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舒仔
槲乐手上还抓着块淡青色的抹布,胸膛狠狠起伏了几下,美丽的脸泄露煞气,忽得甩了抹布在桌上,冷笑道:“关你屁事,你是小爷我什么人,用得着你来管我吗。”
“……”
“我自是没有资格管你。”玄龙沉默许久。
只是槲乐的身世可怜,他们既有交集,他又这般照顾自己,多少是有些放心不下的。
未见他之前,还以为那是不通灵性的邪祟,才那般大开杀戒,了解之后才知,原也是有苦衷、有因果的。
让他再下手,自然无法忍心。
唯有劝他向善。
为燕鸢,也为槲乐。
“那你说这些做什么?我杀不杀人,修不修善道,跟你有半文钱关系吗?说白了还是为了你那心爱的人族,好完成任务,然后回去继续与他和和美美地过下去,是不是?”
玄龙浓眉微拧:“不是……”
“分明就是!你与我不过萍水相逢,若不是为此,你凭什么为我操那么多心?!”槲乐气得眼角发红,他转身背对玄龙,不愿让他看破自己情绪。
玄龙望着他背影,低声开口:“槲乐,我不想你坠魔道。”
槲乐一怔,眼眶忽得热起来,他明白为何抱着玄龙睡觉的感觉与哥哥不同了,因为与哥哥那是亲情,而与玄龙……他好像喜欢上这条笨龙了。
槲乐吸了吸鼻子,将热意憋回去,没好气道:“哼,别说这些有的没的,有本事你就回去告诉那人族,你没能完成任务,看看他会不会给你好脸色。”
“你若对他没了利用价值,他是将你弃如敝履,还是继续是将你当宝。”
玄龙喉咙发紧,低闷道:“……他不会的。”
槲乐面无表情地转身看他:“会不会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当日下午,玄龙踏上了启程回长安的路。
天上落着暴雨,阴沉如傍晚,玄龙想着槲乐说得话,在空中飞得格外快,目的地是皇城。
那个答案,玄龙是不敢想的,他要亲自去向燕鸢验证,若没了利用价值,他是不是便会舍弃他。
会吗。
应当是不会的吧,毕竟他对他这样好,会抱着他一遍遍说喜欢他,会为他上药,会在临行前为他准备新鲜的鱼饼。
从未有人那般对他过。
若那些好意都是假的…………玄龙下意识的,不愿意再继续想下去了。
去时花了三日,回程只用了一日半,他耗掉了太多灵力,剩下已寥寥无几,得给腹中孩儿留着,玄龙不敢再浪费,连遮雨术都未舍得使,被连下几日的暴雨淋得浑身湿透,到达皇城的时候雨停了,天边有道漂亮的彩虹。
玄龙隐去身形路过浣衣局时,忽得听到几个正在洗衣服的宫女提起了燕鸢,不由落在地上,默默听着。
两个小宫女毫无所觉,只感到面颊上落了阵风。
“诶,你听没听说啊,最近有个番邦国进贡了十多个美儿给皇上,那番邦的王知道皇上喜欢男人,挑得都是骨相比女人的还要美的男人,听说……比皇后娘娘还要好看许多呢。”左边的蓝衣瓜子脸小宫女凑过去与右边的蓝衣圆脸小宫女低声道。
“那又有什么用,皇上与皇后娘娘伉俪情深,约定要一生一世一双人,皇上哪能看上旁人,旁的人啊,在皇上眼中,都是……都是形同虚设。”圆脸小宫女磕磕巴巴地将最近学到的新词用上了,满眼羡慕。
第三十八章 你算什么东西
瓜子脸小宫女边搓衣服边点头,附和道:“说得也是,皇后娘娘病了那么久,皇上仍是贴心地照顾着,日夜陪伴着,未生出旁的旖旎心思,这样我就放心了。”
“皇后娘娘那样好的人,需得得到最好的对待……”
这小宫女原是在宁枝玉身边伺候的,因打碎了燕鸢送给宁枝玉的一个茶盏,惹得燕鸢龙颜大怒,当场便要叫人将她拖下去仗毙,是宁枝玉替她求了情,这才免去一死,从轻发落来了这浣衣局。
虽已不是主仆,但旧日恩情时刻记着,便格外专注宁枝玉的消息。
圆脸小宫女与瓜子脸小宫女身为同僚,关系又好,自然知晓她的过往,见她陷入回忆,便用指尖沾了洗衣盆里的水弹向她的脸,想惹她笑:“别瞎操心了,皇后娘娘过得好着呢,赶紧干活吧,若让管教麽麽听到我们说闲话,仔细打断你的腿。”
