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染林岫
“裴”是指裴椹所率的军,“玄”是指裴椹手下的一支精锐军队——玄铁兵,至于“并州”,就更不必说了。
“你打算借裴椹的名号吓退他们?有把握吗?”李禅秀忙问,语气难掩担忧。
这招虚张声势虽是妙计,可万一不成功,三百人怎么抵挡外面近万名胡兵?
“无妨,外面虽有近万胡兵,但骑兵只有不到两千。万一到时真不成,我也会设法带众人回来。”裴二看出他担心,不由宽慰。
其实他还有一点没说——此前陈将军让他多看兵书,并亲自送他一些兵书,其中有一本据说是并州裴椹所著……说是兵书,其实也不算是,更多是记录裴椹这些年和胡人作战,对付胡人的一些经验。
甚至可能不是裴椹亲自所写,只是他口述下来,由军中文吏记录、整理,再印成书册,发放到其他驻地,给守将们提供经验参考。
虽说裴二因李禅秀的缘故,对这位自己从没见过的裴世子颇有些吃味,但正因如此,他才更耐着性子看完对方的书,想看看这人到底有何厉害之处。
不过看完之后,他发觉书中不少想法都与自己不谋而合,也不知是自己厉害,还是那位裴世子不过如此,竟没比自己一个小兵高明到哪。
自然,这都不是重点,重要的是他通过书中记录的和胡人作战的情况,再观察今日来攻的胡兵,发现城墙外的这些胡兵很可能是曾在并州多次败给裴椹的胡人大王子——乌烈所率部众。
若真如此,他这招狐假虎威——借裴椹名号吓胡兵的计策,效果恐怕会出乎意料地好。
只是此刻在李禅秀面前,他有些不好意思承认,只语气平常地安慰对方:“别担心,我定会尽力带众人平安回来。”
李禅秀哪是担心他万一计策不成后,能否带众人平安回来……不,自然也是担心的,但他更担心的是……
忽然他神情一怔,继而忙摇摇头,甩出脑海中的奇怪念头,道:“胡人的战马更强壮,我担心……”
他顿了顿,才继续道:“我担心我们的马跑不过他们,总之,你此去一定要注意安全。”
罢了,已经决定的事,不能改变,他只能多叮嘱对方。何况这应该是眼下最好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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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北风渐起。
一支三百人的骑兵绕道出城墙,悄无声息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城墙上,士兵们的甲衣泛着寒光,映照一张张疲惫的脸。
城墙下,攻打快一天一夜的胡人士兵也已疲乏,攻势渐缓。看样子,他们可能会后撤一段距离,先扎营休息,等明天再攻。
然而就在他们将要后撤之际,一支幽如鬼魅的骑兵竟神不知鬼不觉出现在他们后方,所有人竟都没发现。
直到最后方的胡人士兵转身时,瞬间惊愕。
冷寒月色下,一道黑影骑马突兀出现,马上之人手握一把黑铁弯刀,面冷如霜。黑影近身时,寒刃一闪,如凛风划过。胡人士兵瞬间瞪圆眼,随即倒下,喉间血流如注。
几乎同时,一百多名骑兵紧随在领头那人身后,挥刀喊杀而来。而在他们后方,马蹄声阵阵,寒光照出重重黑影,以及黑影中无数竖起的旗帜。
正要后撤扎营的胡人看见冷寒月光照出旗上的“裴”字,顿时大惊,慌忙喊:“玄铁兵!玄铁兵来了!”
“并州裴椹,是并州裴椹!”
“快,快跑,并州来援兵了,玄铁兵来了!”
指挥的胡人将领察觉后方忽然骚乱,忙骑马过去大喊:“乱喊什么?并州怎可能来援兵?就算来,也没那么快!”
“是玄铁兵,真的是玄铁兵来了!”一名胡人士兵仍在喊,忽然被当脸抽了一鞭。
“再有扰乱军心者,定斩不赦!”胡人将领怒声道。
说完看到远处夜色下手握弯刀,迅捷如电的身影,脸上顿时也惊恐:“裴椹?怎会是裴椹?他怎来了?”
