中上下晃荡,也没有松嘴,直到一名手下见势不妙,用刀背猛击向了小豹头顶。
洛白顿时脑中一空,耳朵嗡鸣,下意识松开嘴,跌落在了雪地上。
他甩了甩昏沉的头,从地上爬了起来,四只爪子有些站不稳,趔趄了几步。他模糊的视野里,看见那独辫子男人正捂着淌血的手臂,对着他愤怒咆哮,接着就冲前一步,对着他一脚踢来。
小豹被踢得飞了出去,撞在了一棵树上,再跌落在树下的积雪里。
洛白度过那一阵剧痛后,努力想再爬起来,可他四只爪子有些不听使唤,勉强撑起身体,又摔倒在了雪地上。
他侧头看着不远处的独辫子男人,看着他满脸狰狞地朝着自己走来,鼻头接触到冰冷的积雪,心里也没了对死亡的恐惧,只剩下不甘。
哥哥遇到了危险,可他没有能护在他身前,像他曾经对自己做的那样,用后背堵住洞口,给对方留下那块安全的空间。
洛白一动不动地躺着,看着独辫子男人越走越近,感受着身下雪地的冰凉,突然就心灰意冷,没有了再爬起来打架或者逃走的想法。
就算现在逃走,也找不到稻草了吧……
其他人又集中在投石车前,往下砸了一块巨石,而那几名被洛白抓掉眼珠的人也在嘶嚎,让独辫子男人给他们报仇。
独辫子男人缓缓拔出腰间的弯刀,向着那只躺在雪地上奄奄一息的小豹靠近,想着待到杀掉它后,便剥下那张皮,给自己的情人做一条围脖。
洛白也看着他,心想要不再咬他一口,不然就这样死掉太亏了,必须得咬上一口,就对着他脖子咬。
可那满脸狰狞的男人,突然停下脚步,眼睛越过他看向后方,露出了一种奇怪的表情。
洛白心里一动,正要趁这个机会发动攻击,就听见了箭矢破空声。而那独辫子男人身体一颤,胸膛上扑扑没入了几支箭羽,尾端还发着颤。
紧接着便是数支箭矢飞来,那些开始对着下方射箭的达格尔人,顿时数人中箭,剩下的人刚拔出刀剑,便有一些人影对着他们扑来,瞬间战在了一起。
洛白还没对眼前的一幕回过神,便感觉到头顶罩上了一片阴影,接着被一双大掌托起,拢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他察觉到这怀抱如此熟悉,鼻端也嗅闻到让他朝思暮想的好闻味道,包括那抱着他的姿势,都是如此契合,和以前的每一次拥抱完全相同。
洛白倏地扬起脸,对上了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眸。那眸子灿若晨星,既有着和他相同的欣喜和不敢置信,也有着浓浓的疼惜。
小豹张了张嘴,发出一声低低的呜鸣,接着大颗大颗的泪水涌出,渗进了脸上本就乱糟糟的白毛里。
楚予昭也红了眼睛,却没有说什么,只和他对视着,用有些颤抖的手指点了下他的黑鼻头,就像以前经常做的那样。
洛白张了下嘴,作势要去咬那手指,一边流泪,一边又咧嘴笑起来。
旁边突然劈来一把弯刀,楚予昭头也不侧地抬起枫雪刀,锵一声响后再顺势递出,刀锋没入对方胸口,再□□收刀。
整个过程里,他看也没看那名达格尔人一眼,只专注地看着洛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