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秃子小贰
楚予昭道:“我明白,我会派人将元福接来。不过你放心,元福深知在宫中的生存之道,这些天肯定没事的。”
药膏上好,成公公抱了一堆干稻草进来,洛白看见那堆稻草眼睛都亮了,从楚予昭怀里倏地坐直了身体。
成公公将稻草放在软塌前的小桌上,洛白便伸爪拿了一束,作势要往肚皮上绑。
楚予昭看着他将稻草在肚皮上铺开,道:“你这样不方便,也不好看,反正只要身上有稻草就没事,我给你想个办法吧。”
片刻后,西院一间屋子的房门打开,跑出来一只毛发蓬松,圆滚滚的白色小豹。
月光下,院子里的积雪反着柔光,也将小豹的皮毛照得缎子似的。他在院中撒欢地跑了一圈,又冲至中间那棵大树下,拉长身体,用爪子在树干上抓挠。
小豹颈子上套着一个棕黄色的圈,倘若细看的话,会发现那是用稻草编成的。不过远远看着倒也别致,像是项圈一类的饰物。
洛白挠了阵树干,转头看向房门口,只见楚予昭正负手站在那里,黑发披散,袍袖翩翩,身后烛火给他高大挺拔的身形镀上了一层光晕,削减了他身上的攻击性和威严,那冷凝的眉眼里只一片柔和缱绻。
小豹立即便小跑过去,楚予昭俯身将他抱在怀里。周围很安静,只听见雪落时簌簌声响。洛白将头靠在他肩窝,感受着那处肌肤的温热,内心既幸福又安宁。
用过晚饭,楚予昭在正厅和几名将领议事,屋内的炭火烧得很旺,洛白就趴在他身旁的虎皮上,半眯着眼打盹,时不时听上那么一耳朵。他们的话题虽然无趣,但能这样贴着哥哥,还是不错的。
一名将领起身对着书案后的楚予昭道:“微臣以为,现在我们要按兵不动,调养生息,宁作就先让达格尔拿着。马上进入边境最冷的那几天,达格尔人决计不会出兵,我们的重心要放在楚琫那边,早日把京城夺回来。等到春季转暖时,再来对付达格尔不迟。”
“这样不行。”洪涛也起身道:“只要我们一走,津度必丢,边境其他几城也会成为达格尔的囊中物。”
“等将楚琫那些反贼拿下,再打回边境不就行了?”
“那边境的百姓呢?宁作被屠城的事情你忘了吗?”洪涛怒声道。
一语既出,那位将领顿时卡了壳,屋内没有谁再出声。
楚予昭很久没说话了,只用手一下下抚着洛白的头,不时挠下他的脖颈,这时才平淡地开口:“朕已经有了决定,不光要对达格尔进兵,而且不会等,速战速决,趁他们还没回神,明日便进攻,把宁作拿回来。”
“明日?”这次就连洪涛都有些惊诧,“士兵们不修整几日吗?”
楚予昭看向他们,一扫刚才微闭着眼的慵懒模样,眼神凌厉,神情冷肃:“我们在修整,达格尔人同时也在修整,他们自小在酷寒环境中长大,而我们的兵好多都是南方人,等到适应这天气还得花上一段时间。达格尔人这次各大部族联手,足足十余万人,他们占了天时地利各种优势,再让他们修整,那这个仗更不好打,且耗时长,折损大。他们肯定认为我们要修整上一段时间,那就必须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明日就全军攻打宁作。”
“京城的事放在一边,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要将达格尔人彻底赶出边境,还给边境十年太平。”
楚予昭字字清晰,落地有声,屋内所有将士立起身,包括那名想打回京城的统领都高声应道:“谨遵陛下命令。”
等所有人退出屋子,楚予昭也仰躺在那张虎皮上,脑袋枕着洛白的肚皮,闭上眼睛道:“明天我要带兵去打宁作,估计下午才会回来。听说城里有不少有意思的玩意儿,让成寿带着你好好逛逛。”
洛白一听这话就不依了,翻起身在楚予昭身旁坐好,楚予昭的脑袋滑到虎皮上,便也睁开眼看着他。
嗷……
我肯定要跟着你去的,不然我不放心。
“我就是打个仗便回来,顶多一日,带着你不方便,何况你也不会骑马,怎么去?”
