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衾寒月暖
醒来之后，又丝毫不顾及臣子们上奏所言的“年内丧事不宜谕年”，将太皇太后的梓宫安放在慈宁宫内，直到第二年的正月十一日才迁往朝阳门外殡宫，迁宫的时候，更是坚持要亲自步行送往。
胤祚跟在后头瞧的分明，长达两个多月的侍疾与服丧，康熙整个人消瘦了许多，怔仲恍惚，魂不附体，他眼中的悲痛之色依旧浓重。
对于皇阿玛来说，乌库玛嬷不仅仅是他的玛嬷，更像是他的双亲糅合在一起的那样一个特殊又极具分量的角色，是他整个人生的领路人。
康熙深陷太皇太后逝世的悲痛中无法自拔，一个御前伺候的宫女想要借机献媚，假意提起太皇太后，慰藉康熙。
康熙勃然大怒，命人将其拉出去当场打死。
自此以后，太皇太后成了后宫的禁忌，任何人不得主动提起，惹得皇帝伤心，就连皇帝自己也不愿再经过太皇太后生前居住的慈宁宫，甚至不愿从与慈宁宫遥相对应的隆宗门出入。
所有人即便想要安慰他，也不敢随意开口，直到二月初五，这一日，康熙突然对梁九功提问：“今日是二月初五？”
“正是！”梁九功赶紧回答。
“是小六的生辰吧。”
康熙不等梁九功说话，又自言自语道：“也是世祖皇帝驾崩的日子，你说巧不巧？”
梁九功心里替六阿哥捏了一把汗，生怕皇上一个不高兴就要把火撒到无辜的六阿哥身上去。
“瞧着倒是有些巧，不过先帝驾崩都好些年了六阿哥才出生，这二者之间也不一定有什么关联。”梁九功只能尽力替六阿哥说这么一嘴了，再多的怕是也无能为力。
“是，太皇太后走之前，曾说过，小六跟先帝的性子最像，叫朕不要拘着他。”
梁九功骤然得知此等秘事，心跳的很快，不过也算是确定了，六阿哥非但不会有事，恐怕日后更是会荣宠不断！
“既然还在给太皇太后守孝，也不好声张，给他办个生辰宴，你把他晚上叫到朕的寝宫，再将太皇太后生前最爱的那片花圃的钥匙寻过来。
小六跟太皇太后一样，都是极爱侍弄花草之人，朕还记得，小六前几年还给太皇太后送过一盆萱草花，萱草是赞扬母亲的，他们是有缘，也难怪太皇太后偏爱他。”
“嗻！”
因着太皇太后逝世，宫里的气氛十分压抑，谁也不敢犯错，更何况是就在乾清宫内的上书房里，下学后，大家都不像往日那般随意笑闹，惹得皇阿玛不快。
不曾想，大家还没走呢，皇阿玛身边的贴身总管梁九功就走进来了。
“给太子、各位阿哥请安。”
太子笑着说：“梁总管怎么这会儿过来了？可是皇阿玛有何吩咐？”
“回太子话，皇上请六阿哥过去，还请六阿哥随奴才走一趟。”
太子扭头看了背后的胤祚一眼，发现小家伙自己也是一片茫然，不知缘由。
“梁总管，皇阿玛为何突然要寻小六过去？所为何事？梁总管稍稍透露些，也好叫孤心里有个底。”太子压低了声音询问。
梁九功只简单道：“请太子放心，是好事。”
再多的便不打算说了。
这句话的并没有刻意压低，大家几乎都听见了，胤禛牵着胤祚的手紧了紧，前不久才有宫女、臣子出事，或是丢了命，或是被贬了官，皇阿玛阴晴不定，叫他如何能放心的下。
“哥哥，我没事的，今日是我的生辰，说不定皇阿玛是想为我庆贺呢。”胤祚笑着安抚哥哥。
胤禛心里想的却是：哪有那么简单？即便是往年，皇阿玛也不过是赐些东西，还从未把人叫到跟前去，更何况这个节骨眼上，去皇阿玛跟前露脸可不是什么好事，稍有不慎就可能会被责罚训斥。
“梁总管，皇阿玛只召了小六一个么？”胤禛忍不住又确认了一遍。
“奴才不敢妄言，还请六阿哥快些随奴才走吧，莫要耽搁了。”梁九功微微弓着身子回答道。
“好，我这就跟梁总管你去。”胤祚松开了哥哥的手，主动走上前。
众人都紧张地盯着他的背影，好像他不是去皇阿玛的寝宫，倒像是要奔赴法场似的。
作者有话说：
