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藤萝浠月
“卖－－－豆腐－－－嘞。”独特的秦地声调缓缓拉长，高亢嘹亮，穿透力十分强大，抵达人的耳膜时竟让人一个激灵瞬间精神起来。
刚刚下朝回来准备用朝食的王绾一下子转身，扶着门廊上的栏杆遥遥向外面的街道看去，突然又转身问跟着他出来的大儿子王易：“什么人在呼喊？喊的是什么？”
王易昨天已经在外面遇到了提着篮子在街上卖豆腐的人，为难的不想说话。
王绾甩袖跺脚：“说。”
王易道：“是卖豆腐的，已经卖了三四天。”
王绾只觉头皮一阵阵发紧：“怎么卖的？”
王易犹豫，突然一咬牙道：“一个半两钱一块。”
他让奴仆去打探，奴仆回来就说那卖到豆腐的人很开心，说那么一块能够煮一锅汤，而且味道和“阳春白雪”豆腐一样。
话里坏外都在说王丞相黑心。
王易当时都很生气，担心父亲诺大年纪承受不住就没敢说。
王绾双手颤抖，连说了两个好字，就向后仰倒了下去。
王阳稍后赶来，看到躺在床上发丝几乎全白了的父亲，狠狠道：“那个姓赵的，我要亲自抓来给父亲赔礼。”
王易皱眉：“不要胡闹，你可知那人是陛下宠臣，蒙家兄帝都护着，你不要命了抓他？”
王阳可是普通人，掳掠朝廷官员下场必定凄惨。
但王阳并没有他是个普通人的认知，咸阳城的官员乃至盈姓宗室，哪个见了他不是客气有加？
赵羽，一个没根没基的臭小子罢了。
把他杀了难道陛下还能代替一个宠臣向他们王家复仇？
王阳表面没有反驳兄长的训斥，未及中午便带着家中几个子侄骑马向城外而去。
“这边有一些，阿明，拿小篮子过来。”赵羽正欢乐地挖野菜，才刚立夏，田野里鲜嫩的野菜还有很多，如果幸运能找到没有被人发现的野葱野蒜，此时都能长到半个腿肚子高。
这个时候的野蒜已经结了骨嘟，没有农家种的蒜头大，但鲜香味十足，拍两个放到即将出锅的炒菜里能极大的提鲜。
赵羽这两天都特别喜欢吃野蒜提味的小炒肉。
阿明迅速跑过来，二毛也换个地方吃草，三只小狼崽四处撒欢。
蓝天白云映着地上的一片青草，更远处是一片绵延山林，这副景色让人不由不得不驻足。
项羽放缓了脚步，不想那正挖野菜的跟万籁亭里些农家儿没差的年轻人竟然抬头朝他看来。
“兄弟，干什么的？”
赵羽手里拿着一把小野葱，站起来，皱眉看着向他们靠近的年轻人，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家伙有点眼熟。
项羽也皱眉，因为他听到了突然出现在虚空中的声音。
【这是谁？为什么我觉得这么眼熟，难道是以前的旧相识？】
项羽警惕地上下左右都看了看，这才把目光定在赵羽身上，旧相识？
他也觉得面前这个人很是眼熟。
还有这凭空出现的声音，是这个所谓的赵中郎发出的吗？
明明并没有看到他张嘴，为什么能说话？
项羽感受着插在后腰里的短剑，表情放松起来，笑道：“我是万籁亭的人，有一些关于豆腐的疑问向想向上官请教。”
赵羽：“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不是连豆腐该怎么烹制都教给他们了吗？】
项羽走到跟前，道：“是这样－－－”
说着迅速反手抽出短剑，然后裹挟着初夏温暖的热风扑向赵羽，短剑直接朝赵羽脖子压来，赵羽反应很快侧身躲过。
阿明见着人突然攻击，连篮子带野菜就朝着项羽撒去。
项羽挡也不挡，短剑直取挡路的阿明咽喉。
“嗷嗷嗷。”
“嗯啊嗯啊。”
二毛和一群小灰狼大声叫唤，但是一个都不往前凑，三灰还扭着肥肥的小屁股往后倒退，被草地上的莫名凸起绊了一下子摔倒，嗷叫得跟有人拿刀切下来他一半屁股似的。
赵羽忙里关注到这几只的熊样子，都不知道是该担心还是该好笑。
抱着阿明旋身一转，抬脚踢向那人手腕。
第143章 老熟人
短剑依然被项羽牢牢握在手心, 再次朝他暴露的后心刺去，赵羽就地一滚，阿明被他推到一边, 双手掐住来人的短剑。
这个时间足够赵羽再次清晰地看到此人面庞：“等等兄弟，我俩以前是不是认识？”
项羽冷笑：“秦暴君的宠臣这么窝囊吗？”
这一张口就让人想打一顿的感觉，对味儿了, 毕竟赵羽一开始看到这人的脸就觉得烦，有种想把这人一脚踢到天边的冲动。
项羽虽然不屑所谓赵中郎怕死的小手段, 却也真得打量起他来，好像的确是越看越觉得这张脸眼熟。
“你是，”不知不觉间项羽放松了力道, 脸上的不耐烦都要溢出来，“你就是当年住在我家乡居隔壁那小孩儿？”
当年项羽的祖父经常去家里的一处田庄闲居, 项羽大部分时间都要跟从，虽然祖父教的军法没有多大意思，但是乡下的野鸡野兔子追赶起来很有挑战性。
