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慕禾
“阿隼,他想和你共度一生。”
祁牧安放下擦拭的手,另一只握紧勃律微凉的手掌,在忽明忽灭的烛火下闭了闭眼睛,嗓音艰涩,发音困难:“我知道……”
“前一次他去苗疆解毒的实情都是我无意中听来,才知道他其实和许言卿之间有交易,去西北战场时只是才解了一半的毒……他是想帮我,他想站在我身边。”
男子一瞬间垂下背脊,抓起勃律的手抵上额头。
“可是我不敢想象,他要是没有恢复那五成的功力就贸然上战场遇险了可怎么办……”男子“若我当时知道他时拖着半个身子来的,我说什么都不会让他领兵。”
阿木尔淡淡看着沉睡的勃律:“这小子以为帮了我们忙,实则只会让我们更担忧。”他端着水盆转身要离开,“你好生照料着他吧,我让人进来把浴桶抬出去。”
阿木尔离开后,祁牧安抵着勃律的手许久,久到直把对方的手掌暖热才松开,之后将其掖入被褥下,抬起拿着帕子的手继续一点点擦拭他的湿发。
勃律是在第二日的未时醒来的。他醒来后,浑身上下的疼痛也从睡梦中慢慢爬出来,一点点细细疼遍全身。
但这股子的疼痛和毒发时候钻心入骨的疼痛不一样,这种疼只飘于表面,让他轻易就分辨过来,这是药浴中的药草随着施针时入体后在发挥作用。
他睡了一觉,起来是身上发凉,捂了会儿还是热不起来,还想继续裹点什么却发现无济于事,只得披着被褥下地绕了一圈,找什么东西能让他身子骨暖和,又能缓和身上的疼痛。
这就导致祁牧安掀帘走进来的时候,身形一顿,脚定在半空。他直勾勾盯着帐内躺在倚榻上的人儿,手蓦然攥紧帐帘。
勃律衣衫半解,露出印着陈伤的身子,胸口横着刀疤,中过蛊毒的青色脉络汇聚在胸口处,只有淡淡的几丝蛛迹。他手里拎着一只酒瓶子,听到声响撇过头,眼神朦胧的望着帐口处的人。
青年眯眼盯了会儿帐口的人影,忽地勾起唇角笑出好听的一声,支着头望着人,语气懒懒散散地唤着:
“过来。”
祁牧安喉咙发紧,但还是依言一步步走过去,走过去之前还不忘把帐帘拢严实,让其完完全全挡住帐内的景象。
勃律看着祁牧安一步步向自己走来,唇边的笑意愈来愈深。待人站在自己榻椅前,他呼出酒气,抬起手摩挲到祁牧安的手,一寸寸一点勾着,闭上眼睛叹喟道:“我有些醉了,阿隼。”
祁牧安想也不想反手就攥住勃律乱动的手指,声音却是有些微恼;“你醒了怎么不叫我?身子感觉怎么样?”他瞥眼青年另一只手上的物什,眼角猛地一跳。
“你竟然一个人在这喝酒?”
勃律哈出口气说:“我现在可以喝了,许言卿还专门把他的酒囊给我喝了呢。”
祁牧安脸色黑了又黑,一把抢过勃律手里的酒囊喝他:“不许喝。”
勃律手中的酒囊被抢走,先是愣了好久,才皱下眉眼不愿意地瞪着祁牧安。
祁牧安不甘示弱地瞪回去:“看我也没用,以后都不许你喝。”
勃律砸吧砸吧嘴回味起来:“烈酒浇喉,身子也热了……我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真怀念。”
祁牧安气的咬牙切齿:“怀念也不许喝。”
“你这人,怎么这般无趣。”勃律说完开始又是踢脚又是动手要去抢被祁牧安收走的酒囊,“把酒给我!”
“我无趣?”祁牧安笑一声,抬高手不让勃律去碰酒囊,微微半俯下身凑近勃律的脸,一呼一吸间问:
“我哪里无趣?”