送走孝庄太后了
第91章
胤祚站在皇阿玛的寝殿前, 并没有冒然踏进去，尽管他并非第一次来到这里，两三年前他还在这睡过呢。
“梁公公, 皇阿玛在里头吗？”
“皇上这会儿还在御书房, 不过很快就到了，六阿哥去里边坐着等吧。”
“嗯。”胤祚步入殿内，捧着一个汤婆子在榻上坐着, 虽说已经是二月里了, 可春寒料峭，还是有些冷的。
“那六阿哥就坐着慢慢等吧，奴才这就亲自去御书房瞧瞧。”
“好, 梁公公你去吧，不必管我。”
就这么干坐着也实在无聊, 胤祚便跟着殿内伺候的宫女聊上了。
“皇阿玛他每天大概都什么时辰就寝啊？睡的还好吗？”
“回六阿哥的话，皇上每日约莫子时末方才歇下, 还不叫奴婢们熄灯，奴婢也不知皇上睡的可好。”
胤祚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子时才睡, 还不叫熄灯，那定是没睡着, 说不定是一个人深夜里怀念乌库玛嬷, 睁着眼睛直到天明吧。
“那皇阿玛最近进的香不香？”
那宫女轻轻地摇了摇头。
“再说什么呢？”殿门口的帘子被掀开了，康熙大步走了进来。
胤祚起身行礼。
“给皇阿玛请安, 皇阿玛吉祥。”
“起来吧, 坐下, 朕叫你过来是记着今日是你的生辰, 太皇太后的这些个重孙中, 最记挂的就是你，若是知道朕忽略了，定然是要不高兴了。”
胤祚起身，坐在皇阿玛的对面，清楚地瞧见了皇阿玛脸上的憔悴与虚弱。
“儿子方才是代替乌库玛嬷在询问皇阿玛睡的好不好，进的香不香，方才宫女回答，我还不信，如今一瞧皇阿玛的面色，不信也得信了，若是乌库玛嬷知道皇阿玛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子，怕是会更生气，不但生气还会心疼呢。”
康熙的表情如同风雨初霁，浮现出些许暖意。
“是，每次朕去请安，太皇太后总是会问这两句话，朕想念她老人家，夜不能寐，食不下咽，叫她担心了，是朕的错。”
“皇阿玛，我知道几个特别管用的办法，可以让你睡好，至于吃嘛，大家都说看着我吃东西的时候，也会跟着胃口大开，不如就让我陪着皇阿玛一起用膳试试吧。”
“好啊，那你倒是说来让朕听听，都是些什么样的办法？”
“首先呢，就是找一些晦涩难懂的书看，看的头晕了，自然就困了！”
康熙轻笑了一声，摇了摇头，心想小六果然是孩子心性，到了他这个年纪，什么样晦涩的书只要静下心都能看得下去。
“可是朕这三十余年，读过万卷书，于朕而言，这个办法怕是行不通，罢了，罢了。”
“皇阿玛！你都没试过你怎么知道没有用？而且，就算是你熟读诸子百家的著作，可还有西方的书，他们用的都是外文，皇阿玛你也都能看懂吗？”
康熙愣了愣，这个他还真的不敢托大。
“既如此，那朕便吩咐下去，让人寻些会汉文的洋人进贡些外国书籍试一试。”
他本就对西方的世界颇感兴趣，除了一直侵扰北方边界的沙俄，听说西方还有几十个国家，文字语言各不相同，全然不似大清这般，书汉字，说汉文。
“我听太子哥哥说，南边沿海有好些洋人到咱们这儿来当什么传教士的，他们写的东西说的话都跟我们特别不一样，皇阿玛若是寻到了会说汉话的，可一定要让我也见见，我有好多问题想问他们呢！”
“朕答应你便是，不过，方才可说的是给朕献法子，怎么还跟朕讨要恩典了？”
“嘿嘿~”胤祚傻笑了两声。
“还有别的法子呢！皇阿玛你别着急，我们兄弟大家一起每日下午跟着外谙达习武、练骑射，比起哥哥们的游刃有余，我总是格外疲累，但是！晚上总是睡的特别好！”
“所以呢？你是想让朕跟着你们一起每天下去习武、练骑射不成？”
