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染林岫
“我怀疑乌烈是想破釜沉舟,背水一战。据来禀报的人说,那些胡兵都跟疯了似的,以前在并州都没见他们那么勇猛。”城墙边,杨元羿蹙眉道。
裴椹神色冷凝,问:“并州援兵还有多久能到?”
“最快也得两天。”
裴椹沉了沉眸,忽然道:“我跟你一起去武定关。”
“什么?”杨元羿惊讶。
……
李禅秀不久前还在想,今晚要找个借口搬回药房住,可没想到只一会儿功夫,裴二就来跟他说,马上要去武定关支援。
不止今天,可能之后好几天,他们都不会再见面。
听闻对方要离开一段时间,李禅秀下意识先松一口气,紧接着听对方说是去武定关,刚松的心瞬间又像被捏紧。
“怎么会让你去武定关?那边情况是不是很危急?”他语气难掩担忧。
裴椹目光一顿,安慰道:“杨元是武定关守兵,他要带兵回去,加上觉得我有几分本事,想让我一起跟去帮忙。”
“那你——”李禅秀下意识想说“不能不去吗”,如果皇帝再不调兵来,武定关定然很难守住,裴二过去实在危险。
但这个念头只闪过一瞬,理智很快就告诉他,他阻止不了。
何况武定关守不住,他们所有人都会危险。
他目光顿了顿,最终凝望裴二,轻声道:“那你……注意安全。”
裴椹没错过他眼底的担忧,这样的情形不是第一次出现,上次,上上次,对方送他出征时,都曾这样“深情”看着他,而他会……
他忽然上前一步,轻轻拥住李禅秀。
李禅秀神情微怔,回神后想起昨晚的事,忙要挣脱。
裴椹此刻已经贴在他耳边轻声说:“别担心,我会平安归来。”
顿了顿,想起什么,又有些不自然道:“之前对不起,是我不好,以后……我会温柔些。”
说完他很快松开手臂,又恢复冷肃神情,只有盔帽下的耳廓微微泛起薄红。再次跟李禅秀道别后,他才转过身,大步朝杨元羿的方向走去,带着一身冷厉和肃杀。
李禅秀愣在原地,继而困惑——
什么……温柔些?
第76章
裴椹要去武定关的事没瞒着陈将军,用的理由同样是杨元羿请他同行。
陈将军本就希望他跟杨元羿打好关系,自然同意。何况武定关危急,他作为附近小关隘的守将,即便帮不上大忙,也不能袖手旁观。
于是他当场点五百人让裴椹带上,怕裴椹职位低,到了那边说话不受重视,还特意提拔他暂代校尉之职。
“虽然是暂代,但我已经向上面举荐你,等你从武定关回来,正式任命的文书应该刚好能到。”陈将军宽慰,接着又不无遗憾道,“要是你上次真活捉了那胡人二王子该多好,别说校尉,就是将军也当得。”
裴椹略过这些,只不放心一件事,提醒道:“吕全和蒋和这两人要加紧审,无论谁来要人,都不能放。”
“这我晓得,你放心吧。”陈将军道。
裴椹点头,驾马离开前,又远远看一眼身后方向。
没看到熟悉的身影,他略微失望转回头,却正好对上杨元羿看过来的探究视线。
裴椹:“……”
“走了。”他瞬间面无表情,挥鞭驾马先行。
杨元羿:“啧啧。”让我好奇一下怎么了?
接着策马,赶紧跟上。
远远看着一行人离开,烟尘也渐渐消散,李禅秀终于从营寨旁一棵一人粗的老槐树后现身,远远凝视,眼睫微动。
陈将军转头看见他,不由一愣,接着了然笑问:“来送裴二的?刚才怎么不出来?”
李禅秀抿唇轻笑了笑,没有回答。
裴二已经将他们的关系误会成那般程度,他若再出来送,岂不加深误会?
但相识一场,眼下对方要去随时可能被攻破的武定关,不送也不好,于是便这样偷偷送了。
陈将军不知内情,顿时误会,不由叹道:“也是,见了面,离愁浓,只怕更难舍难分。”
但小夫妻之间,既然关心对方,还是要让对方知道才好,不然岂不白关心了?
