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染林岫
新婚第二日,他和李禅秀又结一次发,用崭新的红色荷包将系成结的发丝装好,道:“这次是殿下也答应的,非是我偷偷剪的。”
结发成夫妻,白首不相离。
李禅秀轻咳,也偷偷将荷包藏起来。
大婚后,李玹给两人三天假。
许是因为梦完前世的缘故,这三天,两人几乎片刻不相离。
闲着无事,两人一起在东宫作画时,裴椹忽然又想起前世李禅秀为他画的那副画,不禁拥住他感叹,又忍不住贪心,故意低头问:“殿下为何为我画那副画?莫不是也心悦我?”
李禅秀画笔一顿,下意识想:为何呢?
他也前世就心悦裴椹吗?若是没记起前世后来的所有记忆,若是没有这一世的种种,明白自己心意,他或许不敢想。然而……
他想起前世孙神医临终前叮嘱他的那些话,甚至师父还没病逝时,因担心他身体状况,急得亲自给他找了好几个自愿练那口诀的人,他都坚决拒绝了。
究竟为何呢?是因为……他心里也早就有一个人了吧?只是那时的他还没意识到。
李禅秀轻笑,接着又反过来,寻到裴椹方才那句话中的重点:“也?”
裴椹见他提及,也不瞒着,将自己前世就动心,喜欢李禅秀的事说了出来。只是前世顾忌身份有别,又山河破碎,国难当头,只能将心中情思压下不说。
自然,裴椹也没什么都说,至少他酸溜溜给陆骘写信的那些事,就只字不提。
李禅秀闻言怔住,他没想到,前世没怎么见面,只是书信相交,裴椹竟也喜欢上了他。
是喜欢他什么呢?他一时困惑,可又想到自己不也同样……
他很快失笑摇头,觉得喜欢就是喜欢了,哪有那么多为何?
不过,在得知裴椹前世就喜欢自己后,他想了想,也将自己方才心中想到的事告诉对方,想表达“我心和你一样”的意思。
哪知裴椹听后,立刻酸溜溜道:“殿下前世差点跟别人练那口诀,还是好几个?”
李禅秀一呆,不知他的关注点为何如此特别,忙道:“没有,是师父担心我,自作主张寻了几人,我连他们是谁都不知道,就拒绝了。”
裴椹:“……那还是已经寻人了。”
语气酸意十足,横李禅秀腰间的手臂也不觉收紧。
顿了顿,又道:“孙神医那时也认识我,怎地不来寻我?”
若他知道此事,便是有再多顾虑,说不定……说不定也会来。
李禅秀:“……”早知道你关注点这么歪,还不如不说。
但下一刻,裴椹就在他唇边吻了吻,愉快道:“我知道殿下的意思,所以殿下前世也喜欢我。”
李禅秀终于满意,转头也轻轻吻他,却不防忽然被压在桌案上,衣角打翻砚台。
李禅秀呼吸不稳,紧紧抓着裴椹肩上的衣料,艰难喘息:“我的画……”
“明天我赔殿下一副。”裴椹将他困在桌案上,声音含混。
第164章 竹马if:假如没被圈禁1
建元七年, 春。
以寒门之身南征北伐、建立大周的当今圣上李询,在经过的数年休养和隐忍,终于在今年年初亲自率军, 向北胡发起第三次北伐。
天子御驾亲征, 朝中诸事,若无紧要, 皆交由三公大臣及皇后沈氏定夺。
是年夏, 洛阳, 相国寺。
年仅十岁的太子李玹恰在洛阳的外祖沈家暂住, 这日与外祖一家同到相国寺上香。
当今圣上开国后,虽沿前朝制,以长安为都城。但近年为治理方便, 已有意想迁都洛阳, 就连帝陵都是在洛阳动工。
