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汪惹惹
喜乐声由远及近,花轿停在后屋院门口的时候,满院子人都探头去看花轿里的夫郎,院门都给堵住了。
姚春玲眉飞色舞道:“都坐下都坐下,等他们拜了堂,我们就开席。”
陆云川从花轿里背出岑宁,一路走到堂屋前才放下,两个人牵着手跨了火盆拜堂,堂上没坐长辈,只放着卫竹茗和陆家爷奶的牌位。
“这川子成亲是真不请他爹过来?”
“大喜的日子,快别找晦气提了。”
“看见新夫郎那嫁妆没有,得要三个汉子一块抬,二小子是个有福气的。”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可马上就没嘴说话了。
新人进了屋,院子里就该开席了。
村子里无论喜丧办席都是统一的十大碗,可每家的十大碗都不是一样的,盛菜的是大碗还是小碗,十碗里有几碗是荤腥,全看主人家怎么操办。
成亲的席办的怎么样也代表着这家对娶进门的媳妇和哥儿的重视程度,陆家兄弟俩虽然穷,但成亲办酒席都是讲究的。
每桌十大碗里四道素菜,凉拌黄花菜、小葱拌豆腐、炒春笋并一盘炖芋头。
五道荤菜有一大海碗的扣肉,一盘炒猪耳朵和一碗炖猪肚,还有一碗熏鸭和一盘鱼,汤虽是青菜豆腐汤,但也往里面嗑了个鸡蛋,更别说每个桌上摆着的一筐子蒸得宣软的大馒头,一点杂面都没掺,是胖乎乎的白面馒头。
一时间,村里人吃得头都不抬。
云溪村地方好,土壤肥,家家户户不缺粮食,可每家顶多一天里切几片腊肉或是炒盘子鸡蛋油油嘴,不是逢年过节的,哪舍得做这么多荤腥。
“上一次吃到这么好的席还是陆大娶媳妇的时候。”一个年纪轻的汉子吃得满嘴流油道。
一抬眼见身边坐着的虎头虎脑的小子是村长家大孙子,又凑过去同他说:“大虎子,再往上就数你三叔娶媳妇的席最好吃,那盘炒大肠香得很。”
是吗?大虎子心里想,他三叔娶三婶和朗子叔娶姚婶的时候他才一岁多点,正吃米糊糊呢,错过了。
给他弟二虎子夹一筷子菜,大虎子说:“叔,我有大名,贺子溱,你能不能别喊我小名儿了?”
“嘿,你这虎头虎脑的,不叫你大虎子叫什么?”
“行吧。”大虎子无奈地摇摇头,又给他弟夹一筷子扣肉。
小孩人小胃也小,二虎子扒干净了碗里的肉,小嘴油汪汪地打了个饱嗝,说:“哥,我吃饱了。”
“成。”大虎子给他弟擦干净嘴,转头见他爷爷和他爹正喝酒呢,对他弟说:“那我俩去厨房和姚婶说一声就回家。”
“嗯。”二虎子点点头。
大虎子牵着他弟的手走去厨房,人都在院子里吃饭,厨房里就他姚婶一人在灶前忙着什么。
“姚婶,我们吃好了,准备家去了,你也快出去吃两口吧。”大虎子说。
“是大虎子啊,和你弟吃饱了没有?”姚春玲听见声音转头笑着问。
“都吃撑了,可多好吃的,姚婶费心了。”
姚春玲见大虎子有礼数心里喜欢,又想着川子的这门亲事是村长媳妇从中牵的线,更是感激。
于是说:“大虎子,带你弟在板凳上坐一会儿,姚婶正做糖水蛋呢,给你俩盛一碗尝尝。”
听见糖水蛋,二虎子激动地又打了个饱嗝,肚子被肉和白面馒头撑饱了,但如果是糖水蛋,也能喝下去溜个缝。
“谢谢姚婶。”大虎子领着他弟在灶前的板凳上坐下,不坐不知道,原来厨房里不止他姚婶一个人,
灶台旁边还坐了个软绵绵的小哥儿,因着小,被他姚婶挡住了。
大虎子知道,这是他朗子叔和姚婶的哥儿,叫芷哥儿,长得像个小点的白面馒头,他阿娘在家里总念叨着芷哥儿漂亮,想生。
芷哥儿还不到四岁,坐在他阿娘旁边安安静静的,见大虎子二虎子坐过来,冲他们弯了弯大眼睛。