勃律定定注视着触手可及的人儿,也不回答他的话,就那样眯着眼睛看了他许久。祁牧安也等了他许久,想听听从他这张嘴里能吐出来什么好话。怎料正当他等着的时候,面前的人儿突然伸手抓住他的衣襟,之后猛然用力向下一拽,应声上把他又拽下来几分。
面前人唇口呼出的热气只离他一个指节间距离的时候,便不知何缘由停下不动了。勃律嘴唇开开合合,酒香阵阵扑面,却始终没更进一步。
祁牧安眼底晦暗,眼睛一眨不眨地在勃律的唇上来回飞快掠过,就好像下一刻要毫不留情夺取一般。如此想着,他便随心照做了,手指掐住勃律的面颊狠狠吻下去,连带着勃律往后倒,祁牧安只好眼疾手快地用抓着酒囊的手撑住榻椅面,随后又飞快换了一个位置,让手支在勃律的身后,以防他倒下。
然而谁知这手好巧不巧的就碰到了另一个物什。祁牧安亲着亲着觉得感到奇怪,这家伙在身后藏了些什么,软塌塌的。
他稍稍离开勃律几分,勾着手指从后拎出一看,只一眼便瞬间瞪大双眼:“这里怎么还有一只!”
第二百六十七章
勃律也愣了愣,随后按住祁牧安的手,提起来看了看,是自己喝完的酒囊。
他明眼看着祁牧安的脸色愈发黑沉,脑袋里还昏昏沉沉的,但他现在知道要挪挪身子把身后其余的挡住。于是他摁着祁牧安的手,身子在人眼皮子下动了动,往后蹭了蹭。
祁牧安见他这样,眸子一瞥,就反手准确无误地叩住了他的身形,在醉呼呼的人身后又摸出来两个酒罐子。
祁牧安当即冷笑两声,气的咬牙切齿:“谁给你拿的酒?”
“偷偷告诉你。”勃律眨着一双浅淡晕着雾蒙的眼睛,嘴角稍微往上提了一点弧度,身子往前倾了一点,伸出食指在他面前神神秘秘地晃了晃,还不待祁牧安抓住就飞快收了回去,用气音说:“我自己在帐子里藏得。”
祁牧安没见过勃律这模样,有些稀罕地多看了两眼,但很快就回过神,毫不客气地把剩下几个酒瓶子从后面夺过来,晃了晃,发现其中一瓶还没喝完,里面还有至少大半瓶的酒。
他什么都没说,从勃律的榻上收回腿直起身子,拎着这些往外走。
“喂!”勃律见事情的发展和自己预期的出现偏差,一时间着急起来,从榻上撑起身子,眯着眼睛急忙要叫住他,
然而祁牧安充耳不闻,直径走出帐子,举起手中一连串的酒囊酒瓶,站在外面对着站守的两个士兵问:“谁给他拿的酒?”
两个士兵闻声面面相觑,本不知道该不该回答这个中原人一听上去就像主子态度的问话,可碍于祁牧安身上冷厉的气息,他二人情不自禁就摇了摇头。
祁牧安心里叹口气,把东西递给他们,吩咐道:“拿走,越远越好,别让他找到。”
士兵接过来不住地点头,转身就照吩咐做事去了。
祁牧安站在原地想了想,觉得帐子里肯定还被勃律藏了别的酒没拿出来,于是他又折身掀帘走进去,结果一眼就看见那人儿正坐在榻椅边沿初眯着眸子恶狠狠地瞪着他,又凶又没威慑力,就像狼崽子一般打不过还非要扑上来拿乳牙啃磨。
祁牧安只看了几眼便很快收回目光,开始在帐子里翻找起来。
勃律酒后的幽沉目光跟着祁牧安在帐子里到处走的身影飘忽来飘忽去,看着他翻翻箱子,弯腰看看柜子下面,再敲敲地上有没有暗格。到了最后,他眼珠子跟着人到处转悠转的他头晕眼花,最终实在受不了了,闭着眼睛气急败坏地大声喊人名字:
“祁牧安!”
