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羽春
以产业来说,江家居第一。别家都比不上。
谢星珩买过锦缎,江知与在嘉源省时,做过了解。
嘉源省是丝绸之乡,丝绸本来就贵,运到京城后,价格还会上浮。
一万两纯买布料,能买好多,成衣也是。
加上首饰头面等搭配,银子就去得快。
谢星珩让许行之说个明白话:“只要布料和成衣,学学样式和技术,还是说想要做官员常服、官家亲属常服?”
许行之说:“我岳母说,想做后宅生意。”
后宅生意,妇人夫郎,小哥儿小姐儿小汉子等等。
江知与垂眸思索一阵,依然觉着这个银两数目太大了。
“对外这样放话,说你带了两千两银子来的,要给贵人家的一对兄妹送两身衣裳。要得体,大方,低调不失华贵。原以为京城是繁华之地,必能如愿,哪知你会拿着银子买不到好东西。真是失望至极。”
两千两,只买两身衣裳,男女各一套,对任何一家裁缝铺都是大生意。
而这番话,又能把京城裁缝铺都拉踩一番,激出他们的好胜欲。为着挣钱,他们拼死拼活也会凑到两千两的价,只高不低。为着面子,他们拿出来的东西,必然是铺子里的顶级好货。
谢星珩给他鼓掌。
真棒。
越来越老练了。
眨眨眼的工夫,就有主意了。
江知与笑笑,又说:“余下八千两,你拿一部分出来,买些礼品,也换些碎银子,到牙行去找人,礼数到位,见个地位高点儿的管事。让他给你找绣工。
“这里是皇城,必然有宫里出来的绣工。一般来说,这些人都会被其他官员家搜罗去,但总有几个犯了错,主家容不下的。或者自个儿单干的。你高价挖几个人回丰州县。空看样式学得了什么东西?请人回去教。”
这笔钱实在多。挖人之余,还能问问牙行,有没有要倒闭的布庄。
过去谈谈,看看他们能染哪些颜色。黄家染料配方有限,也能再精进。这些经营不下去的布庄,可以盘下来,人员暂时安置在布庄养着。
再回丰州县问问黄家意思,看要不要为了配方,留下这些老手艺人。
若没有经营不良的布庄,那便算了。在外头切忌露财。
江知与带着孩子,不好跟他出去走动,就托何义归帮忙运作一番。
这头忙活时,谢星珩为着殿试,在家临时抱佛脚,看了好些策问。
到三月十五这天,他洗漱更衣,早饭就吃干馍馍、喝白水,早早去赶考。
殿试的排场很大,黎明时,中试举人们就要按照名次在奉天殿外排立。
殿内,文武百官皆朝服等待。等天子升殿,百官礼毕,礼部官员才领着中试举人入内。
天子赐题,他们行五拜三叩礼,再在试桌上找名号,入座答题。
谢星珩运气不好,座位正挨着大圆柱,遮住了大半的光,盯着试题看一会儿,他眼睛就发酸流泪。
他皱皱眉,实在难受时,才闭目歇会儿。
策问是他在行的题型,约等于殿试对他来说,是简单题型。
即便是殿试,天子选题,总体也在规律之内,是以朝廷目前的困局来提问。
这个登基三年的皇帝,还在缺钱之中。
各地灾荒第二年,他就兵变登基。此后,各地赈灾得民心,花费颇高。
除却上陵府剿盐帮拿了些银子,其他各地也在剿匪、抄家。
其中抄家,又有真贪污的和站队错误的官员。
这件事持续了一年多,至今也才修生养息一年多。
而大启朝历经三百年了,早就“垂垂老矣”。
朝内还有一个被太上皇认为有天子之资的林庚手握兵权,在外游走。
他哪能不缺钱?