李玹到相国寺,上完香, 为远在北地征战的父皇和在长安宫中的母后祈福后, 便被几个表兄簇拥着要在寺院的后山逛逛。
李玹生来喜静, 虽年纪小,却沉稳持重, 与几个表兄走一会儿,便觉没意思, 在一塘荷池中摘了张荷叶后, 便寻一处凉亭,将荷叶罩在脸上,浅眠去了。
夏日山中, 暑气没那么盛, 微风清凉, 时时拂来一阵荷花清香。
李玹迷迷糊糊,不知是梦是醒间,忽听耳边传来一阵脚步声。那声音像踩着湿透的鞋,沉闷无比,像是落水的人刚从水中爬起。
尤其听声音,那人到了凉亭,竟也不止步,直直向自己走来。
身为太子,李玹还没遇到过如此不守规矩的人,更不解自己的随行护卫怎么不拦着此人。
他皱眉睁开眼,摘下罩在脸上的荷叶,坐起身,然而看向来人,却是一怔。
来者明显是位将军,情况却十分古怪。他周身中了十几支箭,从肩膀到胸口到手臂、大腿,都插着箭羽,周身湿淋淋,像刚从水中爬出来,身上的血迹混着寒凉的水往下滑,可滴落到地面,很快又氤氲消失。
李玹再沉稳持重,也一时骇然,不知这人是人是鬼。
是人的话,从身上中箭的位置来看,这人早该气绝,不可能还好端端地站在他面前。
是鬼的话,堂堂相国寺,佛门重地,又是大晌午,什么样的鬼魂,竟敢在此出没?
且这人虽穿着大周将军才能穿的甲胄,从甲胄的质地、样式来看,对方在军中的身份更是不低,便是李玹外祖父那样的守关大将,都没资格穿这样的甲胄。
可身为大周的太子,李玹却从未见过父皇的手下有这样一员将领。
再仔细看的话,对方样貌倒是与他三叔麾下的燕侯裴将军有些像。但即便是燕侯,也没资格穿这样的甲胄。
关键是这人是如何出现的?他身上箭羽好像是北地胡人的箭,洛阳怎会有胡人出没?还射杀了这样一位……从未见过将军?
“你……是谁?为何出现在孤的面前?”李玹惊骇之后,很快强自镇定,警惕问。
可他平时再沉稳,也不过是个十岁的孩子,声音还是泄漏了一丝紧张和颤音。
裴椹同样迷茫看向他,不知已死的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这。
他分明记得自己守江失败,已在江边战死落江,后来变成鬼魂,飘到了西南的李禅秀身边,亲眼见他收到自己死讯后如何痛心口血,又如何和他走向了同样一条不归路。
风雨苍茫,江山倾覆。
那一世的最后,他们谁也没守住,同留遗憾离开人间,留中原大地依旧四分五裂,战火不断……
可眼前这一派祥和宁静的相国寺,分明是洛阳还没被胡人攻占前的样子。而眼前这个与李禅秀样貌有几分相像的小娃娃,竟自称“孤”?
裴椹心中一紧,忽然问:“你是太子殿下?这是何年何月?”
李玹愈发觉得他怪异,却也点头说:“不错,孤是大周的太子,现在是建元七年夏,你……究竟是何人?为何能——”身中这么多箭,还好端端站着?
他不由又看向裴椹的脚边,那里因裴椹身上滴落的水而洇湿一小片,但永远是那一片,不会扩散。无论滴落多少血和水,都会很快又消失。
李玹暗暗攥紧小手,心道:这人大概真是只鬼,可能还是个枉死鬼。
看他一身胡人的箭羽,莫非曾是有大功德的将军,所以变成鬼魂,也不怕这佛门之地?
