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顾三跃
“放心吧,我们会想办法的。”燕明庭拍拍她的肩膀,安抚她的情绪。
只是这话说得容易,但实际操作起来却有些麻烦,俗话说得好,清官难断家务事,他一个远在京城的将军,凭空去插手淮州知府的家务事,说不过去。
知府大可以说是女儿已经婚配,他将女儿接回去成亲,没什么人会反对。
难道跟世人说尹平绿压根不想成亲,她和左冉两人就可以互相扶持到老吗?
有人会信吗?
他们会觉得这是天大的笑话,有违三纲五常,哪有女子不嫁人的?
舆论只会倒向知府那边。
“这事还不简单?”赵夜阑道。
几人齐齐看向他,就听他说:“你去请那知府将女儿许配给你,你就可以光明正大地插手管这件事了。尹知府若是害怕你天煞孤星的恶名,便不会同意此事,若是他不惧怕,你就索性纳进门来,又让左姑娘以丫鬟身份住在将军府,这一下把她们二人都护住了,外人谁又知道府里到底是什么情况。”
何翠章一听,也觉得可行,反正内里的情况只有他们这些亲近的人才知道,将军既不会去动她们,以后也没人敢欺负尹平绿和左冉了。
燕明庭却道:“我不同意。”
赵夜阑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虽然我不会对她们怎样,可她们就是因为不想沦为附庸品和丫鬟之命而逃出去,怎么又能重新回到这个宿命里来呢。”燕明庭说。
左冉重重点头。
赵夜阑眉头一挑,没想到他会拒绝一个简单有效又对他毫无坏处的办法,理由竟是设身处地站在这两名女子的立场所想,惊讶的同时又难免心生敬佩,这才是坦荡的燕明庭啊。
“我先看看地图。”赵夜阑取出怀里的地图,刚一展开,几人便看见地图上一个大大的王八。
几人:“……?”
赵夜阑脸色一僵,立即揉成纸团,扔到旁边,道:“书房里可有更详细的地图?”
“有的。”燕明庭好奇地看了一眼那个纸团,总觉得那只王八是自己,毕竟以前赵夜阑在他脸上画过。他一边猜测对方是何时所画,又是为何画王八,一边翻箱倒柜地找父亲以前画过的宣朝地图,极其详尽。
“找到了!”他从抽屉里取出一副地图,展开在桌面上。
“左姑娘回京用了几日?”赵夜阑问。
“五日。”左冉回答。
“从边关小镇出发,你一名女子一路途径大漠和高山,到京城仅用了五日,着实不易。知府的人马必定不可能像你这般拼命赶路,按照常规脚程,走官道的话,他们如今还在渠州一带,这里地形复杂,官道都建到了山坡上,不易赶路。所以距离抵达淮州,至少还有十日的时间。”赵夜阑指着地图分析道。
左冉一直悬着的心这才放下来,还有十日,一定能赶在尹平绿出嫁之前把她救出来!
“如果他们不走官道呢?”燕明庭指向另一条偏僻小道,“从这里直接绕开了渠州,连夜赶路应该七/八日就能到达。”
“即使七/八日就抵达淮州,尹知府也未必会马上忙着庶女的婚嫁事宜。”赵夜阑看向他,指着京城南下的路线,“你再看看这条线路。”
燕明庭思索片刻,恍然大悟:“运送灾银的队伍快到淮州和知州了,他要着手这件朝廷要事了。”
“正是。如果你要南下去剿匪,后日出发是绝对来得及。到达淮州后,可以旧识为由,暂时将尹小姐从府中接出来,之后的事你们便根据具体情况安排吧。”赵夜阑说。
“多谢赵大人!”左冉感激不已。
“你先回去休息吧,看你这样子,昨晚也是没睡好,这两日先好好休息,调整好自己的状态,再随我一道南下。”燕明庭吩咐道。
“是,我这就去休息!”左冉心里的石头放下,轻松了不少,转头就回到房间去补觉。
“将军,那我……”
“你先去派几队人马今日就出发南下,再去和兵部交接一下。”
“是!”何翠章领了命,便匆匆离开将军府。
房内就剩下两人,赵夜阑将地图收起来,若无其事揣进自己的衣袖里。这地图可比他自己凭记忆绘制的细致有效多了,往后定然用得上。
“我就想问问,你上面画的那只王八不会是……”燕明庭捡起那个纸团,小心翼翼地问道,“不会是……”
“不用猜了,就是你。”赵夜阑坦言道。
“为什么又要画我啊?我哪里惹到你了?”燕明庭委屈巴巴地看着他。
见状,赵夜阑心情稍微好转,嘴角禁不住往上一翘:“就是想画罢了,还需要理由吗?”
燕明庭不甚在意地耸耸肩,而后笑眯眯地收起来:“唉,你就口是心非吧。”
“我怎么了?”
燕明庭走到他面前,伸手拨了下他官服上的腰带,眉宇舒展开来:“你又是看地图又是算日子的,如此大费周章,不就是为了说服我们后日再出发吗?”
“你本是原本就计划后日出发?”赵夜阑抬眸看他。
“是,皇上本要我明日再出发,我特意推迟了一日。”燕明庭眼里荡开一丝笑意,却似这正当头的阳光一般灼眼,“因为明日是我的生辰了,我想和你一起过今年的生辰。”
赵夜阑垂在身侧的手微微一缩。
“你是不是也想让我和你一起过完生辰再出发?”燕明庭追问道。
赵夜阑一言不发,对方又逼近一步,将他禁锢在桌边,退无可退,索性坦然承认:“是。”
虽然是意料之中的答案,但听他亲口承认,燕明庭还是不禁感觉心里暖洋洋的,像是快烧起来一般,他按捺住悸动的心情,笑吟吟道:“我从来没这么期待过自己的生辰。”
赵夜阑心事重重地回到翰林院,却还是无心在政务上,眼前时不时浮现起燕明庭期待的模样,又克制不住地去想在离开后,那张脸上又会出现什么样的神情?
