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谢青城
“晏辞!晏辞!你能听到吗?!”
那些声音交织着贯穿他的耳朵,以至于他不得不勉强睁开眼睛,模糊的视线一点点变得清晰,视野被三个出现在他头顶的毛茸茸的脑袋填满。
“快看,快看,他睁眼了...”
“你太乱来了,这么大的火你胡乱往里冲什么,找死吗?!”
“幸亏他就在门口,再往里一点儿都进不去...”
“你别离那么近,让他多呼吸几口空气。”
那三个脑袋一个满脸灰尘血污,一个满脸乌黑,唯一一个能看清的五官是个姑娘。
那姑娘面容有些熟悉,此时正瞪大眼睛看着他,见他睁开眼,紧张地快声道:“晏辞,能看到我们吗?”
晏辞神智模糊,闻言睁眼盯着那张脸半晌,许久才想起来她的名字:”苏白术。“
闻言那少女长出了一口气,然后直起身子对周围围观的人道:“还有神智!”
她话音未落,另外一个满脸黑漆漆的脑袋立马凑到他的眼前,几乎是与晏辞脸贴着脸,说话间脸上还扑簌簌地掉灰,掉了晏辞满头满脸,响亮的声音在晏辞耳边响起:“兄弟,你命够大的,我还以为你死定了!”
晏辞被这震耳欲聋的声音吵的头痛无比,可是此时他浑身都疼得厉害,手指更是动都动不了,眼皮沉得不行,只能微微侧了侧脸,尽量避免灰尘落到嘴里。
“我没事。”
他习惯性地说出了三个字,还想再说点儿什么,下一刻眼皮一沉,意识不受控制的再次陷入黑暗里。
这一次他在黑暗里沉睡了很久,也可能只过了片刻。
但是在这漫长的黑暗里,耳边一直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呼唤他,牵引着他的意识不要堕入到黑暗中。
喉咙和鼻腔都难受的仿佛塞了什么东西,使他难受地剧烈咳嗽起来。
有什么冰凉硬硬的东西触碰着他的唇,他不由自主张开唇,温热的水流顺着喉咙滑下,将喉咙里的堵塞感稍稍压下去了些。
晏辞睁开眼,面前已经不是他那被火吞没的房子。
眼前一片明亮,空气里也不再是木头烧焦的味道,而是淡淡的中药味。
他轻轻吸了吸鼻子,抬起眼睛看着上方扶着自己的人。
一个脸上带着几处结痂伤痕的少年正扶着他的上身,手里捧着水碗,漂亮的眸子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眼底满满的担忧几乎化成实质。
晏辞眯了眯眼,他还没有说话,就看到少年在看到他睁开眼的那一瞬,眼底瞬间就涌上来汹涌的泪水,薄薄的鼻翼抽动着,整个人就像一只受尽委屈的小兽。
“顾笙。”
晏辞张口,沙哑着声音唤出少年的名字。
少年闻言,终于呜咽着放下碗,他让晏辞靠在他怀里,伸出手一副想抱他又怕碰到他身上的伤口的踌躇样子,最终将手搭在他的身侧。
晏辞则抬起头环顾着四周。
这是一个在他记忆里有些熟悉的地方。
因为他以前来过几次,并且每次这周围都弥漫着他最讨厌的药香味,还有一旁靠着墙的架子上放着瓶瓶罐罐,都在告诉他这里是镇上的医馆。
晏辞有点儿艰难地抬了抬胳膊,目光向下,发现自己整条胳膊直到指尖都缠着纱布。
也许不止是手臂,还有身上,随意动一下都带着酸痛感。
晏辞沉默着把目光投向身后不断抽泣的顾笙身上。
从这个角度看,他原本精致的下颌收进去好多,整个人看起来消瘦了不少,本来被自己养胖的脸颊都深深陷进去,并且他的情绪看起来十分激动。
在看到自己睁开眼的时候,几天压抑的情绪化为泪水不断涌出来,流了满脸,沿着下颌打湿了晏辞的脸颊。
第116章
晏辞看着他对着自己不停地掉金豆,感觉自己睫毛上都飞溅上了几滴水珠。
他动了动手指,想把水擦掉,但是胳膊沉重的像块儿石头,压根抬不起来。
他这时才感觉自己整个人被什么包裹住,而被裹得严严实实的身体下各处都在叫嚣着疼痛。
“顾笙。”他哼哼了两声,感觉顾笙泪水顺着自己的睫毛又滑到了眼角,又从眼角流到眼睛里,于是不舒服地眨了眨眼。
顾笙见状忙把脸上的泪水抹干,然后用指腹小心地将晏辞脸上的水擦干净。
然后他捧着他的脸,细细地看着他,认真的样子,好像在看着什么珍宝。
晏辞被他盯得有那么一点不大好意思。
他这时才察觉脸颊上也有地方在发出细微地疼痛,但是额头到下巴都被什么东西裹上了,大概是纱布。他在心里有那么一点忐忑,心想自己的脸不会被烧伤了吧。
于是他艰难地试探着开口:“你在看什么?”