可他实在没听闻大周何时有这样一位将军。
裴椹听了他的话,却是一阵怔然,继而声音嘶哑,似哭似笑:“建元七年,呵呵,哈,竟是建元七年……”
李玹明显又有些被他吓住,紧张地抓着身后木椅的横木,强自撑出一副镇定气派。
忽然,裴椹看向李玹,深邃目光死死锁住他,声音沙哑,语气严肃:“太子殿下,接下来的事,请您一定要仔细听,臣……”
刚说一半,忽然感到一股力量在拉扯自己的身体。
裴椹拧眉,心知自己恐怕无法在此久留,于是语速飞快道:“臣时间不多,请殿下一定要相信臣,臣是从数十年后而来,那时大周倾覆,中原陷落……”
这个午后并不闷热,甚至对李玹来说,有些寒凉。
眼前那个战死的将军不知何时消失,直到一声蝉鸣,骤然将他惊醒。
李玹陡然从长椅上跳下,抬步要走出凉亭时,发现脚边地面还有一团未干透的血水。
他一时怔愣,就在这时,几名护卫赶来,见他醒了,吃惊跪下请罪:“殿下恕罪,方才沈家一位表少爷落水,属下前往救人,不想……”竟无人留下守着太子。
李玹此刻无心他想,摆手道:“起来,备车,孤要回长安,即刻!”
建元七年,夏。
太子在相国寺于梦中受佛陀指点,得知正御驾亲征的圣上李询将有生命危险。
太子急回长安,随后在沈后派人护送下,带神医孙元久一同赶往军中。
恰在太子出发时,北征军中的圣上因被胡人毒箭射伤,不得不班师回朝。
然而班师途中,圣上情况忽转危急,幸得太子带神医及时赶到,救下圣上。
李询脱离危险后,得知竟是太子梦中受佛陀指点,提前知道自己出事,才能及时带神医赶到,不由大为惊讶。
同行武将得知,忙都跪拜,口称“天佑圣上”“天佑大周”“天佑太子”!
李询回过神,忽然哈哈大笑,竟不顾伤势,一把抱起太子道:“此乃天命所归,上天护佑我大周,太子更是上天赐给朕的继承人!”
自此,大周天命所归、有上天护佑的传言传遍天下。群臣更是明白,太子地位牢不可破,即便将来李询有其他子嗣,也不可能影响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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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年后——
洛阳,太子东宫。
李玹一袭锦袍,步履轩昂,带着外面的暑气走进宫殿。
忽然一个玉雪可爱的小团子撞在他腿上,李玹急忙刹住脚步,生怕伤着小团子。
那小团子却像年糕一样,撞上他,就抱紧他的腿,黏着不走了,还仰起一张白净可爱的脸,眨巴眼睛,看向面前的高大声影,糯声喊:“阿爹。”
话音落,后方紧跟着的侍从才追来,口中急喊“小殿下您慢点”,抬头一见太子回来了,慌忙又跪下行礼。
李玹挥挥手,让他们都起来,随后弯腰一把将小团子抱起,声音含了笑,如玉石相击:“蝉奴儿可是有顽皮了?你阿娘呢?”
小团子紧紧抱着太子的脖颈,头摇得像拨浪鼓:“没有调皮,我跟阿娘说了出来玩,阿娘在祖母那。”
说完又眼睛亮晶晶看着李玹,伸出小肉手道:“阿爹,瓜瓜。”
李玹听了好笑,道:“原来蝉奴儿不是来迎阿爹,是想吃瓜了?”
夏日天热,圣上李询又宠爱太子和太孙,各地进贡来水果,专挑好的送到皇后和太子的宫中。
太孙李禅秀刚五岁,炎炎夏日,最爱吃冰水湃过西瓜。西瓜寒凉,吃多了对肠胃不好。
偏偏李禅秀长着一副软糯可爱的模样,惯会装乖,水灵灵的一双葡萄眼一眨不眨看着人时,任谁都没法拒绝。
就是太子妃和太子两个熟知他本性的人,有时都会被这小团子的表相迷惑,不忍拒绝,更别提隔辈亲的今圣和皇后了。
于是前几日,小团子去皇后宫中时,大眼睛一眨一眨,哄得今圣亲手给他喂瓜果,一直喂到饱。
后来小团子差点是扶着肚子回东宫的,还可怜兮兮跟太子和太子妃说撑,气得两人又好笑又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