真的漂亮,想让阿娘生。
“烫,慢点喝。”姚春玲盛了满满一碗糖水蛋放在灶台上,又盛了一大碗递给大虎子。
“姚婶,让芷哥儿喝吧,他没出去吃饭呢。”大虎子说着把碗往回推。
二虎子见了眼眶里顿时含了一泡泪,但也坐着没说什么。
“芷哥儿吃过鸡蛋羹了,你们拿着喝,大虎子可真懂事,你爷爷把你教得好。”
大虎子这才接过碗,吹了吹往二虎子嘴边送,又因着被夸了,有点害羞地红了脸。
灶台上的那碗糖水蛋放凉了些,姚春玲端起碗递给芷哥儿捧着,嘱咐说:“乖乖,碗端好了别洒了。”
芷哥儿捧着碗点了点头,小步小步地朝着侧屋的方向走。
大虎子知道,这是给他川子叔的夫郎送吃的,新夫郎的脸不能随便被别人看到,要等他川子叔掀完盖头,但小哥儿看了没事。
正巧陆云川推门进来,看见芷哥儿捧着碗,了然蹲下身说:“好芷哥儿,待会儿进门前先喊小嬷一声,等小嬷应了再推门进去好不好?”这是怕芷哥儿突然进去发出声响,吓到蒙着盖头的岑宁。
芷哥儿喜欢他二叔,听见二叔嘱咐,使劲地点了点小脑袋,往侧屋见他小嬷去了。
“川子叔。”等陆云川和姚春玲说好话,大虎子喊了陆云川一声。
他川子叔许是在外头喝了许多酒,身上有一股浓重的酒气,但面上看还是沉稳的,不像有些叔伯醉了酒就开始发疯,吓人得很。
陆云川瞧见大虎子,他心里也感激村长一家,想和大虎子说说话,院子里又有人喊他出去喝酒。
仓促间见二虎子捧着糖水蛋喝得喷香,就从柜子里掰了一块饴糖递给大虎子,摸了摸他的头出去了。
大虎子想,他川子叔就连掰糖块都看上去很威风。
向姚婶要了块布把饴糖装好,大虎子对眼巴巴的二虎子说:“别瞧了,这是给家里的妹妹和幺哥儿吃的。”
今天吃席,家里就来了他和他弟两个孩子,两个妹妹和幺哥儿都留在家里。
他三婶前段时间生了个小妹妹正在坐月子,家里的糖和蛋都得紧着三婶补身子,这块糖带回去给妹妹和幺哥儿甜甜嘴。
听见他哥这样说,二虎子也就不去瞧那糖了,把碗往他哥嘴边凑了凑:“哥,快喝,可甜了。”
这边芷哥儿去给他小嬷送糖水蛋,回来时小脸蛋羞红。
拉着姚春玲的衣角说:“阿娘,小嬷好看,香香的,和阿娘一样。”
想着小嬷抱着他给他擦手,喝糖水蛋时先喂给他喝,还给他剥桂圆吃,芷哥儿喜欢小嬷喜欢的不得了,一个人捧着脸笑。
天色已晚,吃席的客人散去,陆家后屋里一时只剩下自家人和几个请来帮忙收拾的婶子,芷哥儿年纪小,困得早,姚春玲让钱婶带他回去睡了。
院子里的桌椅和碗筷都是找村里人借了凑齐的,姚春玲和几个婶子动作麻利地擦洗干净,明天好还回去。
席上的菜一点没剩,倒是厨房里还有一些没炒的猪下水,大喜的日子不能吝啬,姚春玲让几个婶子分了带回家去吃。
拿了钱和猪下水,几个婶子笑着回家了,院子里就剩下陆云朗夫妇和陆云川。
陆云川今天喝了许多酒,姚春玲把晒干的葛花泡了水递给他,喝了解酒。
天色不早了,姚春玲看了眼侧屋,低声对陆云川说:“新夫郎坐了一天也该乏了,我和你大哥先回去了,你快进屋吧。”
陆云朗夫妇一走,院子里彻底安静下来。
侧屋里点着油灯,隔着窗户都能看见柔和的光亮。
陆云川插好了院门,垂在身侧的手攥了攥拳,推开了侧屋的门。
第4章 洞房
侧屋里,听见推门的响动,岑宁心里一紧,搭在膝盖上的双手绞在一起。
烛火跳动,他从盖头下看着陆云川慢慢走近,盖头被挑起。
岑宁忍着羞意抬头,看见面前穿着喜服的陆云川,烧红了脸,低声道:“相公。”
面前的夫郎面如桃瓣,眉目含情,在烛火下,整个人如温玉一般笼着柔光。
陆云川怔怔地看着,一时之间手脚都不知要往哪里放,双手搓了搓大腿外侧的料子,低声说:“可、可饿吗?”