瓜子脸小宫女往圆拱门处看了看,未见有人来,这才放下心来,手上沾水朝圆脸小宫女面上弹去,报复了回来,两人嬉笑着打闹了一阵,余光忽得瞥见面前停了双玄黑的长靴,布制的鞋面上湿漉漉的,沾了些许泥浆。
“皇后是何人。”
两宫女抬头看去,只见男人一袭玄袍,身形颀长偏于清瘦,头戴黑纱斗笠,看不清容貌,许是刚经历过一场暴雨,身上滴着水,看起来有些狼狈。
俩人被吓了一跳,这人走路都没有声音的吗?看这服饰不像宫中当差的人……瓜子脸小宫女打量着他,皱眉开口道:“你是何人?为何这般唐突地闯入?”
“我……”玄龙开口,不知如何作答。
正在此时,空中猝不及防地起了阵妖风,将挡住玄龙面容的黑纱吹了起来,宫女借此机会看见了他的脸,但因玄龙及时将黑纱按下,所以宫女们看得并不是很清楚,只寥寥瞧到了他的容貌和绿色的双眸,圆脸小宫女惊得瞪大眼睛。
听说番邦的人长相与大冗人略有不同,那里的人五官更为深邃立体,眼睛的颜色有蓝有绿,这人的眼睛便是绿色的……
瓜子脸小宫女立刻联想到了那些被送进宫的男宠,她对那些人可没好感,那些人都是来争宠的,是让宁枝玉不痛快的存在,她的恩人不痛快了,她自然也不痛快,甩了甩手上的水,站起身上下打量玄龙,冷道:“你就是被番邦进贡给皇上的男宠吧?”
“……”
见玄龙不作答,她就越发确定了,清秀的面容上不加掩饰地流露厌恶:“得不到皇上的宠幸,在宫里乱跑什么?这里是浣衣局,可撞不见皇上的。”
“你呀,就别白费心思了,皇上的龙榻唯有尊贵的皇后睡得,像你这般身份低贱的男宠,哪里比得上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可是世家出生的丞相公子,你看看你自己,除了那张脸之外,还有哪里有资格与皇后娘娘相提并论?”
宫女本身低贱,有了想要维护的人,胆子便大了起来,看玄龙的眼神和看猴子几乎没有区别了,句句都带刺,想灭去他的威风和争宠的底气。
“我看你连脸都是逊色于皇后娘娘的,轮廓生得这般刚硬,半点没有柔和之美,皇上怎可能会看上你?”
“你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吧,皇上唯爱皇后,一双一世一双人,心里容不下旁人分毫。”
玄龙没将宫女的话往心里去,但仍被燕鸢深爱皇后等等言论刺痛了,他心底茫然不解,便固执地问。
“何人是皇后。”
宫女笑了:“你既进宫想得圣宠,难道连皇后是谁都不知道?”
“也不知你是真不知还是在刻意装傻。”
“那我今日便好心告诉你,皇后是谁。皇后名为宁枝玉,当朝丞相第三子,人如其名,貌若清风明月,品性温和、端庄良善。泰安年六月初六,皇上封册丞相之子宁枝玉为后,三书六礼,大赦天下,举国同庆。”
“皇后是唯一有资格伴于皇上身侧的人。”
玄龙独身在千年古潭中待了太久,久到已经忘却了时间,他对人族的年份不敏感,可这不妨碍他从中得知一些信息:“那便是……你们人族口中所说的,夫妻么。”
宫女一怔,古怪地看着他:“皇上与皇后自是夫妻。”
“寻常人尚且一夫多妻,而皇上坚持只娶皇后一人,弱水三千只取一瓢……单从此看,你便该知皇后于皇上有多重要了吧,识相的就该趁早死了那份心。”
面前的男人久久未言,再开口时,声线已变得很沙哑。
“他从未与我说起过这些……”
旁边的圆脸小宫女扯了扯瓜子脸小宫女的衣袖,压低声音道:“你别说了,我看他好像很难过呢。”
男人周身充斥着难掩的落寞,面容虽遮着,可光听声音,便令人觉得他好似心碎得在无声哭泣。
“哼,知自己争宠无望了,自是要难过了。”瓜子脸小宫女一改平日温婉性格,毫不客气道。
“你算什么东西,皇上凭什么与你说这些?”
