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杳杳一言
他走上去扶阿如娅:“你有孕在身,怎么经得住如此奔波?”
阿如娅朝他笑:“能为殿下做点事,小人高兴得很,一点都不累。”
林羡玉只觉鼻腔酸得厉害。
这些日子的委屈、压抑和痛苦,在阿如娅明媚的笑容中一扫而空,他也露出笑容,对众人说:“我带你们逛一逛都城!”
不远处的拓跋钰见此情境,沉默良久,直到纳雷走过来,向她行了个礼:“将军,皇上让我捎句话给您。”
拓跋钰拱手行礼:“大人请说。”
“皇上说,要不要为殿下出言澄清是将军的自由,他不干涉,但立殿下为后这件事,他也不会被任何人干涉。”
纳雷看了看两边,压低了声音对拓跋钰说:“将军,皇上对殿下情根深种,若不是为了殿下,皇上不会走到这一步。”
良久之后,拓跋钰点了点头,说:“我知道了,多谢纳雷将军。”
第二天,拓跋钰以安国公的名义在府中开设射柳宴,告诉百官:怀陵王妃品行纯良,一心为民,应立为皇后。
百官哗然,神色各异。
拓跋钰举起酒杯,扬声说:“吾愿为皇上皇后、为北境的开疆拓土,奋勇杀敌,死而后已!”
国公府态度如此,百官也只能作罢。
立后的风波就这样过去了。
射柳宴的消息传到林羡玉耳中时,他正在送陆谵出城,他和陆谵已经没法再回到原来的亲昵,陆谵望向他的时候,眼角已经湿润,微微启唇,却说不出话。
满鹘将军带着八千精兵,随陆谵回京。
陆谵转身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扶京哥哥”。
他猛然停下脚步。
“扶京哥哥,路途遥远,你多保重。”
陆谵回身道:“谢谢玉儿,我会把你的信送到侯爷和夫人手中,我告诉他们,你在这里一切安好。”
他走进马车,白色袍边消失在林羡玉的视线。
林羡玉心里明白:他和扶京哥哥,从此便是分道扬镳了。
再见时,就是你死我活的仇敌。
他闭上眼,任冷风拂面。
纳雷过来告诉他:良贞将军在射柳宴上为您澄清了真相。
他愣在原地,“良贞将军?”
“是啊,”纳雷向他欠了欠身,笑道:“殿下,您从此都不用再穿女子衣裙了。”
林羡玉还有些懵,眨了眨眼。
纳雷目光慈爱道:“殿下,您从此不再是嘉屏公主了,也不用战战兢兢地假扮身份了,斡楚的商贩们会知道当初帮助他们的人,名叫林羡玉,是祁国的小世子,林羡玉。”
“是林羡玉。”他重复地念叨。
时隔半年,他终于变回林羡玉了。
不再需要穿着女子的装束,不再需要压着嗓子说话,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名字,
林羡玉,林羡玉。
他的嘴角一点一点地翘起来,恢复自由身的喜悦在这一刻终于他心中的压抑和痛楚,让他重拾了久违的欢愉。
“谢谢纳雷大人!”他笑着说。
接下来,他和赫连洲分工明确,他要开放通商,赫连洲要重振朝纲法纪,颁布那些利国利民的政令,正如赫连洲所言,慢慢来。
还有很多时间,还有很多事要做。
只不过,他若要亲自筹备通商事宜,便要离开皇宫,离开赫连洲,去边境长住了。
赫连洲深夜处理完奏折回到长乐殿。
屋子里满是茉莉花香。
摆放浴桶的隔间还散着热气,他走过去,先是看到一片白皙到晃眼的裸露后背。
林羡玉正坐在浴桶里发呆。
乌黑的长发被他拨到左肩,水雾缭绕间,衬得他的背影像一幅美人画。赫连洲走过去,指腹滑过林羡玉的肩头,林羡玉冷不防瑟缩了一下,又仰起头望向他,“你回来了!”
他的眸子总是很亮,眼睛又圆,认真地望向一个人时,就像一只懵懂的小羊羔。
他问:“赫连洲,我们什么时候去看望你的母妃?”
“明天,好不好?”
林羡玉立即点头,“好啊。”
他朝赫连洲笑,眼睛弯得像小月牙。
赫连洲把手伸进水中,俯身吻他。
第66章
第二天清晨, 赫连洲看着怀里熟睡的林羡玉,想了想还是舍不得叫醒他。
林羡玉在他怀里总是睡得很熟,不管外面有什么声响, 都吵不醒他, 不过不光是林羡玉,赫连洲这些日子也睡得很好。
往常总是天际泛起鱼肚白, 他就从浅眠中转醒,再无困意。现在温软在怀, 他偶尔会陪着林羡玉一同贪睡, 即使醒了, 也要低头埋在林羡玉的身上闻一闻、揉一揉。江南的水土真是养人, 北境也有不少容貌姣好的男子,但就是没有林羡玉这样合他心意的, 以至于苍门关的匆匆一眼,入了眼又入了心,从此再舍不得放开。
正准备起身, 林羡玉皱起眉头,嗓子眼里冒出几声嘤咛, 半晌才睁开眼睛。
“你把我弄醒了!”语气都是凶巴巴的。
赫连洲俯下身,亲了亲他,哄道:“是我不好, 玉儿继续睡。”
林羡玉抱着被子翻了个身,半晌才想起来:“今天是不是要去拜祭母妃?”