项羽这一身极快的速度，都是追逐野鸡野兔锻炼出来的。
而在距离他们那处乡居不远，两间茅草屋里住着一对父子，父亲很虚弱, 那儿子就经常出门打猎挖野草。
项羽和那儿子结仇就是因为一只被他打晕的兔子，比他矮了一个还瘦一圈的小孩子突然窜出来，抱着野兔子就跑。
项羽气坏了，追上去直接开揍，没想到那小孩子看起来瘦瘦小小的, 劲儿却不小, 拳头跟铁铸的一样，一下子打得他鼻血直流。
后来他把那小子打折了右臂, 那小子回家喊了他爹来，他爹点头哈腰的只有道歉，项羽当时别提多得意。
到了晚上，他祖父却被一个刺客袭击，差点要了命，后来祖父就不怎么去那边居住。
项羽根本没有把祖父的遇刺跟那父子俩联系起来，那是又过了半年，在集市上遇到卖鱼的父子俩，那父亲手里的杀鱼刀份外熟悉。
那个杀鱼刀，跟祖父胸前的伤口很相似。想起祖父曾说那个刺客并不像是要他的性命，否则那一刀就能让祖父再也起不来。
项羽站在热闹的集市街口，一下子想通了前后所有的关窍，跟他抢兔子那小孩的爹只是惧怕他家的权势才在当面的时候道歉。
转过头就去做刺客吓退祖父，让他们不敢再在那个地方居住。
一下子怒火冲头，项羽让人封住集市，围堵那两父子，可惜那个父亲的武艺实在高，上百人封住了那集市的六个出口竟然都没能抓住人。
后来他跟着叔父去乡下那两间茅草屋搜查，人根本就没有再回去。
想起那么遥远的往事，项羽心头涌上一点怅惘的情绪。
赵羽眼前也闪过了一些画面，大部分都是他馋得哈喇子直流的站在荒野之中看一个又高又壮的胖子□□心烹调的鲜嫩炙肉。
似乎还有凶神恶煞长相的人驱赶他离开，跟着的画面就是一个眼睛里充满笑意的男人给他做烤鱼吃。
只不过，那个又高又壮的胖子，却在这时一下有了脸。
就是现在攻击他的这个人。
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赵羽一个鹞子翻身，一脚踢中此人胸口。
项羽不防，连连后退好几步。
赵羽感觉得出来这人武艺在他之上，而且自己没有刀剑还有阿明这个小拖累，只有求救，要不然什么理想都没有实现的他就要被噶了。
“三哥，阿布哥，良哥。”赵羽争得一会儿逃生时间就拽着阿明向庄园跑去，口中大喊，“救命啊－－－”
“阿明你回去喊救兵。”
项羽这边也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拔足狂追，赵羽只好先把阿明推走，想找个能挡一下的东西吧，两只眼睛四下扫视却只看见一片在微风中柔软招摇的苍翠劲草。
只能肉搏了。
就在这时候，一只飞箭卷着滚热的夏风从赵羽身侧穿过去，项羽就地打滚也没有躲过肩膀被迅猛之剑刮伤的命运。
只见远远的一骑骏马风驰电掣而来，马上之人再次轻松地搭剑张弓，项羽目力极好，一下子就看出来这赶来的人正是囚禁着他叔父的刘邦。
没想到他骑术如此之好。
项羽犹豫了一瞬，果断选择后退几步快速离开。
在刘邦后面，英布也骑着一匹快马紧追而上。
赵羽虚脱似的坐在地上，在一片平地前面二里外是一个野林子，项羽很快就躲着身后的箭矢跑了个不见影踪。
刘邦没有继续追，经过赵羽身边的时候便勒停马儿下来了，然后看着赵羽的狼狈样子忍不住哈哈大笑：“到底是什么人，能把我们武艺奇绝的小羽毛逼成这个样子？”
赵羽坐起，晃了晃两只什么都没有的手，“我没有兵器啊哥，如果那家伙想杀我，你现在就没有小羽毛弟弟了。”
刘邦蹲下，摸了摸赵羽的脑袋，笑道：“摸摸毛吓不着。”
赵羽：－－－
“那是什么人？可有点眉目？”刘邦忍着笑问道。
从认识到现在，只有这么一次看到赵小羽狼狈不堪的样子，实在是忍不住。
赵羽见他话都没有说完就有扭头去笑，恨恨的：“那家伙一定是项羽，他想抓我走，一定是为了换他叔父出来。”
两个加重音的一定听得刘邦眼皮子直跳，赵羽：“那小子还是不惜把我重伤也要抓走我。”
刘邦说道：“好好，小羽啊，你别生气，我一定亲自把人抓回来。”
于是他也抓着马鞍上马，追着已经看不见人影的英布去了。
赵羽：我呢，我怎么回去啊？现在腿还软呢。
赵羽虽然知道自己的武功很不错，但其实也很怕死，可能是失忆后遗症吧，怕死的时候他还会觉得愧疚，好像这很有损自己的英雄气概一样。
“老爷，”阿明手软脚软地发着抖过来把赵羽掺起来，赵羽一看他，脸上还有泪痕呢，吓得不轻吧，拍拍他道：“别怕，老爷在呢。”
“嗯啊嗯啊。”
二毛这时才从远处靠近，三只小狼崽跟在它身后，好像三只在草地上滚动起来的球，赵羽看得又好气又好笑。
二毛用他的嘴巴叼了叼赵羽的袖子，叫了一声：“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