也罢,他既给这小俩口牵过红线、主过婚,索性好事做到底,等裴二回来,将此事告诉对方。
何况他刚才看得分明,裴二离开前还回头寻找,不就是想看他娘子来送?这小夫妻俩真是……啧啧。
陈将军一脸了然,捋着短须,笑得意味深长。
李禅秀却被看得一脸莫名和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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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二离开后,李禅秀不必找借口搬到药房住,但他并未觉得轻松,反倒愈发紧绷,时刻关注武定关那边传来的最新军情。
陈将军知道他担心裴二,见他来打听,只要不是机密消息,也都不瞒着。
去中军大帐次数多了,李禅秀很快发现一件事,府城最近接连来人,让陈将军交出吕公公和蒋和。
尤其有一次他刚到帐外,就听帐中传出府城几位官员的怒斥和威胁,其中一人甚至气急,开口训骂陈将军。
陈将军次次都和稀泥,陪笑说吕公公早就离开永丰,自己真不知道他如今在哪。但这次被人指着鼻子训骂,哪怕再能装糊涂,也有点面子上挂不住。
可偏偏来的是府城的人,官职虽没比他高多少,但都在郡守府办事,随便哪个在严郡守面前进言几句,都能拿捏他,根本不能得罪。
于是陈将军之后干脆称病,正好李禅秀常来他这边打听裴二消息,他便装作是让军医来给自己看病,叫李禅秀配合说自己病重,好躲着不见人。
如此过了一日,府城来的那几人竟真走了。
陈将军顿时松一口气,一把拿下盖在额上的湿布巾,对在帐中假装炖药的李禅秀叹道:“可算熬走他们了,小沈啊,这两天辛苦你了,先回去休息吧。武定关今天的军情还没送来,我估计要晚点,到时一有裴二消息,我就叫人去告诉你。”
李禅秀起身含笑,点头道了声谢。
离开中军大帐后,他眼中笑意瞬间消失,眉心轻蹙。
府城来的那几人会这么轻易就罢休?而且这几人明显是严郡守心腹,看来之前陆骘猜的没错,严郡守极可能也牵扯其中。
即便没有,对方急着派人来捞吕公公,也说明吕公公背后的人能使唤得动严郡守,而且来头不小。否则严郡守不会这么上心,这么着急。
他一路思忖,快到药房时,忽见远处营寨外驰来百来匹快马,带起一路烟尘。
为首之人一身深绯官袍,腰系金带,穿的竟是郡守官服。
除了左右两三人同着官袍外,紧跟在他身后的百来人,都是披坚执锐的官兵。
一行人到了营寨门口,丝毫不管守兵,直接闯寨而入。为首的中年男子更是面带不虞,直奔中军大帐而去。
——是严郡守?
李禅秀连忙侧身,躲到一处营帐后,等一行人都过去后,才慢慢探出身,随即想到什么,又皱眉。
严郡守竟然亲自来了,也是为了吕公公和蒋和?
他想了想,立刻转身去找来陈青的小弟二子,叫对方去中军大帐外看看情况。
“小心点,别被他们发现。”他叮嘱道。
张虎跟裴二一起去武定关了,张河和陈青都在养伤,眼下他能用的人,只有二子。
二子个头瘦小又机灵敏捷,平时就擅长隐藏、偷听,闻言立刻道:“沈姑娘放心,我保证一字不落地都听来。”
说完赶紧小跑溜了。
李禅秀轻轻舒一口气,随即回药房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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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军大帐内,陈将军刚舒心没多久,忽听说郡守来了,而且已经到他帐外,惊得差点从榻上摔下来。
他慌忙爬起要穿衣甲,可转念一想,觉得不对,自己正装病,现在忽然好好的,岂不太假?于是转身要回榻上,可再一想,还是不对,郡守大人亲至,他一个小小边守将,就是真病到快死了,也不能在榻上躺着……
于是他着急忙慌,手忙脚乱,又要穿戴整齐,又要假装病弱,才忙一半,帐门忽然被猛地掀起——
严郡守大步走入,面色威严,寒声道:“陈高峻,人呢?”
陈将军顿时顾不得再穿衣,慌忙跪地行礼。
严郡守看见他后,丝毫不留情面,开口便斥:“陈高峻,你真是好大的胆子,连圣上派来的监军都敢抓!我几番派人来叫你放人,你不是装糊涂,就当听不见,怎么,你这小小永丰驻地是不归我雍州管了?接下来是不是连我也要抓?”
一连串叱问加官威压下来,惊得陈将军不用装病,脸色也不由一阵发白。
虽然早猜测郡守可能也牵扯其中,可他万没想到,对方会亲自来捞人,心中不由暗叹:裴二啊裴二,这个莽小子可真是把我害苦了。
可人已经抓了,眼下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扛,他忙擦擦额上冷汗,紧声解释:“大人,吕公公真的前些日子就已经离开,小将完全不知……”
“行了,你少给我玩心眼,赶紧把人交出来!”严郡守厉声斥责,“别忘了,本官要想撤你的职,也只是一句话的事。”
他身后,一名身着浅绿官服的年轻男子多看了陈将军一眼,面上不动声色。
陈将军跪在地上,一时手脚冰凉,正咬牙不知该如何继续扛下去时,忽然,帐外士兵慌忙来报——
“将军,紧急军情,武定关被攻破了!”
“什么?!”陈将军一时惊骇,也不管严郡守还没叫他起身了,赶忙爬起掀帐,把士兵叫进来问。
严郡守和他身后的年轻男子一听,当即也脸色骤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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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房内,李禅秀直到天快黑,才从二子口中得知情况。
“沈姑娘,您是没看见,那位郡守大人一听武定关被攻破,顿时就顾不得责问咱们将军了,赶忙出帐骑马要离开,而且您猜怎么着?他上马时,连马镫都有些踩不稳,要我说,还不如咱们陈将军有定力呢。”二子绘声绘色地描述。
李禅秀听了脸色却骤变,立刻抓紧他手臂问:“你说什么?武定关被攻破了?”
二子手臂上没有护甲,竟被抓得一疼,心中不由暗暗吃惊:沈姑娘看着柔弱,手劲还挺大。
接着才磕磕绊绊道:“是、是啊,我亲耳听见的,那位郡守大人都被惊得不轻,赶忙就上马要走,也不知是要回府城,还是要去支援。说起来,武定关被攻破,咱们这是不是马上也要遭殃了?要是咱们这……”
没等二子说完,李禅秀已经起身匆匆出去。
他一时间根本没想此刻出去要干什么,又能干什么,脑中唯一的念头只有——武定关被攻破了,那裴二呢?他是否还活着?