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染林岫
第150章 正文线番外1
攻下金陵后, 李禅秀和裴椹率军进驻城中,着手安抚人心,恢复百姓生计。
北军一向军纪严明, 对百姓秋毫无犯。加上李禅秀和裴椹严令禁止,以及军中奖赏有度, 无论攻下多少城池,都没出现过屠城、劫掠之举, 便是有零星的士兵作乱, 也都会被严惩。
尤其还没开战之时,李禅秀就十分重视向南边宣扬北边的仁政。加上开战后,双方作战时日长久, 北军的秋毫无犯,也都传到南边百姓的耳中。
倒是薄胤在金陵被攻破前,一度想烧了城中所有粮草、军械, 再逃走。
只是城被攻破太快, 他还没来得及下令, 就不得不带上新帝李桢, 匆忙南逃。
所以金陵被攻破后, 城中的百姓虽一时惶惶, 但被安抚后,也渐渐定下心,开始照常生活。
倒是一些没来得及跟薄胤一起逃走的世家贵族和朝中大臣,都战战兢兢,怕被处置, 一同来请见李禅秀。
李禅秀没立刻见他们, 而是将他们都晾着, 只单独见了金陵旧臣中的一人——张秉均。
这位张大人面白短须, 一身儒雅气,虽年过四十,仍能看出年轻时的俊朗。
他曾经在金陵的官职不低,一度还是李桢的心腹之一。
但其实,他就是当时谋划、周旋,借流放送李禅秀离开洛阳的人。
之后梁帝南迁,他也跟众臣一起逃到金陵,继续在暗中为李禅秀的父亲效力。
此前李桢刚怀疑裴椹和李玹可能不和时,太尉劝李桢要慎重,也是这位张大人接过话,表面赞同太尉,实则话里话外都在暗示裴椹和李玹确实不和。
直到去年薄胤占据金陵,杀了一干李桢的心腹,张大人也差点被杀。
也是他足够幸运,刚好杀到他前面一位时,有人劝薄胤,说刚到金陵不可杀戮太过,于是薄胤下令不必再杀,他也侥幸捡回一命。只是后来就被降了职,没能再进朝堂,也就没能帮李禅秀和裴椹攻打金陵提供什么帮助。
李禅秀这次召见他,对他十分礼重,感谢之后,又谈起正事,让他摸清金陵这些世家豪族都有多少田亩,然后协助裴椹,半威胁半“讲道理”,让这些人吐出部分土地,分给百姓。
送走张大人后,殿中只剩李禅秀和裴椹。
裴椹自身后拥住李禅秀,下巴抵在他肩上,道:“原来就是这位张大人当年设法送殿下到西北,如此说来,他岂不是我和殿下的‘媒人’?”
李禅秀无言以对,转头看他:“难道你还打算给张大人包一份媒人钱?”张大人只怕会莫名其妙。
裴椹闷笑,低头飞快在他唇上啄一下,继而轻叹:“也要真成了亲,才能给媒人谢礼。”
但他和殿下,这辈子恐怕很难有正式的婚礼了,当年在永丰镇的那次假成亲,竟成了唯一可回忆的洞房花烛夜。可惜当时既没有洞房,两人更同床异梦。
想到这,裴椹心中多少有些遗憾。
李禅秀看出他眼底遗憾,不由仰头亲了亲他的下巴,道:“等有机会,我们再成一次亲,好不好?”
裴椹心中微动,虽知道难以实现,可仍免不了为这句话动容。
他低头注视李禅秀,良久,才哑声道:“只怕得等到……天下靖平、海晏河清,殿下已是万人之上时。”
如今天下尚未彻底平定,各地仍可能再起烽火,北边的胡人还没打退,李玹的政权还不牢固。
别说李玹不一定能同意他们成亲,就算李玹同意,如此冒天下大不韪之举,也会引来诸多非议和阻力。
他自己倒罢,但他如何忍心让殿下也承受这些?
至于李禅秀说的将来成亲,也只可能是天下太平、朝政稳固,李禅秀已经登基,可以说一不二时。
那应该会很遥远……
不过刚攻破金陵城的大好日子,想这些未免自寻烦恼和惆怅。如今他和殿下心意相通在一起,比什么都重要。
裴椹轻叹,又低头看向李禅秀,故意道:“殿下的保证,不知是多远的将来,不如眼下先补偿臣一些。”
李禅秀一愣,呆呆问:“什么补偿?”
不对,怎么就他得补偿了?