岑宁摇头说:“不饿,芷哥儿给我端了糖水蛋和面条来了。”
陆云川点点头,怕身上酒气太重熏着夫郎,不敢靠得太近,只站在床边说话:“坐了一天肯定累了,厨房里烧了热水,我拎进屋里,你、擦洗一下。”
岑宁闻言脸更红了,垂首攥紧了身上的嫁衣。
陆云川拎了桶热水进屋,又把专门买回来的新木盆和新布巾放在旁边,对岑宁说:“我就在院子里洗,有事就喊我。”
说着关上了房门。
院里很快响起冲洗的水声,岑宁抿了抿唇站起来,解开身上的衣裳也开始擦洗。
累倒是不累的,早起他二嫂煮了碗酸梅水给他喝了,又让他嚼了颗梅子,说新妇成亲,最受苦的不是在新房里坐着等掀盖头,而是坐轿子。
乡间的路不平,坐在花轿里能被颠得五脏六腑都跑出来,头要晕上一整天。
可他坐着轿子来云溪村的路上,听见陆云川嘱咐请来抬轿的人走慢些,又专门走到花轿边伸手稳住了轿子,一直到进了村子听见人声才重新站回花轿前面。
岑宁垂着眸子想,只要相公能一直待他好,不学那些无赖做派,就算日子苦点累点,他也过得舒心觉得乐意。
洗漱好,桶里还剩下小半桶热水,岑宁倒进盆里,听着院外没了水声,推开门对着陆云川低声说:“今日走了许多路,相公进来泡泡脚吧。”
陆云川一愣,忙道:“好、好。”
双脚泡进有些滚烫的水里,身上的疲乏都减轻许多。
岑宁穿着白色里衣坐在床边,一双嫩白的脚浅浅挨在水面上。
陆云川见状抬高了脚背,说:“水烫,搭在我脚上泡吧。”
岑宁轻轻“嗯”了一声,拿脚尖小心翼翼去探陆云川的脚背,又缓缓地一点点地贴实了。
夜色朦胧,今夜的月亮挂在空中格外得亮。
洗漱好,陆云川把水端去外面倒掉,岑宁穿着白色里衣坐在床铺上心中忐忑。
堂屋里的油灯被吹灭,陆云川走进屋里关上了门,在床边坐下。
纵使是夏天,山里到了晚上还是有些冷,陆云川拉开被子,两个人在床上躺下,都默不作声。
直到身上压下来一具高大温热的身躯,岑宁才没忍住小声惊呼出来。
但连忙又噤了声,成亲前,阿娘是让大嫂教导过他这事的。
里衣被解开,腰部被大掌握住,肌肤相贴,岑宁忍着羞赧环住了身上人的脖颈,不知从哪生出几分依赖,颤声道:“相公,我、我有些怕。”
看着夫郎埋在自己怀里露出的一段白皙后颈,陆云川深邃眼眸里是不加掩饰的温柔,大掌拍了拍夫郎的背,他哑着嗓子道:“不怕。”
夜深交颈,被翻红浪,窗边的烛影摇晃,到最后连灯芯都慢慢燃尽……
翌日,岑宁醒来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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