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猫团
下一刻,一只手沉重地落在了自己头顶,似乎是揉了一揉,又似乎什么都没做,只是简单地触摸了一下,就顺着他的耳鬓脸颊落了下来。
他感到一根手指在自己唇边蹂-躏了一会。
有什么东西在缓缓酝酿着。
谢晏看到裴钧俯身过来,他直愣愣地看进去,在这双黑曜石般的的瞳眸里看见了头发被揉乱了的自己,随即耳边响起一道叹息。
“孤错了。”
裴钧的手继续下滑,扫过肩峰,拂过肘臂,扣在了他过分纤细的扁扁的手腕上:“套车,走。”
谢晏被拉起来,他第一时间看了看自己的窝,有些惊惶:“去哪?”
“又不卖了你。”裴钧将他拽过来,又转身去捞挂在椅背上的披风,随口道,“去海云天酒楼,那儿应当有你喜欢吃的东西。”
谢晏径直撞进他怀里,却仰头狐疑地将他瞧了瞧:“殿下怎么知道我喜欢吃什么?”
裴钧本是扶着他的脊背,这下顿觉指下骨骼烫手,他一言不发地抖落开薄披风,长长的系带在他胸-前挽了个漂亮简洁的结扣。
他以手抚平了披风上的皱褶,顺着领口一点点地往上捋。
谢晏被迫抬起下巴,高领的领口系得他喘不过气来,他抬手搭在裴钧小臂上,一叠声地唤:“唔唔,殿下……你勒疼我了……”
裴钧眉头狠狠一跳,猛地松开领口,手指抵住他的下颌,看向他衣摆下藏匿的小肚子:“孤不知道你爱吃什么,是孤的甜甜爱吃!”
谢晏要张嘴。
裴钧恼羞成怒,用手心捂住了他的唇缝,不许他问:“甜甜是孤的女儿,孤与甜甜……心,有,灵,犀,明白了吗?”
谢晏愣愣地与他对视,“唔唔”两声,点点头。
“明白就好。”裴钧松开手,冷哼一声,转身朝门外走去。
谢晏闪着亮晶晶的眼睛,跟在后面悄悄拽住了裴钧的衣角,他凑近了去感受裴钧周身沉稳宽厚的温暖气息,双眸间盈满不自知的贪恋,他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小声道:“殿下的手好烫啊。”
“你……”裴钧顿了一下。
“不是我说的。”谢晏见他又要生气,忙吃一堑长一智,指了指肚子,“甜甜说的。”
裴钧:“……”
裴钧没法发怒。
谢晏凑上去抱住他的手臂,蹭了蹭,像是找到了能够让他高兴的密码,笑得更加乖巧:“殿下不生气了罢?……甜甜说的。”
反正不管什么话,后面都加上——“甜甜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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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爹不能要了——甜甜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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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谢晏坐上了马车。
良言不放心公子出门, 丢下手上的活儿,也要跟着去,人才走到王府门口, 就被摄政王狠狠瞪了一眼。他想说话又不敢, 只能讪讪地扒着王府门框, 希望自家公子能开口将他带上。
谢晏撩开车帘。
良言骐骥地望着他。
摄政王阴鸷地抿着唇, 神色厌烦不已。
谢晏看了看裴钧,干脆地朝车外挥了挥手:“阿言再见!”
良言:“……”
怀上“孩子”的公子, 就是泼出去的水,是一点也留不住的。
他愤愤地咬着袖口, 亲眼看着马车轱辘辘地驶出了街口。
今日天气并不如前两日明朗,头顶压着大片的、低低的云, 遮着日光,整个虞京城都是一片的乌青色。明明天阴湿潮,街上反而更加热闹,人流涌动, 商贩云集, 吆喝声此起彼伏。
此次出行不是为公务,马车檐下自然卸去了王府悬牌, 也没有雁翎卫开道,寻常百姓不识, 自然不会刻意避让, 因此不得不时走时停。
谢晏抱着靠背用的软枕,挑起一小片车帘, 探着脑袋兴冲冲地向外看。
这几年他几乎从不出门, 如今看什么都很新鲜。
走出一段他就问前头驾车的宁喜,这个是什么, 那个又是什么。
宁喜有问必答,乐呵呵笑道:“临近上巳节,百姓忙着制春服、备祭品,所以街上格外热闹些。这是咱们大虞极重要的祈福节日,到时候男则朱服耀路,女则锦绮粲烂,临水咏歌馈祭,入夜宴饮达旦,好不欢腾!今年宫中上巳节,想来也要咱们殿下主持,瞧这天气,雩祭时定是能求到雨水的……”
原本是宫廷祭祀之礼,后来流传民间,不过是图个吉祥兆头。
谢晏连连点头,好似听懂了,但过了会,他问:“什么叫……玉、玉鸡……”
“……雩祭。”宁喜噎了一下,“就是穿的漂漂亮亮的,去祈雨。若是当真求到雨了,今儿个一年就能岁物丰成,平平安安。”
谢晏懵懵懂懂:“喔。”
宁喜看他兴致勃勃还想听,只好继续道:“上巳日之后便是春猎……就是在鹿鸣围场打猎。鹿鸣围场风景秀丽,就是远了点,来回加上春猎仪式,得约莫十日。平安侯若是也去,定能瞧见咱们殿下百步穿杨、索丝取雁的风采。”
谢晏听到了,立刻扭头去看裴钧,期待地眨了眨眼,像是在问:我能去吗?