男人被叫名字也无动于衷,继续寻找着屋子里能藏酒的地方。
“祁牧安。”勃律忍无可忍,重重朝他扔了一个帛枕,正好砸在祁牧安的脚边,这才引起对方的注意。
祁牧安抬头朝他看过来,哪想立刻就捕捉到勃律在他所站的周围打转的目光。他心里瞬间了然,顺着勃律躲闪的视线在自己脚边看了看,随后蹲下身,搬开小方几,敲了敲,发现里面是空心的,于是他毫不犹豫地直接抠着木板的缝隙撬开。
然后他就听见身后榻上的人扬大了声音开始骂他。
打开暗格后果不其然,里面凹下去一块方方正正的格子,里面还剩下三罐密封完好的酒。祁牧安看着扬扬眉,把里面的东西全拎了出来,随后“啪”地一声,挥手盖上了暗格的木板顶。
他看也不看勃律,再次转身朝外走去。勃律气的猛吸上来一大口气,指着他背影破口大骂:“牛犊子!你敢拿走,你信不信我今儿就把你按地上揍!”
可那人论他怎么骂都不回头,直接走出去,在外面叫住人说了一句,重新进来的时候手上已经没有酒瓶了,换成了一个冒着腾腾热气的药碗。
勃律气的直翻白眼,从榻上光脚踩到地上,一瞬间头晕目眩要栽倒,他忙手扶着榻椅边,晃晃脑袋,才直立起身子,就要冲过去找这个抢他酒的恶人拼命。
祁牧安没心思和一个喝了酒半醉的人闹腾,他把药碗放到离自己最近的几案上,抬起一掌毫不费力地就抓住了勃律的手,抓着人带着把他转了个圈又推回了榻上,末了才端过一边刚拿进来的碗来到他面前。
“神医说,你要是醒了,把这个喝了。”祁牧安声音放轻了很多,半哄着凑到人面前坐下,要把碗递到他手里。
勃律现在恨不得一口牙咬上去,气不过也打不过,只能往后挪蹭,用脚蹬着人远离他。
祁牧安见状笑笑,吹了吹冒着热气的药碗,先暂时放下,伸出手臂摸摸勃律喝酒后泛红的面颊,感受到一阵滚烫。
他皱眉:“为什么喝酒?”
“不为什么。”勃律两眼上翻,摆明了不想理他。
祁牧安无奈,观察了下他的身子,问:“身体感觉怎么样?要是不舒服我立马让人叫许言卿回来。”
勃律听到这话,转转眼珠子,搁了片刻才行思过来,问:“许言卿呢?”
“他要去乌兰巴尔部,我就让人带他去了。”
勃律拧住脸,显然听到“乌兰巴尔”这四个字他觉得浑身都不舒服,感觉坐立难安地在榻椅上胡乱换了个姿势,然后不动声色、几不可察地往祁牧安那边小心靠拢了半分。
“他又去那边干什么?”
祁牧安把他细微的动作看在眼底:“他说要把那里该拿回来的东西带回来。”
一句话,放在以往,勃律瞬间就明白了是何意思,可现在他琢磨半天才点头。
他喝了太多酒,身上倒是暖和了,可内里却开始翻江倒海,浮沉着他飘悠来飘悠去。他闭了闭眼睛,缓了会儿,似乎是酒劲上来忘记了方才祁牧安才把他的酒扔出去的事儿,舔了舔嘴唇,稀里糊涂地开口:“我好像还记得……额尔敦塔娜之前要和我说什么?”