胤祚连连摆手，着急地说：“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皇阿玛，你看，你每天待在御书房批折子，一坐就是一整天，也不休息一下。
一代名医华佗不是还说过人要‘动静相济，劳逸适度’吗？皇阿玛您可以抽出那么一会子功夫练一练五禽戏，或者跟侍卫们比划比划，又或者去指点指点我们兄弟几个那就更好了！”
康熙听完这番话，心情大好，觉得小儿子说这么多，不过就是为着这最后一句，想要自己这个皇阿玛多去陪陪他，再加上小六这孩子瞧自己的时候，满眼都是孺慕之情，他便更加肯定了。
“都这么大了，还这般爱黏人，朕朝政繁忙，哪里能够每天都抽出时间去陪你练武，最多每三日去一次，不可再贪多了。”康熙最后还警告了一下这孩子不可得寸进尺。
完全没有这个意思的胤祚张了张嘴，也不好替自己辩驳，罢了，只要皇阿玛愿意多活动活动他自个儿的身子，也算是他这个做儿子的尽了一份孝心了，误会就误会吧，也不是什么大事。
“那就说定了，皇阿玛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可一定要记着来~”胤祚的表情很认真。
“记得了，难道朕还能诓你不成？”康熙笑着没好气地说。
咕噜噜，胤祚的肚子突然唱起了空城计，对面的康熙听了个正着。
胤祚的小脸通红，尴尬地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
康熙开怀大笑，吩咐下去：“没听见六阿哥都饿了？还不赶紧传膳。”
御前的人去御膳房传话的时候，御膳房的总管还战战兢兢地上前来打探皇上这会子的心情如何，生怕皇上不高兴，吃着也不顺心，发落了他们御膳房的人，那可真是没处喊冤了。
“怎么样啊？今儿皇上没动怒吧？好哥哥！赶紧给个准话！”
御前的那名大太监笑着说：“算你们走运，这会子六阿哥陪在皇上跟前，皇上高兴着呢，今日是六阿哥的生辰，已经提前告诉过你们做几道应景的菜献上去，可千万别惹得这位小主子不高兴了，皇上到时候怕是会更生气。”
“那哪儿能呢！你就放心吧，六阿哥的口味咱们都是知道的，从前皇贵妃将六阿哥放在心尖儿上宠着，咱们本就不敢怠慢！”
“赶紧的吧，别叫皇上跟六阿哥等久了。”
不多时，整张桌子摆了近五十道菜，这还是因着在孝期，康熙不食荤腥的前提下，减少了几乎一半规格，即便如此，也比在承乾宫的排面大多了。
“吃吧，你不是说看着你吃东西可以让人胃口大开么？那朕就瞧瞧。”
康熙虽然嘴上这么说着，可不过是为了不让胤祚顾及他，不敢放开了吃，这个年岁的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他是过来人，知道可不能饿着。
“那我就不客气了！”胤祚确实是饿了，当即吩咐侍膳太监给他夹了好些菜。
然后埋头大口大口地往嘴里塞，因为长得好，这样的举动不但不会让人觉得不舒服，反而轻而易举地取得旁人的好感，让人觉得他率性可爱。
“皇阿玛你也吃啊，这道西瓜盅里头放了糖莲子、糖荸荠、荔枝、雪梨，口味清爽，果香浓郁，可好吃了~”
见他吃的这般高兴，康熙也就接受了这份推荐。
“那朕就尝尝。”
梁九功赶紧将新的一盏西瓜盅送到康熙的面前。
康熙取食了好几口，赞了一句：“是不错，这次冬日里进贡的西瓜不多了，你既喜欢，朕就都赏给你了，想吃就叫你身边的奴才去御膳房取。”
“多谢皇阿玛！”胤祚最喜欢吃这些甜滋滋的食物了。
“皇阿玛你再尝尝这道蘸酱菜吧，这酱好香啊！我都忍不住吃了半盘子了！你再不吃，可要被我吃光了~”
“这蘸酱菜是咱们满人自祖上传下来的吃法，太皇太后极爱这道菜，朕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