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猫团
大变活人?
谢晏听说过,那还是宝瓶有一回和小姐妹溜出去玩,正好遇上了一个杂耍班子街头搭台,就表演了一出大变活人。宝瓶看过后稀奇得不得了,回来手舞足蹈地比划了一番,害得谢晏也十分好奇,可惜他从来没见过。
听到箱子里装的都是变幻戏会用到的道具,谢晏更加稀罕,回头张望时看到队伍里多是少年,看着比狸奴还要小,便问四季:“他们那么小,都会幻戏了吗?”
四季点点头:“可不是吗,听说他们都是打小就训练的,会走路就会踩绳子。像是什么变猫变狗变鸽子,都是基本功……”
四季回头看到狸奴,见他十分局促,许是初次进宫有点紧张,便贴心地过去与他说话:“你就是狸奴罢?我听宁公公说,你也会变戏法。你说奴说的对不对?”
狸奴一直垂着头:“对……”
纪疏闲看了他一眼。
谢晏一听,有些气馁,自己一个变花束都学了很久还没练好,他们那么小,竟然全都会了。
几人闲聊着,便进了内廷。
因为离开宴的时辰还早,所以先到宁喜给他准备的一座小殿里休息。
坐到小榻上,恰好案几上摆了面镜子,他捧起照了照,发现腮边不知在哪里蹭了点灰土,就叫狸奴帮他打点水来擦擦脸。
狸奴端起铜盆,谁知刚一出门,就被一双大手捉住,他正要大叫,就先一步被捂住了嘴。
他寒毛乍起,连踢带打,却在对方强势蛮横的力道下毫无反抗之力,就这么被一路夹在臂下,拖进了殿外的耳房。
耳房多年没人使用,已积了不少灰尘,狸奴往下一摔,新穿的衣服就滚了一身的脏污。
他管不了那么多,爬起来就往外跑,没走几步就被人拦腰抱回。同时房门被人一手阖上,狸奴吓得不敢睁眼,发着抖靠在墙上:“你、你不要杀我……”
“……”对方衣袂簌簌。
狸奴吓得立刻两臂挡住脸,结结巴巴地威胁人:“你你你别动我,这里是宫廷,你你在这里杀我,尸体很快就被人发现,你也走不了!”
“叫什么叫,看看我是谁。”
狸奴愣了愣,眯开一条缝看到是纪疏闲,他才松了口气,人还没平稳下来,就见纪疏闲抹干净了一方圆凳,一撩衣摆坐下了,冷道:“脱了。”
“……”
狸奴以为自己听错了:“脱什么?”
纪疏闲挑起眉梢:“还能是什么,衣服。”
狸奴往旁边看了看,自己离房门不过几步远,只他才动了一点脚尖,就听见推刀出鞘的声音:“你可以试试是你跑得快,还是本官的刀快。”
僵持了一会,寒光又盛三寸,狸奴骇得一耸肩膀,两手磨磨蹭蹭地搭在了衣带上。
解了外面的薄衫,他本想停下,但莫名感受到对方如炬的目光,又咽了咽唾沫,把里衣的小带也解开了。直至上半身完全暴露在空气中,纪疏闲还不叫停。
他心下为难,但更害怕他那把刀,径直一咬牙,慢吞吞把裤腰也解了,长裤一滑脱,如此全身上下就只剩下小裤还在身上。
他已经面红如霞,眼都不敢抬一下,不料那天杀的纪狗却道:“鞋袜。”
“……”狸奴叫苦不迭,但已脱到这个份上,再不知道纪疏闲想做什么,他就枉长这么大了,干脆一赌气把小靴袜子脱了个干净,他左右看看这片耳房,到处都是灰。
纪疏闲:“转过去。”
狸奴背过身去,耳朵已红得滴血,低声道,“在、在这吗?不能换个地方吗……”
纪疏闲一起身,狸奴才鼓起的勇气又泄了干净,惊恐地闭上了眼。
须臾,他感到什么冰凉的东西抵在后腰,挑开了他小裤的裤边……随即,绷的一声,裤边又弹回来,弹得狸奴倒吸一口气。
“行了,穿上罢。”
狸奴惊吓过度,一时没敢动,晾着一身白得腻人的皮肉,他天生就比大虞人要白:“你、你不是要做吗?”