“东越的事儿,湘王已经赶回去了。”祁牧安认为现在的勃律就算听了也听不进去,索性人已经被他的人赶忙护送回去,此时正匆忙往上京赶,不日就能到达京城。
只不过元毅害怕自己保不了这张大漠的结盟书,唯恐路上出现岔子,便把结盟书留下来,觉得让他们带回去更为安全。
如今勃律毒已经完全解开,他们不多时也要准备返回上京面见胤承帝,说不定元毅前脚刚到,他们后脚就赶上了,届时拿着结盟书递入宫中,勃律和东越的结盟便能正大光明的放到台案上。
正寻思着他们接下来如何打算,突然,面前的勃律就皱起脸,想起了刚才发生的种种,又开始开口骂他。
“你滚。”勃律瞪着眼,狠狠一脚踢在祁牧安的身上,大有把人踹下地的力气。
“赶紧滚,小王现在看见你就生气,一看见你,就心疼我那没喝完的好酒。”
剩下几句骂话全是用不费脑子脱口而出的草原语骂出来的,一骨碌全冲祁牧安吐了出来,一点都不带重样。
祁牧安差点被他真的踹下去,忙抓住人稳住身形,连带着身子也向前倾斜许多。他低低笑着:“没事,你继续骂,我也学学。”
勃律听后蓦地闭上嘴,眼睛慢悠悠地转了一个来回,似是想了想,随后祁牧安就听他说:“你休想。等你学会了来骂我?做你的扯淡梦。”
勃律甩开他的手,扑腾着要往榻椅里面坐。祁牧安在旁边又笑又无奈,微恼着在心里骂了勃律一句,把人揽着肩膀拖拽回来,药碗让人无法拒绝地怼上他的嘴旁,说:“先把药喝了。”
勃律闻了闻,皱起脸:“这什么啊!我不喝!”说着,他又在祁牧安怀里挣扎起来。
男人护着碗生怕洒出去,另一只手把人锢地紧紧的,气息吐在他脸边哄诱着他:“喝了我给你拿米糕。”
勃律安静下来,挤着眉不太相信,瞥他问:“当真?”
“当真。”祁牧安点头。
勃律犹豫了一下:“甜吗?”
“特别甜,是你喜欢吃的味道。”
勃律勉为其难地撇撇嘴,静了一息,把身子坐直,端过药碗一口气扬了。喝完了,他不敢开口,一开口嘴里全是苦味,只好不爽地瞪着祁牧安,似乎是再问“米糕呢”。
“在这。”祁牧安立马从怀里掏出一块方帕子展开,露出里面还热乎着的米糕。
“只出了这几个,剩下的还在炉子里,等再过一会儿就能都好了。”他看着勃律拿起一个塞进嘴里,嚼着嚼着苦涩的脸舒缓了许多。
他等了会儿,继续问方才问过一遍的话:“醒来后身上感觉怎么样?”
“只是有点疼。”勃律如实说,“但不是那种疼……现在像是皮肉上的伤疼。”
他落了落眸,咽下去后又捏起一块:“我依稀还能记得,这次解毒的时候像毒发作时候一样,钻心刺骨的痛,浑身血脉还仿佛冻住了一样,就算在热水里也怎么都热不化我……不过许言卿给的酒确实有用,麻痹了不少感知,不然我怕是撑不过去的。”
祁牧安心疼不已,他揽过盘腿坐的人往自己怀里靠了靠:“你放心,母蛊我会让人去找。”
勃律愣了很久,闭了闭眼,再次睁开的时候清明了一些,但还是笼着淡淡的一层酒意。
“你怎么又知道了。”勃律烦躁地吐出口气,抓抓头发,蹙眉问:“谁告诉你的?”
祁牧安说:“你不用管谁告诉我的,你只要知道,以后你的什么事情我都会一清二楚。”
他看着勃律满脸不愿意的神情,扬眉说:“也行,你告不告诉我都无所谓,我有自己的办法能知道。”
勃律咬着后压根愤愤道:“看来我得让他们管好自己的嘴巴。”他瞪着祁牧安,“谁要是再在你面前乱说话,我就割了他的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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