洛白指了指他胸口,示意他可以像今天这样将自己绑着。
“那太碍手碍脚了,不光要杀敌,还要顾及着你,不行的。”楚予昭摇头。
嗷……
好哥哥让我去嘛,求求你了。
洛白两只爪子合拢在胸前拱手,双眼全是哀求。
“不行不行,这事没有商量的余地。”
楚予昭双手枕在脑后,见洛白气呼呼地侧着头,便用膝盖碰了碰他。洛白本就坐得不稳,这下被碰得在虎皮上翻了个滚,爬起来后坐好,继续生气地看着旁边。
“怎么了?耍性子了?”楚予昭再次用膝盖碰他,被洛白一爪子拍来,拍得啪一声。
楚予昭平时什么都顺着他,这次见他生气也没有松口,只闭上眼静静躺着,不再说话。
洛白又慢慢转回头,看向楚予昭,见他灯火下的脸依旧那么好看,却明显带着疲态,眉心也有一道深深的沟壑,突然就不那么生气了。
是啊,哥哥怎么带他去呢?他是小白的话便没法骑马,绑在哥哥胸前会干扰他杀敌,可他若变成洛白,马倒是会骑了,又没有办法帮他打架。
何况哥哥现在也不知道他是洛白啊……
洛白心里一动,突然冒出个想法。他凑近楚予昭盯了片刻,见他呼吸平稳绵长,也没有睁眼,像是睡着了一般,便蹑手蹑脚出了屋。
后院此时一片安静,只有马厩里的几匹马在慢慢咀嚼着干草,一只小豹鬼鬼祟祟地出现在马厩旁,左右打量一番后没见着人,便跳上横栏,双爪灵活地解开了一根缰绳,用牙齿咬着往马厩外拖。
可那马儿分明不想搭理他,也不愿意出马厩,只挣着不动,四蹄稳稳扎在地面。
洛白和它较劲,咬着缰绳倒退,可僵持了老半天,也没将那马儿拖动。
“哎,你看那边。”
“怎么?”
“神豹。你看神豹它想干嘛?”
院墙外的树枝上,一名值夜的禁卫碰了碰身旁的人。
那人闻言看去,观察片刻后嘶了一声:“看这样子,它是想骑马啊。”
“可它牵不走啊,帮一下吧。”
一道轻微的破空声后,一颗石子落在马屁股上,那马儿吃痛,脚下一松,便被小豹给拖出了马厩。
洛白咬着缰绳,将那匹马带出了院子,上了大街,今天楚予昭带着他进城时,曾在前面看见过一块空地,便带着马儿往那处走。
到了空地,他瞧瞧左右没人,便颠颠地绕到马儿身旁,跃跃欲试地搓了搓两只前爪,咬着缰绳往上一跃,扑到了马背上。
乖马儿别动,让我骑骑,我学会骑马后,就能帮着哥哥打仗。
第80章 小豹上战场
小豹在马背上艰难地调整着坐姿, 先是将两条后腿岔开,却发现他的腿太短,根本无法让他横跨在马背两旁, 便又改为横趴着, 将身体拉长搭在马背上。
但这样一来,别说可以驾马了,前面的路都见不着,而且让他想起在皇家猎场时, 见过有人将猎物横在马背上,那些猎物好像就是这个姿势。
洛白在马背上来回调整,马儿从来没有遇见过这样的骑手, 搞不明白他的意图, 也有些不耐烦地动了动蹄子, 从鼻孔里喷出呼呼热气。
他最后采取了一个和马背保持同一方向的趴姿, 两只前爪牢牢抓住马鞍的前端, 两只后爪也抠紧了马鞍后沿, 头一甩, 牙齿扯动缰绳, 马儿就跑了起来。
洛白死死抓紧马鞍,在空地上小跑着圈儿, 虽然颠得有些难受,但好在也能固定在马背上。
哈!我能骑马了, 我能和哥哥一起去了, 我可以不干扰他, 成为他的麻烦了。
洛白心里刚冒出股狂喜, 就察觉到了不妙。
马儿越跑越快, 马背也更加剧烈的上下颠簸。他用上最大的劲儿, 四只爪子死死抠紧马鞍,可身体也惊险地左右摇晃,最后终于被颠了下去,啪嗒一声嵌入了厚厚的积雪里。
洛白被摔得七荤八素,慢吞吞坐起身,甩了甩满是雪沫的脑袋,看着那匹还在奔跑的马,又爬了起来。
小豹等马跑到身边时,一个用力跃起,再次回到了马背上,四只爪子抠着身下的马鞍。
嗷!