顾笙额角垂落的的发丝扫到了他的睫毛,刮得他的脸痒痒的,可是他哪里都动不了,像是一个被严严实实裹在襁褓里的婴孩。
这个比喻一出现在他的脑海里,就立马被他甩了出去。
“夫君。”顾笙依旧捧着他的脸,专注地看着他。
他的脸上也有不少细小的伤痕,但是已经结了痂,于是晏辞问道:“...我睡了很久吗?”
“三天。”顾笙回答。
“那真是太不好了。”晏辞闭上眼睛,微微侧头安心地靠在顾笙的身上,“我竟然在这中药味里泡了三天。”
顾笙微微扬了下唇角,将他的身子又往自己怀里拢了拢,好让他更舒服地靠在自己的怀里,晏辞歪了歪头,在药香味和身后人的怀里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身边就已经没有顾笙的影子了。
医馆后院只有他一个人,不远处传来低声交谈的人语响。
晏辞安静地躺着,他的身子依旧沉重不堪,不一会儿便听到人声静止了,接着是外面传来脚步声,声音的主人大概很努力放轻脚步,但是声音还是很响亮。
晏辞转了转眼珠子,抬起眼睛,声音的主人已到跟前。
一个熟悉的脸探到他的头上。
两个人对视了一会儿,晏辞终于勉强抬了抬手指,艰难地指了指自己。
苏青木看着他,以为他哪里不适,一脸紧张地问:“你怎么了?哪里疼?我去叫郎中!”
“我的脸。”晏辞口齿不清道,“我的脸破相了吗?”
“...”
苏青木深吸一口气:“有病吧你。”
随即冷哼一声:“帅,他娘的,帅的不行,差一点儿就赶上我了。”
晏辞终于笑了起来。
“你怎么把我从里面拽出来的?”他有点儿好奇,他最后的意识就是头顶的房梁砸下,掀起一阵浓重的烟雾,瞬间灌满他的鼻腔,以至于他一瞬间就失去了意识。
苏青木把他的被子往里塞了塞,一屁股坐下:“你命大。”
“那根房梁差一点就砸中你的脑袋了。”他心有余悸地回忆着,“不过被另外一根木头架住了,只砸中了你的左肩膀。”
晏辞了然,难怪他一醒来就觉得左边肩膀痛的厉害。
苏青木张了张嘴:“...不过那个谁就没这么好运了。”
晏辞知道他说的是谁。
苏青木一想起那个画面就心惊胆战,幸亏晏辞就在门口那片还没被火势包围的空地上,不然就算他有一万个胆也没办法冲进着火的房子。
他犹记得晏辞的身子上面刚好有一个木头架住了坠下来的房梁,至于另外一个人,苏青木只能看见木头下的一片衣角。
房梁掉下来的时候那人就已经没救了。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陷入沉默。
苏青木吸了一口气,虽然现在不太适合问晏辞问题,但他实在有些好奇:
“他为什么会在你那儿?”
晏辞沉默了一下:“我的房子就是他烧的。”
苏青木吃惊地张大嘴。
晏辞面上没多大表情,语气里也听不出喜怒,岔开话题:“我的房子还剩下什么吗?”
他最想问的是他的马还有他的猪怎么样了。
“哦...”苏青木用力揉了揉后脑勺,“你的房子...”
他欲言又止。
“说吧。”晏辞道,“我有心理准备。”
苏青木踌躇了一会儿:“你的房子恐怕以后住不了了...已经,嗯...”
“还有你的猪...”他有点为难地开口,“火太大了,没人顾得上它们...”
他小心地观察着晏辞的神色,快声道:“不过你的马挣脱了缰绳,本来失踪了两天,今天早上被人在山上发现,已经送到了衙门。”
“说到衙门,等你伤好了,恐怕还得去一趟。”
...
接下来,晏辞在医馆躺了几天,等到他终于能下地,已经过了小半个月。
这期间,他去衙门录了口供,证明了晏方是烧他房子的凶犯,同时也是杀死余荟儿的凶手。
如今他死在了火里,也算罪有应得,只是让闻者唏嘘。
小黄是在房子着火后的第三天找到的,它自己跑到了山上,一条腿断了,不过安抚了几天就好多了,晏辞牵着它的缰绳把它从衙门领了回来。
顾笙用手轻轻摸着小黄的额头,神色间有一点失落,显然是因为他那两头细心照顾大的小猪。
晏辞的左手还用夹板夹着固定在胸前,这些天他们一直住在镇上的医馆,如今伤好了便要为之后的事做打算了。
苏青木很热情地拉着晏辞,说自己的房子够大,让他和顾笙搬过去,不过晏辞到底不习惯和别人挤在一个屋檐下。于是他又想到从前在镇上白伯良给他们找了一处房子,晏辞想着要不要再搬回去。
只不过在大火里,他们这几个月积攒的家当,除了存在钱庄的银子外,其余几乎什么都不剩。
最可惜的是晏辞那些香方,被这场火烧的干干净净。
晏辞轻轻将顾笙耳畔的乱发拨到耳朵后面,他们俩如今除了小黄,和钱庄里微薄的银子外几乎什么都没剩。
“我去把钱庄里的银子取出来。”晏辞想了想,“先把我和小黄的药费付了。”剩下的钱应该够租个便宜的房子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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