一时,他身旁的胡人士兵愈发慌乱。
与此同时,城墙内。
听到陈将军命令,得知自己竟要出城去与胡人厮杀的一众士兵神色同样惊恐。
要知道,大周自先帝,也就是开国皇帝周太祖在北征途中崩逝,今上登基后,除了老燕王一手创立的玄铁兵,大周军队对上胡人的铁骑,就没赢过,否则也不会接连失地,将当初太祖收复的北方全丢了。
尤其当年胡人攻陷北方数郡后,残忍屠戮的惨烈景象,早让许多大周人对胡人从骨子里生出恐惧。而接连的战败,也让许多大周士兵觉得胡人不可战胜。
如今隔着一道城墙,他们尚能与其对峙。但如果没了这道墙,要拿刀直面胡人,许多士兵都忍不住两股打颤,心里先生出一股恐慌。
李禅秀也知道这点,梦中西北防线被攻破后,不少地方也是一听说胡人来了,守军连打都不敢打,就弃城而逃。
这也不全是大周的原因,而是从前朝起,中原对胡人就屡战屡败,恐惧早在心中生根了几十年。
但李禅秀知道,胡人并非不可战胜。幼时他和父亲一起被圈禁在太子府北院时,就常听对方讲大周的开国皇帝、他的皇祖父,当年如何南征北战,从胡人手中收回失地。
梦中后来,他也见过裴椹、陆骘屡败胡人,就连他,也打赢过很多次。
此刻见这些士兵都心生恐惧,只是顶着陈将军的命令,不得已才胆战心惊往城门走,他不由朝旁边给自己打下手的士兵使眼色。
那士兵会意,连忙离开。
不一会儿,丁成海带着一众劳役,手拿铁锹、木棍赶来。
陈将军一见阵仗,心顿时一沉,以为他们要造反。
但还没开口,就听领头的丁成海道:“将军,听说守城的士兵不够,我们虽没什么本事,又是罪囚,但仍是大周子民,绝不怕死,请让我们也出去杀胡人!”
一见这些拿着木棍的劳役都说要出去杀胡人,刚才还恐惧的士兵面上顿时有些挂不住。
李禅秀此刻也道:“将军,若人手实在不够,我也愿出城杀敌。”
这下士兵们更听不下去了,当即有人一股热血涌上头,举刀大喊:“弟兄们,咱们不能丢份儿,都一起出去杀敌!胡人又没有三头六臂,他们也是两条胳膊两条腿,怕他们作甚?!”
说完,众人纷纷响应,喊杀着冲出城门。
与此同时,城墙外的胡人见后方忽有骑兵突袭,且不知人数,只远远看见黑压压一片,举并州玄铁兵的旗帜而来,本就一阵慌乱。转头又见城墙内的守兵忽然杀出,都以为自己被两面夹击,惊慌之下,阵型顿时大乱。
裴二率骑兵迅速冲入,很快将胡兵阵型冲得四分五裂。胡人不知有多少“援兵”,惊慌之下,一时有的掉落陷坑,有的仓惶而逃,有的被冲来的守兵斩杀。
见下方近万名的胡人士兵转眼就被冲得七零八落,四散而逃,城墙上仍严阵以待的守兵都目露震惊,不敢置信。
忽然,城墙上下的士兵都爆发出热烈欢呼!
“赢了!我们真赢了!”
“胡人也没那么可怕!”
