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染林岫
裴椹眉心紧蹙,仍不放心道:“可惜孙神医这次没来,下次等见到他,一定请他给你把把脉。”
之前冬天,又是在西北,他只以为李禅秀是普通畏寒。如今看来,却不大像。
李禅秀闻言惊讶:“你也认识孙老?”
裴椹点头:“他以前去过并州,跟我祖父认识,前年他再次途径并州,正好军中有将领重伤,我也请他去帮忙看过。”
说到这,他忽然想起李禅秀之前在西北帮伤兵缝合伤口的针法,好像跟孙神医的针法很像,不由奇怪看李禅秀一眼。
按理说,殿下前十八年都在太子府,刚逃出那个地方,就被流放到西北,怎会有那么熟练的针法和精湛的医术?
需知,无论医术和针法,都需大量帮病人看诊、救治,才能积累出经验,可殿下……应该没这样的机会才对。
这也是他以前没将妻子“沈秀”,往太子的子嗣李禅秀身上联想的缘故。
除此之外,当初在西北时,殿下为了让他打赢蒋百夫长,曾给他一个练武的小册子。当时他看册子上的拳脚功夫,觉得眼熟,却不明缘由。
如今恢复记忆再看,那小册子上的功夫,分明是他琢磨出的巧劲功夫。可他从未将这些整理成册,更别提还特意画下来。殿下如何会……刚好与他想的一样?
正心中费解之际,忽然听李禅秀又道:“对了,你屋中可有笔墨?借我用一下。”
裴椹回神,下意识点头。
李禅秀见了,竟直接搁下碗筷,先去他屋中。
裴椹被这一打断,也忘了问他,起身拄着拐跟进去。
李禅秀到屋中寻到笔墨后,想了想,认真将吐纳法的口诀写下。
写完,裴椹刚好进来。
他耳朵忽然微红,搁下笔,将纸上的墨迹晾干,而后递给裴椹,说:“这个口诀,你平时没事可以练练,是……强身健体的。”
也是裴椹方才说他手凉,又提起孙神医,让他忽然想起梦中孙老说过的一种可以彻底根除他身上寒毒的办法——寻一练武的人跟他一起练这吐纳法,再与其行周公礼,气血交融,多行几次就能……
李禅秀越想,耳朵越红,如胭脂染过的玉。
尤其孙神医还说最好找个男子,内火热,正好对他气虚寒。
梦中李禅秀从没喜欢过谁,自然也从没有过这个打算,甚至连孙神医给的方法,都没好意思看完。
可现在,刚好他有了喜欢的人,对方刚好自幼习武,又是男子,还……总之,既然这吐纳法练了没坏处,不如试试。就算不气血交融,不是也可以强身健体?
李禅秀此前没有根除寒毒的想法,在他看来,自己平时多练习吐纳法,让身体慢慢好转就行了。毕竟梦中他靠这个办法,也活到了十几年后。
但前几日他梦到裴椹死讯时,梦中的自己竟畏寒、咳血,病得形销骨立,这让他忽然怀疑是不是寒毒没彻底根除的缘故。
尤其梦中孙神医明明已经教给他吐纳法,又亲眼见他身体已经好转,甚至在几年后,寒毒都已经不怎么再发作时,却还总写信劝他找个人一起练……
李禅秀这几日仔细回想,愈发怀疑,只有自己练吐纳法恐怕不行。
另外父亲一直要寻找孙神医,也是为了帮他根除寒毒。若、若到时能帮他根除寒毒的人只能是裴椹,父亲兴许也不会反对他和裴椹在一起?
李禅秀这几日虽放下一切心里负担,什么都不管地先和裴椹在一起。但今日收到李玹的信,却又被拉回现实。
虽然他和裴椹在一起了,但将来要面对的阻碍却不少,总要事先筹谋才行。
而未来的朝臣、大局等阻碍,他都可以不在意,唯有父亲的态度,他没办法忽视。
“这是……”裴椹看完纸上内容,不明所以望向他。
纸上写的看起来是个教呼吸吐纳、强身健体的口诀,但他平日练武,似乎不需要这些。
李禅秀自不好意思说这是以后行周公礼时要用的,只耳朵微红,支吾道:“就是……对身体好的一个口诀,你没事多练练,我、我以后要检查。”
说完想到检查的办法,差点不慎咬到舌尖。
裴椹听了莞尔,认真收起纸道:“好,我会认真练习,等……殿下来检查。”
心中实则想,这要如何检查?毕竟从外在看,只是规律呼吸了而已。
收起口诀后抬头,见李禅秀不知为何,耳际染着薄红,目光也微微看向别处,仿佛不好意思。天际晚霞的光透过窗间缝隙,落在他白皙秀丽的侧脸,染出一片晚霞的光彩。
裴椹目光不觉微动,轻轻上前一步,从身后拥住他,静谧片刻,忽然附耳低哑:“殿下,我今日右腿已经不怎么疼……”
他们之前一直没到最后一步,因为李禅秀说他腿骨受伤,不能大幅动作,等养好伤再说。
但此刻,或许是气氛所致,又或者裴椹也清楚,他们再过不久就要分别,终于忍不住开口。
李禅秀微僵,裴椹看他一会儿,见他没有明确拒绝,心跳隐秘地加快,轻轻低头,吻住他微烫的耳朵。
李禅秀瑟缩一下,却忽然将他推开。
裴椹猝然被推开,呼吸一阵不稳,目光灼烫看向他。
李禅秀支吾:“我……要不,还是等你练了口诀再说。”
第121章
翌日清晨,李禅秀和裴椹一起用早饭时,外面亲兵忽然来报——之前被杨元羿拉着一起去追击松林谷那伙胡人的周恺已经率军返回,估计今天就能抵达碎月城。
自然,杨元羿也率军跟他一起来了。
两人听完,筷子都一顿,李禅秀吃饭的动作都慢了下来。
杨元羿率军前来,意味着最迟这两天,裴椹就要和对方一起离开。
其实不止裴椹,他自己后日也要返回梁州。
厅中气氛一时有些凝滞,方才的笑语闲谈也停下。李禅秀慢慢吃着饭菜,顿了一下,忽然想起还没跟裴椹说自己马上也要回梁州的事。
昨晚他虽然拒绝了裴椹,可情正浓时,到底没忍心完全拒绝,最后又被吻得大脑空白,晕乎乎,于是就忘了这事。
李禅秀回想起来,心中尴尬,又暗唾自己竟被蛊惑,忘了正事。幸亏不是军事,也不是急事,否则他与史书上的那些昏君何异?