纪疏闲:“做什么?只是看看你身上有没有纹身标记。你进宫门时一听到西狄使团,就神思不属的,十分可疑。”
“……”狸奴沉默了好一会,弯腰去捡地上的衣裳,他拿起来打了打,但新买的衣裳已经沾了许多灰,呛了他一鼻子。他想凑合着往身上穿,但才披了一件就穿不下去了,突然委屈中来,把衣裳就地一扔,“……你有病啊?那你上来就让我脱、脱衣服……你长了嘴不会说吗?”
“我好声跟你说话你听吗?不动粗你听我说完过一句?”纪疏闲嗤一声,逼近了两步,“狸奴,你说实话,到底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害怕我知道——你说出来,事若不大,我给你平了。”
狸奴无话可说,抱起衣服退了好几步,避开他视线:“……没有。”
“……”死鸭子嘴硬。
不拿个镜子照照,看看你自己,整个心虚到恨不得所有人都能看出藏了秘密,哪里像是没有的样子?!
纪疏闲生生咽下一口气:“我只是暂时没有发现证据,你最好死咬一辈子,别叫我揪出你的小辫子,不然……”
看他一副冥顽不灵的样子,纪疏闲心浮气躁地挑开门闩,突然咚的一声,后脑勺被人拿鞋子砸了。纪疏闲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一回头,却见他坐回了那方圆凳上:“你——”
话还没斥出口,这才发现他眼睛红了,衣服也没穿,就啪嗒啪嗒的泪珠子往下掉,眸子像被洗过的碧玉,语气中的冷硬不由软化了几分:“你……坐那干什么?”
“衣服是我新买的。”狸奴低着头,“要两贯钱。”
“……”纪疏闲怒道,“我赔你两贯钱!”
狸奴摊开手,纪疏闲愣了愣,点点头:“行。”他掏出一粒碎银拍在狸奴手里,“多的不用找了!”
给完钱,还不走,纪疏闲又憋着气问:“还怎么了?!”
狸奴揉着衣服:“衣服脏了,穿不出去。”
“…………”
纪疏闲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腾一声摔门而去。没多会,狸奴正揉着眼睛,听见房门又一次被人打开,随即一套鹅黄-色的衣裳丢进了自己怀里。
“先穿上。”
狸奴翻开衣物看了看,竟是套宫裙,还是夏装,裙长及胸,半臂是薄薄的一层透纱,领上还绣着宫制的卷花。他气得面羞耳热,狠狠踩了纪疏闲一脚:“你、你给我穿这个羞辱我,还不如把我做了!”
“……”纪疏闲望着皂靴上被他踩出的脚印,嘿了一声,脾气还挺大,“你先穿着!附近只能找到这个,你穿上我领你去内监所,找身干净的内监服穿!”
狸奴纠结了一会,看向纪疏闲的外袍。
纪疏闲倒是不在意,道:“你不怕穿这个走在宫闱内被人看见,说你僭越,砍了你脑袋,我倒是可以脱给你。”
“……那算了。”
狸奴不敢穿了,慢慢吞吞地把宫裙套在了身上,反正也不是没穿过裙装。纪疏闲背过身去,本以为他要穿很久,毕竟是女子衣物,不想没几下,他就走了出来,“好了,走罢。”
裙装他穿得也十分齐整,带子还在胸-前挽了个长结,随着走路一摇一摆,蝶翅似的。
纪疏闲瞥了他一眼,因他身量小,脸蛋又漂亮,宫裙在他身上竟不违和,远远瞧着确实像个没长开的小宫女儿。
狸奴吸了吸鼻子:“往哪走啊?”
纪疏闲回过神来,将他领去内监所的净房,让四季给他找了身合体量的内监服,待他梳洗完,再送他回谢晏的小殿。
回来路上,纪疏闲盯着他看,灰蓝色的小内监服在他身上倒显出几分清新来,但没有宫裙怜人,他跟上道:“方才说的话仍然算数。你那秘密……若想说了,随时来找我,别等到真捅出事来,再哭着求我帮你。”
狸奴把嘴抿成一条线,快走了几步,只当没有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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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回到小殿,已经有好一会子了,谢晏正坐在镜子前往头上戴簪子,回头瞥见狸奴换了衣裳,眼睛还红彤彤的,不由担心了一下:“狸奴,你怎么了?”