好在时间会抚平一切,即使哪怕会伤心一阵子,燕明庭也应该很快就会恢复的,眼下最重要的是陪他过完这个生辰。
“你这一整天都心神不宁的,真的没事吗?”阮弦担忧道。
“没事。”
“你确定?你没发现书拿反了吗?”
“……”赵夜阑气定神闲地将书倒回来。
“我骗你的,你现在才把书拿倒了。”
“…………”赵夜阑狠狠剜了他一眼,“一边凉快去。”
阮弦一点没要挪开的意思,反倒猜测起来了:“近日翰林院一切正常,朝堂也是,那是什么事让你如此心神不宁呢?这几日……对了,明日是燕将军的生辰吧?”
“你怎么知道?”赵夜阑道。
“你糊涂了啊,燕将军的生辰自然是大家都知道的,毕竟有不少人都想着……”阮弦压低声音说,“巴结他嘛。”
确实,他也真是想事情想到糊涂了,这么简单的道理竟然忘记了,还以为只有自己知道这个日子呢。
看来明日府里少不得要热闹一番,只是要送什么礼,才能不与别人重样呢?
“你准备送什么?”赵夜阑问他。
“我还想问问你呢,燕将军平日里喜欢些什么?”阮弦问。
“刀枪棍棒。”
“还有呢?”
“糖葫芦。”
“呃……还有其他的吗?”
我。算不算?
赵夜阑心思一偏,旋即又暗自唾弃起自己的胡思乱想。
“你自己看着办吧。”赵夜阑自己都还愁呢。
回到府中时,左冉还在睡觉,看样子是要把前几日的睡眠一次性给补足了。
燕明庭让人别去打扰她,然后和赵夜阑用完饭后,便回房间了,假装拿一本兵法来看,暗中观察起赵夜阑的动静。
见赵夜阑打开一个锦盒,从里面取出一只木钗,妥帖地包进一块帕子里,小心地放好。
突然间赵夜阑向这边看过来,燕明庭立即收回视线,表面认真地看着兵法,心里却琢磨着这是个什么贺礼?罢了罢了,管它是木钗还是金钗银钗,能束发就行。
赵夜阑将他娘的遗物放好,好一起带走,等后日燕明庭走了之后,他再回赵府去将爹娘的骨灰也一并带上。
他一边盘算起要带走的东西,一边在房里走动。
燕明庭见他一会拿起一把刀,一会又扔下换了把剑,如此反复,最后坐在床边叹气。
燕明庭很想跟他说:我都喜欢的啊!这些刀枪棍棒我都喜欢!你随便送,不要叹气!
赵夜阑却陷入深深的自闭,这么多武器,什么都不好使,枉费他二十好几,连把重剑都提不起。到最后可能还是只能带上那把小型弩/箭。
最后,燕明庭见他拿起一摞账本,开始秉烛查看,偌大的家产,全在上面了。
燕明庭内心激动万分——难道赵夜阑这个老财迷竟然舍得把家产都分给他?!
燕明庭见他一边查账一边皱眉,心说也不用愁成这样,若真是舍不得,不给也没事,反正他也不会接这么多产业,有这份心就已经让人分外感动了!
赵夜阑的确很愁,这么多钱财,够他挥霍到下辈子去了,可惜他没有下辈子,唉。
“还不早点睡?”燕明庭心疼他的眼睛,一直为他的贺礼忙碌,都忙活到这个点了,赶紧催促着人去睡觉。
赵夜阑揉揉眉心,趁着他去厨房的时候,把账本放好,这也是要带走的。不过倒是可以给燕明庭留一点点,让他买一堆糖葫芦去。
待他沐浴后,燕明庭才重新回到房间,手里端着几个刚出炉的包子,说:“快来尝尝我做的包子,上次跟明记掌柜学的。”
“你刚刚是去做包子了?”赵夜阑诧异地走过去。
“嗯,你忙了一晚上,肯定饿了,先吃点东西,明日我们再吃好的。”燕明庭挑了个最大的递给他。
赵夜阑不可思议地接过来,缓缓咬了几口。
“怎么样?”燕明庭期待地看着他。
赵夜阑直接把手里那个递到他嘴边,燕明庭愣住,低头时,视线不经意间扫过他的胸膛。
天气热了起来,赵夜阑沐浴后只穿了一件白色里衣,胸口敞着,随着他伸手的动作,交叠垂下,露出一小块白皙的肌肤,白得要命呐。
这天气真是越来越燥热了!
燕明庭深呼吸一下,才顺势咬走一大口包子,吃着吃着,脸色难看了起来。
“皮厚馅不熟,还得再练练。”赵夜阑忍笑道,正准备再吃一口,就被燕明庭一把夺了过去。
“别吃了,小心吃坏肚子。”燕明庭将剩下的包子都拿去扔了,郑重承诺道,“下次吧,下次我一定会做成功的!”
下次……
赵夜阑点点头,神情恹恹地躺上床睡觉,听见对方铺床的声音、熄灭蜡烛的声音,还有均匀的呼吸声。
直到外面响起一快两慢的打更声,赵夜阑还未入睡,却听见一阵窸窣声。
燕明庭在他床边蹲下,戳了戳赵夜阑的脸蛋:“梦亭,醒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