以前听父亲讲史,他实在不理解那些昏君,如今……昏君竟是他自己。
他惭愧地低头,驱散脑中杂念后,终于开口,将自己后日就要离开的事告诉裴椹。
裴椹听完士兵的禀报,就一直沉默,再听完他的话,不由抬头看他,眼底看不出情绪。
厅中还有护卫和仆役在,裴椹没看多久,忽而含笑点头:“如此,我倒是跟殿下差不多时间离开。”
可用完饭,两人回到房间,裴椹却忍不住将李禅秀拥在怀中,语气寥落:“殿下昨日竟没跟我说。”
“我也是昨天收到父亲催我回去的信,才临时决定。”李禅秀干巴巴解释。
他刚反思过不该沉溺于此,可此刻看到裴椹幽幽失落的样子,又一阵心软,同样难舍,犹豫小声道:“要不,补偿你再亲一下?”
裴椹盯着他,目光渐转幽深,视线缓缓掠过他眉眼,到秀挺的鼻尖,薄唇,最后落到颈间微微突起的那一小团。
李禅秀察觉他目光犹如实质般地移动,不觉喉间咽了咽,那一处也跟着滚动。
像是猜到裴椹的意图,他小声道:“这里不行。”
裴椹目光顿时失落。
李禅秀见了又心软,只好商量:“要不就一下……”
下一刻,他就被紧紧拥住。裴椹埋头在他颈间,手臂勒得他腰身发痛。唇齿碰到皮肤时,他不觉轻颤,也不知为何如此敏感。他下意识抱住对方的头,手指紧紧抓着对方衣服的后领,微凉的布料被抓出深深的皱痕。
“不要……留下痕迹。”他很快近乎泣音,双腿也要站不住。
裴椹拥着他向后走到桌边,使他可以抓着桌子边缘,声音低哑,轻哄似的保证:“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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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傍晚,周恺和杨元羿率军准时抵达碎月城。
李禅秀和裴椹,以及陆骘等一干将领都到城外迎接。
杨元羿之前就听说裴椹在山崩时摔下山崖,险些被活埋。
虽然送消息的人说他已经无大碍,可杨元羿仍有些担心。毕竟那可是山崩,就算没被活埋,万一被块山石砸到,也会伤得不轻。
来的路上,杨元羿就一直想,俭之的伤势恐怕不会太轻,估计是为了让他不要过于担心,才没说实话。等会儿见了面,对方要是过于憔悴,自己可要忍住,千万别又随便打趣。
然而在城外见到坐在车辇上的裴椹后,他一阵沉默。
裴椹见他久久不语,问:“怎么了?”
杨元羿:“……”
“没什么,碎月城的饭食挺好啊。”半晌,他终于干巴巴憋出一句。
此时的裴椹和李禅秀坐在一起,清俊眉眼罕见含着笑意,犹如春风拂面,气色和精气神都前所未有地好——除了断了一条腿。
杨元羿心中纳罕,小殿下这是天天给裴俭之吃了什么补的?得一天一根老山参吧?
事实上,他还真不算猜错。
因为裴椹这次受伤,李禅秀确实吩咐府中厨房,每天不重样地给裴椹食补,因此补得裴椹气血一日比一日盛。
偏偏他自己又只给碰,不给吃,这几日没让裴椹少受煎熬。
直到第三日,两人都要离开碎月城时,仍没到最后一步。裴椹问的话,李禅秀就说等他练好吐纳法再说。
裴椹无奈叹气,只能每晚都认真练那劳什子口诀,心中更是费解:也不知殿下为何让他练这口诀,莫非是拿这当推脱借口?
这日清晨,裴椹和杨元羿率军先开拔,离开碎月城。
李禅秀骑马送他们出城,临别时,李禅秀和裴椹并骑到远离队伍的边上,靠近一阵私语。
“我给你的口诀,你要记得每天都练。”李禅秀红着耳朵,小声叮嘱。
裴椹心不在焉地答应,顿了顿,问:“殿下中午出发?”
李禅秀点头:“不是昨晚就跟你说过了?”
裴椹想了想,又问:“西羌王会不会也一起去梁州?”
李禅秀愣了一下,很快明白他又在暗醋,不由无奈:“你为何总说他?我跟他真没什么,这两日不是也没怎么跟他见面?”
因为分别在即,他这两日几乎都留在府中陪裴椹。
裴椹却相信自己的直觉,这直觉帮他在战场上多次敏锐发现敌情,避过危险,想必这次在感情上发现的敌情,也不会错。
但这话说出来,显得太过小心眼,于是他想了想,冠冕堂皇道:“西羌王远来是客,我关心一下他的去向。”
李禅秀无奈,道:“西羌也不可长久无主,等我走后,他这几日应该也会回去。”
裴椹闻言,终于彻底放心了。
临别时,他刚走两步,忽然又调转马头回来,目光定定看着李禅秀,问:“殿下可还有话要交代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