“最宝贝的人,自是该宝贝似地藏在心底,哪里会与无关紧要的人说起。”
“是吗……”玄龙喃喃回道。
无关紧要的人。
他在燕鸢心中,是无关紧要的存在么。
玄龙两人的注视中,缓缓转身离去了。
他凭借燕鸢的气味在宫中找寻着,于一座名为鸾凤殿的寝宫前停下。
傍晚的余晖笼罩着地面,空气中透着雨后独有的甘甜与清新,玄龙原想着回来便将有孕的事情告诉燕鸢,如今心中已无任何想法,整个脑子都是空荡的。
他施了隐身术,守在殿外的宫人无法瞧见他,轻易便在众人眼皮子底下进了门,奢华的殿中光线偏暗,布置得极为舒适妥当,半人高的九凤铜炉鼎中袅袅升起安神的熏香。
还未进入内殿,便听到里头传来燕鸢温柔的询问声。
“阿玉,怎么了?”
“又做噩梦了?
燕鸢坐在床侧,手掌贴着宁枝玉的脸轻抚。
宁枝玉摇头,刚睡醒,嗓子有些哑,笑道:“没有,许是觉得睡着了便看不到你了,总是不舍得睡太久。”
燕鸢心疼得紧,声线越发温软:“傻阿玉,朕没在你身侧的时候你思念朕也就罢了,朕守在你身侧陪着你,你怎得还是不安心?”
宁枝玉略微红了眼角,目光不舍从燕鸢面上离开半分:“不知还能看多久,便想着多看看。”
玄龙无声地停在两人十步之外,怔怔望着他们。
阿玉……阿玉是燕鸢梦中曾唤过的名字。
原来阿玉不是狐,而是一个人。
第三十九章 眼中有泪
那床上的男子真如宫女口中描述的那般貌若清风,只是看起来过于虚弱和苍白了,见他连说话都有气无力的模样,便知已病入膏肓,命不久矣。
燕鸢待他就像对待一件珍贵的玉器,小心翼翼地捧在掌心里,连说话都是不舍得太大声的。
玄龙原以为燕鸢对自己已经足够好了,好到让他忍不住将那些心意当做最重要的东西虔诚又卑微地供奉在心底,但此刻看来,比起床上的男子,那些好就显得很渺小了。
燕鸢待他是不会这样耐心的,总是没说几句便要生气。
原来燕鸢并不单是小孩子心性,而是他的温柔全都给了别人,自然就不会有余地再分给他了。
能装模作样地挤出来一点点,与他演演戏,想来已经十分勉强。
宁枝玉服过龙鳞,体内残存着龙息,玄龙没多久便发觉,那龙息是属于自己的。
什么病入膏肓的朋友……哪里有病入膏肓的朋友,分明就是爱得深切的夫妻。
玄龙很久很久未曾哭过了,在很小的时候,他便不太爱哭,因为娘亲总是打他,他若哭,便会打得越发狠。忍得多了,便习惯了,流再多的血都能不出声。
哭过最狠的那一次,是被娘亲斩断龙角赶出龙族的那日,他哭得撕心裂肺,抱着娘亲的腿求她不要赶自己走,他会听话,会缩到她看不见的角落里不惹她心烦。
那日娘亲的心照样狠,未曾对他有半分心软,百岁都未到的小玄龙就这样拖着重伤的身体晃晃悠悠地离开了龙族。
后来的那近万年时间里,不论玄龙遇到什么,他都不曾再哭过了。
还有什么能比被骨血至亲伤害更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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