丁成海也站在人群中,举着木棍高呼。他刚才用削尖的木棍亲手杀了两个胡人,想必能被记为功劳,这都多亏沈姑娘帮忙出主意,让他们能参加这场战斗。
想到这,他不由转头看向城墙。
城墙上,李禅秀此刻站在烽台旁,目光越过人群,远远看向骑在马上的裴二。
月夜下,对方身影冷峻,像披了一层银霜。
裴二好像也察觉到李禅秀的视线,忽然看向城墙上。他脸上还沾着血,眼眸却亮如星子,很快,唇间扬起一抹笑。
李禅秀不由也扬起笑。
裴二朝他挥了挥手,紧接着便骑马领三百名骑兵赶去永定关隘,支援那里的驻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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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大漠上风声呜咽,篝火狐鸣。
胡人大王子乌烈和一众心腹围坐在火堆旁,切下一块羊腿,正大口吃肉喝酒。
“王子,这次围攻雍州,定要拿下武定关。否则回去不好向大王交代,二王子他们定也会趁机在大王面前攻击您。”开口的竟是一名穿着大周人衣着的文士。
乌烈王子闻言冷笑:“放心,我心中有数。此前在并州屡败,是因并州有裴椹在,这次攻打雍州,我不信大周还会有裴椹那样的能人。”
话刚落,帐外一名胡兵匆忙进来禀报:“大王子,前去攻打永丰、永定两个关隘的军队接连败退——”
“什么?!”胡兵还没说完,乌烈王子就猛地扔下羊腿,霍然站起,目露凶光。
胡兵顿时止声,不敢再言。
文士模样打扮的人赶紧道:“怎么败的?快说!”
胡兵小心看一眼乌烈王子,才小心翼翼道:“据说是并州裴椹亲率玄铁兵来援……”
“裴椹?这不可能!”乌烈王子不可置信。
“是、是真的,兀那将军亲眼看见玄铁兵中为首的那人跟裴椹长得一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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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天色将明,裴二才率兵从城墙外赶回。
陈将军早已准备好庆功酒,等他回来饮。
裴二进城门后,目光却越过众人,第一时间看向李禅秀。
李禅秀站在陈将军旁边,见状不由低咳,示意他陈将军正端着酒在旁等。
陈将军视线在两人之间打了个转,哪能看不出端倪?
不过他自诩是自己给两人牵的红线,不仅不怪罪,反倒高兴,对刚下马的裴二笑道:“来来,先把庆功酒喝了,等会儿会给你时间,想见谁就见谁,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这话意思太过明显,李禅秀站在旁,不由耳根微红,不自然地偏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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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偏裴二跟没察觉似的,端起酒后,又看他一眼,才一饮而尽。
周围士兵都发出一声“好”,气氛一时热烈,所有人都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
裴二喝完酒后,放下酒杯,却忽然抱拳对陈将军道:“将军,我有紧急军情要禀报。”
陈将军一听,脸色顿时沉凝,忙挥退众人,让他和几名心腹一起随自己进屋再说。
这一谈,直到中午,裴二才再出来。
李禅秀正在给伤兵缝合伤口,察觉他过来,忙加快动作,结束手中的活。
站起后转身,他拭了拭额上的细汗,才笑问:“怎么忽然过来?谈完了?”
裴二点点头,眸中藏笑看了他片刻,忽然拉着他离开。
李禅秀微愣,到一处僻静角落站定后,才问:“有事?”
裴二点点头,说:“我下午要去一趟永定驻地,你在这忙了这么多天没休息,等会儿跟我一起先回家休息吧,刚才我跟陈将军说了,伤兵会交给胡郎中照顾。”
李禅秀闻言倒没什么意见,但有些好奇:“你去永定驻地做什么?”
问完又一顿,涉及军务,自己其实不该打听。
裴二倒是不隐瞒,开口就道:“我审问抓住的胡兵时,发现他们是大王子乌烈的部下。乌烈亲率大军,正驻扎在后方,誓要拿下雍州,这次我们虽一时打退胡兵,但他们肯定会再来攻打,而且规模会更大。眼下没有援兵,我需去跟永定驻地商议联手抵抗的办法。”
李禅秀顿时明白,点了点头。得知形势如此,心中不由也一阵沉重。
想必乌烈此刻不知武定关防守空虚,才没大举进兵,反而攻打永丰、永定,想声东击西,调出武定关的驻兵,再攻武定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