要跟人叫板,或者说动手。他得先有钱养兵。
这题简直写到了谢星珩的心坎儿里。
搞钱,他在行。
策问,他也在行。
他正常写,反正策问里答的,都是大方向,具体实施,得有人愿意干。
谢星珩写着写着,感觉身前的光线更暗了。
他目光一顿,见题纸上落了个人影。看冠帽,是高坐龙椅的皇帝走到他边上了。
谢星珩提笔的手也跟着顿了下,在笔尖凝聚墨滴时,他先挪开,重新蘸墨,续上文思,继续写。
相比四年前的乡试,同样的搞钱策问,他答题更加成熟,各方面都能兼顾到。
这是在丰州县实打实积累的经验,只有真正的下基层干过,才知道一件事的周期与会遇见的困难,才能总结出实操性和性价比。
他依然认为国家要富强,百姓得先富有起来。
钱财是流通的,一味的压榨百姓,一有事就加税收,苦一苦百姓,是饮鸩止渴,寅吃卯粮。必不长久。
他也不写假大空的话,有了实例,就以丰州县和津口县举例。
他不怕津口县的事被人问起,他敢光明正大的写出来。
因为津口县,有个江致微。
他去那里,合情合理。
策问有很多个小问,核心是搞钱,但题面则有多方面考量。
甚至有提到贪官污吏的杜绝,税收合理性。还有太上皇曾经为刺激消费放松了对商人的衣饰界限,至今仍没产生高利润的原因。再有书生们的“好处”,也就是考上秀才之后,就有田地可以免除税收,是否合理。
还有一点,朝廷对每家每户田地的限制,对于“下有对策”又怎样看待。
在搞钱的核心之外,这位天子已经想要抬一抬商人的地位,刺激消费。大批量的“养肥羊”。
也别说他是真心的,哪朝哪代缺钱了不先抄商人的家?
而他也应该是在国库的税收上,意识到了田地的税收不合理。
这里他不能轻易动。因为占有田地面积最大的群体,多是在朝文官们。
他要听听“新人”的意见,选一个冲锋的替死鬼。
办成了,是功臣。办砸了,拉出去杀了,给人泄愤。
这便算他对文官们服软的态度。
谢星珩写到这里,就相对含糊。
他可不上赶着当替死鬼。
而江家也有千亩良田。他相信家人能齐心,舍得把田地分产给农庄的农户们。以目前的合作关系而言,农户们也愿意继续听江家的生产需求来种植作物。
损失一些家财罢了,总体没有太大的影响。
但其他人呢?
不论官商,都爱买田,这是退路,动这里,不是要跟人拼命吗?
现在到了拼命的时候了吗?
没有。
所以这里的利益不能动。
分析分析古往今来的土地改革制度,畅想个未来就算了。
至于贪官污吏……
因知道现在这个天子,很喜欢手起刀落,确认不是自己人,就直接砍杀,所以谢星珩也不太敢写狠话。
万一这些字句,在以后的某一天,都成了落他身上的刑罚,岂不讽刺?
他倾向流放。
还拿沈钦言来举例。
沈大人是个人才啊。
官居一品,流放南地,归来还是朝中重臣。
牛逼。
由此可见,人是可以被改造的。
贪官污吏,有搞钱的本事,就放他们去犄角疙瘩发光发热,为朝廷敛财。
越偏远的地方,越穷苦。当地民风就越彪悍。
一个流放的官员,还做不到为恶一方。这样写可以。
至于得罪沈钦言……谢星珩不在乎。
得不得罪的,他们都是死敌。
早得罪晚得罪,又怕什么。
站他旁边的皇帝,在他写到沈钦言的时候,意味深长的笑了声,指尖在桌上敲了下。
谢星珩不明所以。
顿了下,不理他,继续写。
这片阴影也不在旁边看了,往前走,上高台,又坐到了龙椅上。
没一会儿,谢星珩感觉眼前的光变亮了。
有个小太监给他点了蜡烛照明。
非常大气,是个三足烛台,摆了两个,光线非常好。
谢星珩心里有底了。
卷子好不好另说,这个皇帝看中他搞钱的本事,暂时不会为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