可惜没等裴椹开口,外面一名将领就来禀报,说杨元羿率军已追上正南逃的薄胤等人。
李禅秀立刻道:“好,孤亲自去捉他们。”
裴椹:“……”没必要事必躬亲吧。
不过他猜李禅秀的真正目标是李桢,便没阻拦,反倒开口说要同行。
李禅秀亲自前往,确实是想活捉李桢。
当年老皇帝李懋将他父亲圈禁,李桢的父亲梁王作为下一任储君最有力的竞争者,也没少出力。可惜对方死得早,否则定然也要抓去洛阳,和李懋一起在皇陵跪着。
至于李桢,当年他年纪小,倒没参与此事。但他和李懋、梁王沆瀣一气,当年老燕王战死、并州差点沦陷,就是他们祖孙三人的共同手笔。
更别提李禅秀在永丰时,知晓的那些贪污军饷、官盐之事,都是梁王和李桢在背后操作。
只不过碍于他们当时的身份地位,裴椹不能把他们怎么样,李禅秀更不能。
如今却不一样,犯过的罪行总要承担,李禅秀觉得,李桢也该向西北的百姓和边军谢罪了。
虽然现实中,西北最终被守住,但梦中,或者说前世,兴许就是李桢等人的贪污之举,导致西北沦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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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日后,李禅秀和裴椹率军赶到薄胤被围困之处。
薄胤带着李桢和一众心腹将领及残兵从金陵逃出后,本欲先到南边安稳下来,再招兵买马,重振旗鼓。
毕竟南边还有大片州郡仍属于金陵统治,没落入洛阳的李玹手中。
哪知他刚逃出金陵不久,北军就像早就预料到他会逃,也知道他会走哪条路线一样,沿途几遭埋伏。
等终于冲出埋伏,折损近半兵力后,刚攻下金陵的大军又马不停蹄地追来。
如今残军躲藏在附近山坳的一片密林中,因怕被发现,哪怕是深冬的夜晚,也不敢生火。
一路跟到此的士兵无不面色灰白,神情疲惫,甚至这一路上,已有不少士兵逃走。
薄胤头发白了一半,才过五十,面容已苍老的像七十老者。
旁边将领拿来一块干饼和一个水囊,轻轻递给他,声音嘶哑道:“大人,先吃点东西吧。”
因为没生火,水是冷的,饼也是冷硬的。
薄胤接过,却没吃。
他望着眼前的残兵剩将,再想到外面围困的大军,不禁悲凉道:“莫非这是天要亡我薄胤不成?”
旁边将领听了,不禁也悲从中来,低头哽咽。远处的士兵也被感染,很快呜咽起来。
薄胤却没再说什么,反倒低下头,艰难地嚼着干饼。
离他不远处的一棵老树下,李桢同样形容狼狈,却又恨又怕地看了他一眼。
山风萧瑟,野狐孤鸣。
士兵们渐渐也低头啃起干饼,一片凄楚寂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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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禅秀将薄胤的残军围困一夜,第二日凌晨便发起进攻。
听到号角声,薄胤的将领骤然惊醒,慌忙喊:“起来,都起来,敌人来攻了,大人……大人呢?”
他四处寻找,然而一转头,却见薄胤端坐在不远处的溪水边,似乎重整了衣服和发冠。
将领急忙过去,走近一看,却发现他胸口却插着一把匕首,已然是昨夜就已经自杀,尸体都凉了。
将领怔然,不由悲道:“大人——!”
四周士兵一见,俱都惶然。
李桢见薄胤死了,瞬间大喜,想着自己可收拢这些残兵,继续南逃。
然而还没等他做什么,李禅秀的大军就已杀来。
因薄胤已死,残兵几乎没有战斗意志,很快便纷纷投降。
李桢一见,脸色苍白,神情大乱。
薄胤军中也有仍忠于李桢的朝臣,见大势已去,悲泣劝他:“陛下,与其被俘受辱,不如和薄胤一样……”
没等他说完,李桢就惨白脸色,连连摇头:“不、不,朕不能、朕……”
李桢畏死,不敢自杀,最终被李禅秀活捉。
面对这位自己名义上的堂兄,李禅秀只冷漠扫了一眼,便淡淡吩咐手下:“把他押回去,看好,别让他自己杀了。”
这属实是多虑。
李桢倒是嘶声喊着要见裴椹。
李禅秀觉得,真见了面,李桢估计不会说什么好话,四周又这么多士兵,所以和李懋那次一样,他提前让裴椹回避了。
直到将人押回金陵,他才问裴椹,要不要见李桢一面。
裴椹想了想,道:“让他一直喊下去也不像样,我去见一面吧。”
李禅秀点头,道:“那你去吧。”
裴椹和李桢见面后谈了什么,李禅秀没去过问,反正不外乎李桢叙旧情道德绑架,不成后再指责裴椹忘恩负义之类。
但裴椹是不是忘恩负义,想必李桢自己心里清楚,而裴椹也早知道所谓救命之恩、结交,都是有意为之,必不会真愧疚,所以他也没必要担心什么。
倒是裴椹回来,见他如常坐在桌案后处理公务,不由轻叹一声,走过去从身后拥住他,道:“殿下都不担心我?”
就这么放心让他去见李桢?毕竟他们有过旧交情。
李禅秀却误会了,以为他被李桢说的难听话伤到了,不由转过身,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问:“是不是他说话太难了?”
然后不等回答,就抬手摸摸他的耳朵,哄小孩似的道:“不听不听,难过飞走。”
李禅秀没被这么哄过,不过他见别人这么哄过小孩。
裴椹呆怔一下,随即忍不住闷笑,叹道:“殿下怎么……”这般可爱。
可爱的让他忍不住想抱进怀中欺负。
李禅秀哄完,又安慰:“你别难过,你只是年少时识人不清,误交了一个不值当的朋友而已。但你朋友中也很好的,比如杨元羿?说起来,我小时候还没有朋友呢,只有小狸、黑将军……”
“黑将军?”裴椹微讶。
金雕小黑的全名就叫黑将军。
李禅秀摇头,解释道:“不是小黑,是我小时候在草丛里捉的蟋蟀……”
然后跟他讲了自己幼时在太子府北院的墙角草丛里捉蟋蟀当黑将军,蚂蚱当青将军,指挥它们“冲锋陷阵”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