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冷山就木
萧崇叙快走两步,走到了被厚重的窗帘遮盖住的窗口前,帘子一掀,便见两扇大敞的窗,窗外雪地上零星几个浅浅的印。
这是走得急,连遮掩都忘了。
萧崇叙心中闪过什么,在抬手一摸腰牌,发现腰牌果然不知什么时候被换了,一股恼意立即涌上心头。
他早该想到的,今日是那梁昱衍流放边疆的日子。
瘦得简直像是一只营养不良的猫崽子似得了。
小九胸前携着蜷缩在他怀里的梁昱衍,感受到那么一点微弱的分量之后这样想。
梁昱衍身上衣服破破烂烂,还有些伤,脸蛋儿上两颊的肉都瘦没了,徒留一双里头满是惊恐的猫眼儿,颜色却还是那么漂亮。
这样的梁昱衍,即使是不死在去边疆的路上,怕也不会活得怎样好。
小九脸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是十分着急的,纵马十里路,却还未见小十一的影子,不由开始感到几分焦灼。
萧崇叙这时候估计已经发现他不在了,不知道多久就会追上来。
而梁昱衍这时候却是终于回到了小九身边,闻到小九身上熟悉的气息,当即发出来细弱的哭声。
小九听着总觉得不太对,好像此前小侯爷不是这样哭的,这像是被吓狠了,哭都不敢大声一样的哭法。
他哭哭啼啼说着:“小九,我只有你了……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救我的……你要带我去哪里?”
“没事……你带我去哪里,我都随你去……”
“小九……你抱抱我,我冷……身上还疼……”
天气还是冷的,梁昱衍流下来的热泪没一会便变得冰凉,风一吹脸上的嫩肉就生疼,他把脸埋在小九胸口哭。
小九没什么闲心接话,只终于在雾蒙蒙的前方,看到了一道熟悉的影子,刚心下一松,却听身后响起重重马蹄声。
万没有想到这样不巧,萧崇叙这时候赶了过来。
小九一看如此,便立即扬鞭纵马朝小十一那里赶去。
可他胯下那匹马到底是赶不上萧崇叙的马膘肥体壮,萧崇叙身下那匹汗血宝马扬蹄狂奔,很快便与小九齐头并进。
甫一赶上,萧崇叙二话不说,抽剑就往前要将梁昱衍挑刺下来。
小九猛地一惊,抽鞭挡了一下。
萧崇叙恐怕是有所顾忌,怕伤了小九,未敢用力,而这一击不中后却还不罢休,一张脸上寒霜密布,是存了要杀了梁昱衍的心思。
梁昱衍被吓得乱颤,越发往小九怀里缩。
而这时候小十一也总算赶到,小九连忙便要将梁昱衍从身前扯出来。
却没有想到梁昱衍在这个时候才意识到,小九是打算把自己交给别人的,他挣扎着搂着小九的腰不撒手,又涕泪俱下哀求起来:“求求你……求求你小九……别把我送给别人。”
“小九!小九别这样对我……小九我知道你恨我,可是此前在你在我身边数回求我,我都饶了……”
“这回也请你饶了我吧……别把我给……”
而原本一路沉默无声的小九这时却出声了,他对梁昱衍回道:“不饶。”
他说:“我不饶你。”
小九最后再看了梁昱衍那张惊骇不已又漫上绝望的脸一眼后,便狠狠一扯,将他彻底交给了小十一。
小十一慌忙接过去,手刚拦上梁昱衍的肩头,萧崇叙却是再无顾忌,时雪剑银光一闪,一串热血便洒落在地。
伴随着的还有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
“啊啊啊啊!我的!我的眼睛!”
小十一带着梁昱衍躲闪不及,萧崇叙那一剑伤到了梁昱衍的眼。
“你!”小十一看梁昱衍如此惨状,心中哀恸,不由怒目圆睁,刚要对萧崇叙说什么,小九便重重一鞭子抽在了小十一的马屁股上。
那马儿吃痛,立即扬蹄狂奔。
萧崇叙看起来却并不甘心,还要上前再追,有股不杀了梁昱衍不愿罢休的架势。
小九连忙去阻,扬声道:“小侯爷已废,莫要再追了!”
说完,兴许是吃了风,小九重重咳嗽了两声。
在小九的刻意阻挠下,小十一的马远去了。
萧崇叙这时候终于慢下速度,来找小九算账。
明日就是立春,地上雪还未化净,这夜天空中竟又飘起了雪花。
小九被迫坐到了萧崇叙的马上,身上被一毛绒大氅盖住。
只是那随着马儿颠簸,小九时而潮红闷哼出声的模样,叫人清楚地知晓,他恐怕不只是被迫坐到了马上这样简单。
小九未曾想到十里路会这样漫长。
裴卓和裴远在崇王府门前一直等着,却见他们家王爷从漫天大雪中御马而归。
而他身前的崇王妃露着一张小脸,对着他们悻悻一笑,下马之时却不知怎么连站也站不稳了。
翌日阳光明媚,金光洒雪。
崇王妃昨夜闹了一通离家出走的把戏,夜里不知道是不是挨了罚,总之到日上三竿也没能起床。
崇王半晌午从屋里出来,看起来脸色缓和不少,兴许昨夜小九没少说好话,又身体力行地给了不少好处。
萧崇叙出门,转身又将门小心翼翼关上,像是怕惊扰到里头的人安睡。
裴卓裴远立在院中,皆是眼观鼻鼻观心。
崇王府院墙上趴了一排黑漆漆的不明物体。
“那就是小九的相好?”
“你上回没见吗?”
“我刚回来啊,上回护送他回京城他脑袋跟个血葫芦似的,能看清什么……”
“说来也是气宇轩昂,仪表堂堂……与我们首领…呸小九正相衬……”
“哪呢……我上回也没瞧清,也让我瞧瞧…”
这些窃窃私语的声音隐秘而微弱,可萧崇叙到底非比常人。
就在萧崇叙快要走出院的时候,裴卓裴远却又看见他们王爷,莫名整了一下衣领,而后步调缓慢,背脊挺拔地又转回来了。
就在这时,萧崇叙耳朵一动,又听到一道在这些七嘴八舌聊闲话的无骨刃中显得极其微弱的声音。
“对了,小九不是叫我们今日来拿我们的原相吗,怎么……怎么到现在还没醒呢?”
萧崇叙此时动作一顿,而后快步走出了崇王府的后院。
萧崇叙过分自觉,到了天黑前才回来,这时候他发现崇王府的墙头上的那一排不明物体已经消失了。
小九在屋里看起来半躺在床上,掀看着一本杂书,看见萧崇叙回来,便是笑弯了一双眼:“殿下回来啦。”
外头冰雪融化,温度回暖。
屋里头地龙还未停,隔着厚厚门帘,外头的人听到里头传来声响。
“这事我可没那么轻易原谅你,我看小九已经大好,便没什么再耽搁的必要,我们过了明日就动身。”
“好好好,都依殿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