啪嗒!
又被摔在了雪地里。
这次他摔得不轻,撑着雪地坐了好一阵才翻起身,继续往马背上扑。
空地旁的阴影里,一直立着一道高大的身形。楚予昭也不知道站在那儿看了多久,眼神复杂,脸上说不清是什么表情,肩头上都罩上了一层雪,像是尊一动不动的雕塑。
只是在洛白每次坠马时,垂在袍边的手会那么颤一下。
终于在一个急转弯时,从马背上嗖地飞出去了一团黑影,在夜空中划出了一道长长的弧线。
天地颠倒,洛白这次做好了被重重摔下地的准备,没想到尚在半空中,便被一双有力的臂膀接住,跌入一个坚实却熟悉的怀抱。
当对上楚予昭那双漆黑幽深的眼眸后,洛白顿时僵住不敢动了。
那匹马还在转着圈狂奔,楚予昭也不管它,只将洛白举在面前,一人一豹就这样四目相对。
“非去不可吗?”楚予昭问。
他的表情很严肃,声音也很冷硬。
洛白点了下头。
非去不可。
我不会让你一个人面临危险。
“可是很危险。”楚予昭终于没有找其他理由,而是说了实话,“超出你想象的危险,也许都不能平安回来。”
洛白看着他的眼睛,伸出了一只爪子,轻轻按上了他的胸口,感受到那有力的心跳后,又收回爪子,按上了自己胸口。
如果你那儿不会再跳动,那我这里也不会再跳动了。
停住的大雪再次纷纷扬扬飘落,有一片落在小豹眼睫上,瞬间又化为水珠,像是一滴欲坠未坠的泪水。
楚予昭看出了他无声而坚定的誓言,终于叹了口气,将小豹拢入怀中,闭上眼埋在他头顶,低低地道:“那就一起吧。”
他就这样抱着小豹站在雪中,抱得很紧,洛白被他勒得险些喘不过气。好不容易才将头挣出来,搁在他肩上,看着那马儿还在绕着圈跑,露出了一个微笑。
第二天尚未破晓,晨星还挂在天空里,大军便开拔,浩浩荡荡地去往宁作。
楚予昭一身戎装黑铠地骑马奔在最前,后面紧跟着几百禁卫。他腰佩枫雪刀,骑下战马也披甲着铠,甚是气势威猛,只是身后却背了个竹篓,有些不伦不类,让浑身气势大打了一个折扣。
一只毛茸茸的小豹站在竹篓里,两只爪子扶着楚予昭肩头,被风吹得半眯起眼,也不妨碍他一脸的兴奋和激动。
这是成公公找来的个竹篓,刚好可以将洛白装在里面,篓口宽大,也不妨碍他自由进出。
小豹不时会伸出一只爪子,握成圆圆的小拳,只弹出一根短爪,坚定地指着正前方。
嗷!
给我冲!
楚予昭发出一长串大笑,果真扬起马鞭,更快地向前疾驰而去。
天空逐渐亮了起来,左前方出现一座高耸的雪山,楚予昭用马鞭指着那处山峰,大声对洛白道:“看见那座山了吗?叫做楠雅山,也是当地人的圣山,传闻他们信奉的兽神阿穆措,就住在这山上。”
阿穆措?楠雅山?
洛白没听过阿穆措,但觉得楠雅山很熟悉,突然想起在来边境的路上,遇到的那个叫刘四好的老头,就问过他是不是要去楠雅山。
初升朝阳下,静卧着一座披云顶雪的山峰,缥缈雾云中透出种纯粹的白。山峰直耸云霄,雄浑巍峨,冷峻圣洁。
洛白在看见这座山的时候,心里便浮现出一种奇怪的感受,像是脑海深处有什么东西被轻轻触碰,勾出了一声轻响。没有缘由地,心头浮起了某种念头,像是有道声音在轻轻催促,催他靠近那座山。
“怎么了?半晌都没有声音,是不是冷?”
楚予昭的大声询问唤回了呆呆失神的洛白,他这才转回头,用爪子拍了下楚予昭的肩,示意自己并不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