赫连洲惊讶于他还记得。
林羡玉朝他伸手, “我要起来了。”
“祭拜的事不着急,玉儿再睡一会儿吧。”
“不要, ”林羡玉摇头道:“就今天。”
他连起床都要赫连洲抱,娇气得不行, 双手几乎没有用武之处了,平日里连板凳都不肯赏光,动辄就要往赫连洲的腿上坐,拿赫连洲的肩膀和手臂当椅背。
活脱脱就是一副宠后模样。
恃宠而骄得过分,不过赫连洲甘之如饴。
他服侍着林羡玉洗漱,帮他穿衣。
用过早膳之后,他们一同去了妃陵。
赫连洲已经下了诏令,追封其生母为静仁皇太后。
其实赫连洲很少回都城,也很少来看望他的母亲,他对他的生母并没有强烈的思念和怀念,因为在他的孩童时代,他的母亲不是被皇后折磨就是被宫女太监折磨,自顾不暇,后来还疯癫了,更顾不上他。
那几年实在太惨,惨到赫连洲轻易不去回忆,一两年来妃陵看望一趟,仅此而已。
可是有了林羡玉之后,他就萌生出了带林羡玉去祭拜母亲的想法,这想法很强烈,强烈到他自己都感到意外。
好像急于告诉他的母亲,他漂泊的心终于有了归宿。
母亲是他的过去,林羡玉是他的将来。
他想告诉母亲,他现在过得很好。
他终于懂得母亲当初为何难舍德显帝,因情爱这一字比任何流火之毒,还让人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走上台阶时,他轻声提醒:“玉儿,山路陡峭,看着点台阶。”
林羡玉稳稳当当地踩着山石,抬头望向山林之中不起眼的静妃墓。
“母后一定是国色天姿,否则生不出你这样的儿子。”林羡玉说。
赫连洲微愣,“我?我相貌平庸,不过我母后的确美貌过人。”
“谁说你相貌平庸?”林羡玉大不满意。
“那在玉儿眼里,我相貌如何?”
林羡玉竟有些小小的羞涩,咕哝了好一会儿,才小声说:“很……很是俊秀。”
他好像从没当面夸过赫连洲。
赫连洲想起林羡玉第一次见他时就吓得哭出声,张口闭口“活阎罗”,他向来知道自己长得凶,笑了笑,心想:玉儿也会情人眼里出西施吗?
他握紧了林羡玉的手,带着林羡玉走到墓碑前,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还是林羡玉先掏出帕子,将墓碑上的灰尘擦拭干净,然后和赫连洲一同跪了下来。
赫连洲在这时候总显得笨拙。
林羡玉主动开了口:
“太后娘娘,晚辈名叫林羡玉,是一个祁国人,还是一个男人,阴差阳错和赫连洲成了婚,却不想遇到了此生良人,我们一同经历了许多,如今情投意合,再不愿分开。”
林羡玉望向赫连洲,赫连洲朝他笑了笑,然后望向陈旧的墓碑,道:“母后,这些日子发生了太多事,您也许已经知道了,儿臣终究还是……还是夺位了,这不是您想看到的局面,但儿臣必须如此,并不后悔。至于羡玉,他是儿臣放在心尖上的人,还望您在九泉之下保佑我们永世不相离。”
二人一同叩拜。
离开妃陵时,林羡玉忽然说:“待百年之后,我们也要葬到一处。”
生同衾,死同穴,生死不相离。
赫连洲和他十指相扣,“好。”
登基大典举行那日,赫连洲特意叮嘱了一切从简,并未铺张。一早遣官告天地宗社,赫连洲带着林羡玉去太庙告知先祖,待钟鼓鸣响时,赫连洲着明黄衮服登城门,看天地万象。紧接着百官身穿朝服至明光殿前,文东武西,跪于两侧御道。
待赫连洲走下城楼,走进明光殿,在盘龙金椅上落座,常侍高声宣读诏书。
“……今乃多事之秋,朕当躬行勤政,焚膏继晷,望侍卫之臣不懈于内,忠勇之士忘身于外,以期中兴。”
“至明年元辰,改元永观。”
“举国同庆三日,大赦天下……”
宫中韶乐响起,群臣三跪九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