春猎上弓箭无眼,裴钧扫了一眼他的小腹,万一出了点意外:“不行。”
谢晏“哦”了一声,语气明显失落了。
话音刚落,两名追逐打闹的孩童从车前跑过。
“吁——!”宁喜一声惊呼,猛拉缰绳,喝道,“谁家的孩子,不要命了!”
谢晏正胡思乱想,手边没有抓头,马车骤然刹止时他猝不及防向后一倒,险些飞撞上车壁,他下意识用软枕护住肚子。
这一下撞得猛烈,却不疼。
因为一道手臂有力地拦住了他。
谢晏再轻还是一个成年男子的重量,冷不丁从前面掼过来,甚至听到了一声短促的低吟,他偏头看向手臂的主人,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挪到这边的。
“车都坐不好?”裴钧面容冷寒。
谢晏怕撞坏了他的手臂,但还没起身,他就被人扣住腰身,顺势拉过去。
他措手不及,怀里的软枕掉了出去,人也慌里慌张地坐在了裴钧的腿上。
车内一时沉默,谢晏立刻想站起来,马车又是倏的一晃,他跌落回去。若说刚才只是迫不得已蹭到了一边膝盖,这回便是结结实实地坐进他怀里了。
裴钧身体明显一僵。
他腿上也谈不上多软和,但就是莫名比马车坐垫舒服,谢晏忽然就不想回去坐硬邦邦的坐垫了,也不好奇宁喜嘴里的那些故事了,他不安地蹭了蹭,眼睛滴溜溜一转,轻轻地问:“……甜甜想坐你怀里,行吗?”
裴钧听了他的话,也没正眼瞧他,只是望着窗外极轻地笑了一声。
谢晏也听不出到底是高兴、是讥讽,还是冷嘲。
但是一只手箍上了他的腰,他听到耳畔一道低沉的嗓音:“既然是甜甜想的,那孤勉强同意了。”
谢晏心安理得地把自己窝进裴钧怀里,安静又温顺地贴着他。
游离的小鸯鸟又重新在他腿上筑了巢。
宁喜控稳了马车,慌忙挑开车帘:“殿下可有惊着……”
入目是厢内亲亲昵昵几乎重叠在一块的身影——平安侯嫌他搂着的位置有点硌,拽着他的胳膊在腰上换了个地方,然后挑起他腰间的玉佩勾在指上,丝绦在指缝里绕着玩。
摄政王故作不知地任他拨弄,似乎是察觉到宁喜在盯着他们看,才不耐烦地睁开了眼,轻飘飘瞥了一记。
宁喜“唰”的一声撂下帘子,耳红心跳地背过身去。
摄政王的大腿连皇帝都不敢坐。
……平安侯可真是个人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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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最终停在“海云天”酒楼附近。
但不知是不是裴钧的错觉,越近酒楼,怀里的人越是局促,到了门前,他连气息都沉不可闻了,像是要把自己整个藏起来似的,只一言不发地窝在自己怀里,手指紧紧缠着他的衣带。
裴钧将他放下,起身挑开车帘,谢晏本能地抓了他一下,但没抓住什么,柔顺的布料从他指缝里滑了出去。他慌恐地往外看了看,仰头是一张金碧辉煌的大匾,四周喧闹非常,他眸中微凝。
王府马车,再是卸去繁重装饰,也能一眼看出贵气。
行人难免会多看他们几眼。
门前人来人往,喧哗不断,无数的声音和视线像是被风卷着扩大了,蛮横地灌进谢晏耳朵里。
一想到要面对如此多的人,他后颈发麻,脑袋里也一片嘈杂,本能地往车厢深处躲了躲:“我,我不下车……”
“既是吃饭,怎能不下车?”裴钧眉峰微微敛起,看他像只受了惊的兔子,若是脚下有洞,他恐怕能将自己脑袋埋起来。
“真不下车?……那孤自己去了。”
谢晏一把抓住了他。
他不说为什么不愿意下车,也不要裴钧自己去,就这么拽着他的衣角僵持着。
裴钧打量他好一会,唇角弧度微微抿起,道:“娇气,麻烦。”然后转头朝系马的宁喜吩咐了什么,宁喜游移不定地看了看他,也没说什么,小跑着融进了集市。
谢晏:“……”
没多会,谢晏就看见宁喜抱着一团雪白的布料回来,裴钧接过,抖开了是一张透纱罗垂檐的幕篱,他钻进车内,将帽檐扣在谢晏头上,帷幕垂下来,几乎遮到了腰际。
垂檐下缀着珠翠,轻轻一动,便环佩叮咚。
裴钧将帷帘拨下,霎时隔绝了周遭人的窥探,昳丽面庞在纱罗间若隐若现,他捏住谢晏的脸,拨向自己:“看着孤,只看着孤。就不觉人多害怕了。”
谢晏一错不错地盯着他,瞳孔仍微微发颤,满身满心都写满了抗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