纪疏闲抱着刀,斜倚在门旁,目光复杂地盯着他,笃定狸奴不敢告状。
……狸奴确实不敢,不然平安侯拿此事惊动摄政王,就更糟糕了。
狸奴放下水盆,只好咽下这口委屈:“……没什么,就是不小心跌了一跤,把衣服弄脏了,所以劳烦四季公公帮我找了身干净的穿。”
待谢晏擦洗完,他端着污水出去,经过门槛,又狠狠踩了指挥使一脚。
“嘶!你……”纪疏闲低头看了自己的鞋,一边一个脚印。
两人斗了会法,天就差不多黑尽,远远的,不知宫城何处先燃起了几簇烟花,瑰丽缤纷,又有隐隐约约的编钟乐声响起,谢晏正趴在窗口看,四季就带着两个小太监过来了,请他赴宴。
谢晏忙回到镜前收拾了一会,颠颠地出来:“好了好了。”
纪疏闲看了他一眼,大惊:“平安侯,您……”
“怎么?”谢晏扶了扶脑袋,看他表情不佳,顿时紧张起来,“不好看吗?”
可是那个什么公主据说就是满身叮叮当当的。
纪疏闲看了眼狸奴,狸奴不说话,又看了眼四季,四季扭开了头。他咬了咬后槽牙,堆出一个笑容:“好、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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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宴办在衍庆殿,四处金碧辉煌。
殿内已奏起泠泠丝竹,已有不少大臣入座。
因为此前谢晏不愿去,所以座次早就安排好了。今天他突然要来,裴钧并不放心他坐在远处,但谢晏又不合适直接坐上御台来,便硬生生在魏王旁边挤出快地方,两桌并在一起。
魏王哪敢有意见,巴巴地把果子酒给他斟上了。
谢晏一坐下来,看到魏王便问道:“你眼睛怎么青了?”
“……”
自从魏王带谢晏去逛了春风楼,魏王府门前就多了数名壮汉,就盯着魏王出门。只要他一出门,甭管多小心翼翼,不知打哪就会迎面来一个拳头,走后门也逃不过。
魏王不敢出门了,但家中却不能有娱乐,但凡响起乐声笑语,必定会有壮汉翻-墙进来揍他一顿。
最可恨的是,家里的府将根本打不过对方。
魏王挨了几次打后,就老实了,每天关在书房里读书习字,过的是天昏地暗,暗无天日,日夜刻苦,苦不堪言。
今天好容易赶上万寿节,摄政王无暇顾及他,这才被放出来。
但魏王哪敢说啊,捂着一边青紫的眼眶,讪讪笑道:“不小心摔了一跤……”
谢晏抿着果子酒,纳闷道:“为什么你们今天都摔跤了……是今天城里的地特别不平吗?”
魏王:“……”
狸奴:“……”
果子酒酸甜可口,酒味极低,便是喝上一壶都不会醉。谢晏没等开宴,就已经饮了好几杯下去,脸上浮起好看的颜色。正催促着魏王再给他倒上,忽的上头有大太监唱礼道:“陛下到——摄政王到——”
众人纷纷起身喝唱:“陛下万岁!殿下千岁!”
裴钧不等小皇帝道平身,已拂衣坐下,更不管众人或看他愤恨、或嫉慕、或认为他狂悖的眼神,目光径直穿过一众人头,寻到了魏王处。
才一定眼,看清谢晏今日装扮,他顿了顿,把纪疏闲喊了过来。
“……他那是什么打扮?”
一袭山烟水色的薄衫,端的是风度翩翩,温润如玉。可是……头上插满了簪子,腰间缀满了玉石,六七条手串缠在腕上,脖子还挂着金锁。
纪疏闲看了一眼,也觉得眼疼,欲言又止:“大概是把您送他的饰物都挂身上了。”
裴钧一言难尽:“没拦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